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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煮茶論李

  李家府邸所在的翰月巷是金樓住宅最昂貴的幾處街市之一,十年多打拚,不及一寸地,說的正是這個地方。


  與臨金大道是權貴的聚集所在不同,翰月巷住的多是大商賈。


  生意講究一個圈子,遠親近鄰住哪裏很重要,宅子在哪裏圈子也就在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金樓有錢的商人都喜歡將宅子安在這裏,慢慢有了今天的繁盛。


  翰月巷中有一家酒樓東籬下,名字來自古詩采菊東籬下,聽名字就知道主人有其品味。酒樓內裝扮莊重典雅,不似一般的酒樓嘈雜,這裏常年素靜,兼之會有唱詞曲的名家來這裏獻技一二,於是會有不少風雅故事。


  風雅的酒樓多是針對富貴人,雖然比不上臨金樓的高不可攀,這裏卻也不是一般人能夠隨便進來。


  與所有酒樓不同,東籬下沒有大廳,從一樓到三樓都是包間,私密性極佳,設置就是專供人在此相談事情。


  二樓有個包間,位置正對著李家的正門,窗戶開著,正好清楚見到李家的情況。


  包間中有兩人,商澤晉與侯湘君在廂中端坐,煮茶對談。


  今日二樓就一桌,倒是安靜,廳內布置也雅致,簡單卻暗藏細節,以商澤晉的性子自是很喜歡。早已有小廝把酒菜備好,是幾道精致的小菜,顯得誘人,應該是東籬下的大廚所做。


  “雖說我早知道你會對李家動手,卻沒想到你會從李讓賢這邊入手。金樓素傳李正男對這個兒子全無感情,任之自生自滅,從今日看來看來並不如此。”


  侯湘君自個飲了一口水,率先開口。


  他昨日受了些傷,今日還沒好全,此時臉色有些蒼白,白衣之下反倒襯得他更謙謙君子。


  今天兩人像換了主仆身份,商澤晉為其煮茶,侯湘君坦然受著,似是習以為常,也不見有所負擔。


  茶具早就已經備好,商澤晉將餅茶研碎待用,然後開始煮水,精選佳水置釜中,以炭火燒開,不到全沸,加入茶末,茶與水交融,繼續燒煮,茶與水進一步融合,波滾浪湧,此時傳出香氣。


  商澤晉將煮好的茶湯斟入碗中分與侯湘君,然後自己捧著茶碗聞其香氣,才開口道 “這天下所有的探子有其共同之處,都會盡量控製感情,喜歡的裝作不喜歡,不喜歡的裝作喜歡,如此顛倒,這樣才能真正保護自己在意的人事。”


  “世人皆以為李正男不喜歡李讓賢,實則恰恰相反,是李正男對李讓賢愛過了頭,所以才刻意疏遠他,不讓他參與家族的事情。不然你看李家其他三個兒子,長袖能舞,暗中都是齊國的探子,借著經商四處刺探消息,明麵上活得都極光彩,實際卻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哪日死在商國都未可知。”


  “無知,是李正男給予李讓賢最大的父愛。”


  茶水溫燙,商澤晉飲了一口,眼中有所意味,似乎另有所想。


  侯湘君不喜熱茶,剛剛煮好的茶水他捧起茶碗輕輕吹著,疑惑道“但這一切都是你猜的,你就如此自信敢拿李讓賢做局?萬一你所猜的有所誤,那你如何收場,難道真將李讓賢收入血騎?”


  茶水溫度對於商澤晉正好,他一口將茶飲盡,把玩手中的茶碗,感受其中帶來的餘熱,頓了頓,又將茶碗放回在桌上。


  他另一隻手修長的手指敲打了黃花梨的桌麵,接著緩緩豎起一根手指,道“我既敢猜,就是有所把握。況且猜錯了又如何,我最多收了李讓賢多一個血騎,給個名義而已,對我毫無損傷,這樣一本萬利的生意,換誰不會做。”


  “現在看來我猜得並不算錯,李讓賢對自己的這個兒子確實在意,竟為了他不惜破了常年藏拙的手段。你是修行之人,剛才他所用之招有無看明白,像是葬劍府的招數,而且觀他境界,大概已經過了煉神,入到歸虛之中。”


  “確實是葬劍府招數,而且是內府嫡傳,才能有歸虛的境界。以他這樣的境界,若回葬劍府地位應當不低。”侯湘君點頭道。


  李家的府門被商澤憶踹破了,所以他們這個位置能正好看到裏麵的情形。方才商澤憶正準備扭斷李讓賢脖子,而李正男愛子心切,再無法隱藏手段,兜轉之間使的是葬劍府劍招演變的手上功夫。


  這一點侯湘君比商澤晉看得清楚,而且他看出李正男境界還不低,觀他火候,至少能有歸虛境界,能有如此成就,必然是葬劍府內府的弟子。


  江湖四府之中,以東籬的機關府與北齊的葬劍府和朝堂聯係緊密,不算純粹的江湖門派。


  一個是自古就有的合作,另外一個壓根就是北齊劍侍演變成的江湖門派,所以李正男有如此高深的葬劍府的修為,隻能說明他是北齊的人,而逼他露出了手段,就是要讓商澤憶看見。


  以商澤憶對葬劍府的熟悉與縝密的心思,相信隻一眼就能想到他北齊探子的身份。


  到了這裏其實已經進了他們預想的軌道了,接下來隻用稍微推波助瀾,李家就會倒得完完全全,而商國也能接管一個完整的離家。


  侯湘君此時有些悵然,任誰見了大廈傾倒都有有所感慨,他起身憑欄望去,就見著李家門口那個金子燦燦牌匾,覺得字也就此暗淡了,再入內便是商澤憶有些蠻橫的身影,在李家中肆無忌憚。


  侯湘君對商澤憶始終沒有太大惡感,他與商澤憶的對立,僅僅是因為身份而已,他隔著窗戶看著商澤憶道“這次李家的事隻能借四皇子之手,商國終究以商立國,若由朝堂出手收了李家,雖然能給他們安個齊國奸細的罪名,難免不會傳出什麽流言蜚語,讓其他行商大族有兔死狐悲之感,與我們生出間隙對國無利。”


  “這件事其實頗為棘手,李家藏得極深,除了我們幾個無論誰都不會信他是奸細。故而無論誰出手都是覬覦他們財富,隻有四皇子向來不被商國人所承認,與皇族也有所間隙,他出手便隻是私怨,絕對不會聯想到朝堂之上,是最適合之人。”


  侯湘君說的是事實,其實李家商澤晉很早就想動了,隻是一直找不到合適時機,這次商澤憶回歸商國,才讓商澤晉看到了機會。


  不若如此,他何必將長眠古燈送到商澤憶手中,助他恢複神魂之傷。


  商澤晉沒有急著接話,而是伸手再分茶,將兩碗茶重新倒滿。


  “茶涼了就不好喝了,事涼了就不好做了,此時火候正好。” 商澤晉將茶碗端在空中,目向李家。


  侯湘君回來坐著,他坐這頭,商澤晉坐那頭,兩人對而端茶,共看李家將倒。


  炭火煮著茶,水沸起來“嗡嗡”叫,火光的溫度映得商澤晉滿臉通紅,不知是光線還是興奮。在炭火映照中,商澤晉猛然看到了一抹身影,他舔了舔猩紅的嘴唇,一改往日儒雅,白牙似刀閃著寒光,像找到目標的狼。


  “要收服李家,果然沒那麽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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