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第332章 青雲派(十)
白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淡灰色的煙霧從她的傷口不斷滲出,她被鶴翎的彎刀插入了心臟,雖然李鶴行不斷的安慰著她,說一定會救她,可是從李鶴行的神色就能看出來,那些話是多麼蒼白。
李鶴行緊緊抱著白容,他的雙手顫抖著,說出的話也不再言簡意賅,而是不斷重複著:「容兒別怕,師父在,師父守著你呢,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白容的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她在看李鶴行,又好像直接看向李鶴行身後的虛空,那眼神安寧無比淡漠無比,明明是我見到她以後他最平靜的表情,卻也最讓人心痛和恐懼,她好像知道死期已到,正在坦然迎接。
「師父,容兒好開心,我可以為你去死,可以死在你的懷裡。被封印在木棉樹里的時候,我一遍一遍迴響著我在霜雲殿的日子,我努力回憶著每一件我可以想得起來的事,生怕有所遺漏。我回憶著我的入門儀式,那時候我才三歲,還有你教我練劍,教我法術的樣子。那時候我很淘氣又貪玩,總是偷懶,被你責打之後就哭哭啼啼的,師父你心軟,最後總是會抱著我哄。我好懷念那個時候,師父,你說,人為什麼會長大呢?我要是長不大就好了,小時候我也是那麼愛你,可是沒人說這不對,沒人因此要我的命,為什麼等我長大了,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過呢?我想不明白,而你知道了我的心思之後,也變得厭惡我,你從來都沒有那麼凶過。我以前是你的驕傲,和你一起到哪裡都會受人稱讚,可是那之後我就成了你的恥辱,人們因此辱罵你嘲笑你。我心裡……」白容微微皺著眉,淚水滑落如梨花帶雨:「很抱歉,師父,對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誅仙台上,你不該徇私。我留著這條命,又有什麼用呢?我最想要的,永遠都得不到,輪迴,轉世,沒有你,不過是永恆的痛苦罷了,我想要徹底的解脫。師父,我總是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你總是不回答。其實不回答也好,你真的回答了,我就連個念想都沒了。我一直都不敢說,因為我知道我不配,現在我快死了,就任性一回吧。」
白容越來越透明的手撫上了李鶴行的臉頰:「師父,我愛你。」然後她含淚笑了:「鶴行,我愛你。」
李鶴行星目含淚,他的嘴唇顫抖著,雙眼通紅,兩地清淚掉在白容的臉上。
白容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哭了?心痛嗎?」接著她帶著孩童的得意眨眨眼:「我還是贏了,師父,雖然我不能讓你愛上我,可是,你永遠也忘不了我啦。與其被封印在木棉樹里被你遺忘,不如像現在這樣被你記住。我好開心!」
白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不過,師父,有件事情我要反悔啦。我沒有下輩子,我們再也不會再見面了。此生精疲力竭,終於到頭了。」
白容說完,一陣閃亮的光芒升起,白容從李鶴行的懷中消失了。
「她去哪兒了?」我問道。
「魂飛魄散了。」殷衡答道。
李鶴行高大的身軀縮成一團,他的額頭杵在地上,長發蓋住了他的臉,難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的兩隻手攥成了拳頭按在地面上。
他的每一塊肌肉都是緊的,他好像在和誰較勁但是卻沒有一絲力量作用於外物,他就像一顆炸彈,就要爆炸了。
李鶴行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就在我以為他暈倒了的時候,他哀嚎起來。
悲痛的喊聲由小到大,由低到強,連綿不絕,那聲音絕望無比,悲痛萬分,帶著濃濃的悔意和恨意,幾乎要將人的心撕碎。
這是風度翩翩不苟言笑的李鶴行,這是鐵石心腸心狠手辣的李鶴行,這是清心寡欲斷情忘愛的李鶴行。
這是肝腸寸斷的李鶴行。
我本來一直撐住了,卻在此時流下了眼淚,我是在看不透這個男人。
顯而易見,他是愛白容的,而這份愛,到底是師徒之情,還是男女之愛呢?為什麼他對白容如此狠心,卻在白容死後這傷心欲絕?
每遇到一件事情,我都希望它有一個圓滿的結果,可是成仙這麼久,真正有美滿結局的事,卻基本上沒有遇到過,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無奈,總是有無可奈何的悲傷,總是有難以避免的失去。
在李鶴行撕心裂肺的悲鳴中,我突然心中觸動,萬念俱灰。
冥冥之中,是誰在安排我們的命運,為什麼不讓每一個人都可以如願以償?為什麼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為什麼孤獨的人永遠得不到溫情?為什麼珍貴的事情總是稍縱即逝?
為何這樣捉弄我們?
我愣愣的掉著淚,直到霜雲殿的大門被人推開。
門口闖進來幾個身著粉衣的青年男女,他們容貌俊秀,衣飾華麗,看起來地位不凡。
為首的男子驚訝的看著李鶴行,又看看躺在地上鶴翎的屍首,叫道:「掌門師兄!五師姐怎麼了?!這是誰幹的?!」
緊接著,一個高挑的少女闖了進來,她看到鶴翎倒在底下,尖叫一聲,撲在鶴翎屍身上痛哭道:「師父!師父!師父你怎麼了!?你醒醒啊!」
大概就是松月吧。
李鶴行及腰的長發從頭頂慢慢變白,數秒之中浸染鬚髮皆白,不剩一根青絲。
為首的男子搶上前來:「掌門師兄你怎麼了?是誰害你?!是不是這三個娃娃?」緊接著他對我和殷衡怒目而視,刷的抽出了寶劍:「大膽頑童!竟敢擅自闖進青陽派!你們到底是誰?!速速報上名來!」
一時間被十幾個仙人拔劍而對,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讓他們發現殷衡的身份,今天就脫不了身了。
「七師弟,把劍收起來,不要難為他們,此事和他們無關。」在他們進來之前,李鶴行已經恢復到面無表情的狀態,只不過他現在心如死灰,就像一具行屍走肉,除了徹底的傷痛,感受不到他還有其他的情緒。
松月滿臉掛淚,急切地問道:「掌門師伯,到底是誰害了我師父?請掌門師伯一定要為師父報仇啊!」
「是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