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174章 扶興(七)
「你的兒女?」我簡直傻了,一群老老少少的鬼,會是一個妖怪的兒女?
袁昂對著男子一拱手:「老先生,有禮了。」
男子看都不看袁昂一眼,表情倨傲:「一個鬼仙,一個散仙,一個兔妖,一個伽帝族人,來我的地方有何貴幹?」
哎喲這傢伙對不起,一眼就把我們的來歷都看穿了,而且袁昂還管他叫老先生,哪門子的先生?
我忍不住問道:「兄台何不自報來歷?為何以妖之身份,稱凡人為兒女?」
男子昂首走了幾步,望著遠處道:「我叫宋爾,是這山上的銀杏樹,已有兩千多歲了,這些村子里的村民世世代代都認我做乾爹,難道不是我的兒女?」
我遠遠望去,在山頂確實有一株巨大的銀杏,白色的表皮,金黃色的樹葉像一把黃金大傘,著實壯觀。巨大的樹冠上飄蕩著絲絲紅帶,不知多少人在樹上扎紅帶,拜這棵樹先生做乾爹,抱著美好的心愿祈福,卻沒想到有一天會慘死在日本人手裡。
宋爾道:「你們不錯,連我的迷霧都能破解,還招出我的兒女們,你們到底想幹嘛?」
提起迷霧我就有話說了:「宋先生,我們招你惹你了啊,你用迷霧惑亂人心,我和華念差點就死了!就算我們年輕不懂事衝撞了你,你都兩千多歲了,還和我們一般見識啊!」
宋爾轉過身不悅地看著我:「我怎麼知道你們為何而來,是好人還是壞人?其實多年前,就是一群外地人衝到村子里,將我的兒女全部殺光。他們將村民全部殺死,然後扔到山腳下的溝壑里,任他們的屍體腐爛,到了夏天,溫度升高,屍體膨脹起來最後爆裂,那嘭嘭的響聲,現在還回蕩在我腦子裡!」他越說越激動:「我不信任你們!我不相信任何一個外地人!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聽著他的描述我不寒而慄,但該解釋還是要解釋:「老先生,那些兇手不是外地人,是日本人。日本人你懂嗎?我們都是中國人,不是壞人,而且日本早就投降了,現在不能再到我們的國土殺人放火了!」
宋爾哼了一聲:「我不聽你油嘴滑舌,我是修仙的樹妖,不要逼我造殺孽。我不管你們有什麼目的,請你們走吧,不要再來了。」
這老頭可真夠固執的,我還要說什麼,被袁昂抬起手制止了。
袁昂道:「老先生,我是冥界三殿判官袁昂,扶興村在1940年四月初八一共死了二百七十三人,這些靈魂一直沒有被收進地府,檔案缺了幾十年了。想必是您用障眼法瞞過了前來收魂的鬼差,誠然您是一片好心,可是您卻耽誤了他們投胎的時間,如果他們順利去了地府的話,現在已經是古稀之年的老人,過完了平安快樂的一生了。老先生,人世間生老病死聚散離別皆有定數,您又何必勉強呢?」
宋爾哈哈笑了幾聲:「輪迴報應,皆有定數?你這黃口小兒說的好輕鬆啊,我問問你這主持公道鐵面無私的判官,公道在哪裡?我的兒女們被虐殺的時候,公道在哪裡?孩子們被挑斷咽喉的時候,女人們被強暴,男人們被砍下腦袋,當我的樹枝上吊滿了我兒女的屍身的時候,這天下的公道,又在哪兒呢?你現在跟我談生老病死,皆有定數,我能相信你嗎?與其讓他們投胎成人,再被殺被打,不如呆在我的保護之下!」
這個理論到適合殷衡一致,他早就和我說過這世上沒有公道,強者就是道理。當然這時候不能附和宋爾,不然他更不聽勸告了。
袁昂又道:「人有命運起伏,國也有國運,現在國家太平,不會再發生之前那樣的事情了。老先生,鬼魂飄蕩在陽世時間太長,三魂六魄漸漸就會分離飄散,最終消失殆盡。您是好心,但這是害了他們,我是三殿的判官,我向您保證一定將村民們安置妥當,如果您不信任我,可以和我一起回冥界看著我處理,您看如何?」
宋爾將信將疑的看著一身官服的袁昂,良久,嘆了口氣,再抬起頭來,眼角有晶瑩的淚光:「我修行千餘年,一直守護著扶興,村民們認我做父親,我自認也盡到了父親的責任,千百年來守護這裡無災無難,風調雨順。可是七十年前,我眼睜睜看著孩子們慘死卻無能為力,之後我自毀德行,用法術把每一個來這裡的人都嚇走,我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可也沒有別的路可走。袁昂,我且信你一回,我會親自送我的孩子們進入輪迴,如果你真如你所言妥善處理,老朽定會報答。」
袁昂作揖道:「此乃卑職應盡職責,不敢妄談報答,老先生放心就是。」
我沖宋靈芝招招手:「靈芝,你過來,你媽媽尹慧榮在家等你呢,我帶你回去。」
宋靈芝跑了過來,小臉上滿是淚水,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整整衣服,變回了乾乾淨淨的樣子,胸口的大窟窿不見了,她小聲解釋道:「我怕媽媽見了傷心。」
眾村民隨我們走出樹林,看著樹林外的陽光停下了腳步,躊躇的苦著臉。
殷衡手腕一翻,天上立刻烏雲密布,竟有些盛夏時節下暴雨的樣子,陽光全都消失不見。
宋爾見了,搖頭嘆道:「這小孩兒招雨既不用雷符也不用金令牌,只翻手之間便可呼風喚雨,伽帝族的天賦神力果然厲害!」
時隔七十多年,眾村民終於回到近在咫尺的家,一個個都找自己的房子去了,滿村子都是哭嚎的聲音。
尹慧榮正坐在石磨盤上等著,聽到聲響,便滿懷期盼的向我們看來。
宋靈芝俏生生的站在母親面前,小聲叫了一句:「媽。」
尹慧榮撲過來想要抱住女兒,卻是人鬼殊途,只抱住了一團空氣,尹慧榮乾涸的嘴唇顫抖著,她用手掌撫摸著根本摸不到的女兒的臉頰,眼淚像兩條小溪從渾濁的眼睛里洶湧而下,五官扭曲成詭異的角度。
含糊不清的嚎哭聲從她的嘴裡發出:「兒啊!我的兒啊!媽媽想你想了七十多年了!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