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魔由心生
進入中間展廳,空間明顯收攏,展位也由環狀變成三組。
「大家這邊走。」
顧言章在前方引導,帶領大家走在右邊一側,恰逢先期進入的遊客開始回頭,與後來者相向而行,於是人流在這個結合部的位置對沖,摩肩擦踵,顯得有些擁擠。路上常有相熟的人遇到,紛紛打著招呼彼此問好,嘮叨幾句,熱鬧是真熱鬧,也讓擁堵進一步加劇。
陳凡用對講機叫來幾名手下,專門在這裡維持秩序,疏導人流,自己繼續前行。有幾次,陳凡有心問問究竟什麼地方需要幫忙,能不能到時候再過去,然而顧言章那邊忙的不可開交,讓他找不到合適時機。出於禮貌,陳凡沒有強行打斷,耐下性子,一路跟著。
好在進到二層后,顧言章腳步明顯加快,解說不像之前那麼詳盡,他的目光不時朝里轉,似有期待。觀其神情,陳凡漸漸放下離開的念頭,心裡想估計快到了,內層展品珍貴,自己藉機巡視一遍,算不上玩忽職守。
這裡尋思轉念,人群最後,牛一刀真真動了回家的念頭,越來越難遏制。
原因有兩方面,看的沒味道,聽的不是滋味。
周圍到處是人,有的把看過的精彩遺物推薦給朋友,有的講述所遇故事,好幾次,牛一刀聽到有人談論兒子,還有人把他認出來,指指點點議論。
五牛人性情粗放,想說就說,對牛犇剛才的表現,讚美者有之,惋惜者也有不少,種種感慨,皆溢於言表,絲毫不做掩飾。周圍人多,聲音聚集起來宛如鬧市,所談又是最不喜歡的話題,讓人好不心煩。
「素質真差,不知道收斂點。」板著臉在心裡憤憤,牛一刀忘了,平日里甭管什麼場合,少有人說話比他更大聲。
聽著不高興,看的自然不爽,此番抱著期待而來,途中幾經波折,牛一刀滿腦子都是回去后該拿兒子怎麼辦,對展覽,已然徹底沒了興緻。
尤其當他發現,兒子牛犇雖然不再頹廢,但他的心思根本沒放在展品上,只顧埋著腦袋機械邁著步,嘴裡還嘟嘟囔囔個不停,似乎在自言自語、或者背誦些什麼。看到這一幕,牛一刀心情莫名煩躁,最後一絲耐性也被磨光。
「沒什麼看頭,乾脆咱回去吧。」
「那怎麼行?」
丈夫,兒子,兩個男人兩種心事,劉一手心知肚明,奈何化解不了根本矛盾,只得從別處著手。
「艾倫先生找你幫忙,沒兌現呢。」
「有病可以去醫院找我。」
「誰有病?你別咒人家。」
「除了看病,我能幫什麼忙?」想了想,牛一刀壓低聲音:「那個艾倫,我瞅著不像好人,瞧他那樣子,裝得跟什麼似的,其實吧.……」
「胡說什麼呢。」劉一手哭笑不得,阻止丈夫胡說八道:「總之人家開口,你也答應了,起碼弄明白咋回事。」
「得,我去問他。」牛一刀拔腿就走。
「別別,這像什麼樣子。」
趕緊拉住丈夫,劉一手勸說道:「艾倫先生來自國外.……」
「國外!」牛一刀把眼一瞪:「國外怎麼了,倆腦袋四條腿?說白了,不就一頭金毛.……」
「發神經啊你。」劉一手無奈說道:「我是說要注意禮貌,別讓人家看不起。你想想,艾倫先生從國外來,這會兒忙著給咱們導遊,一件一件盡心講解。這個時候你這樣做,人家心裡不得有看法,說咱們華龍人缺乏修養。」
聽到修養這個詞,牛一刀不說話了。
看著丈夫難以忍受的樣子,劉一手嘆了口氣:「要不這樣,等轉過半圈,咱們先找顧老打聽一下。」
「艾倫的事,為什麼找顧老?」
「他們不是熟嘛。咱們也一樣,和顧老說話方便。」
「好吧。」
勉為其難答應著,牛一刀抬頭看看前方,心裡默默估計。
「半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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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圈不大,顧言章有意提速,不再對每件展品詳細解釋、或直接略過,如此說說走走停停,沒過多久,前方出現安全門,兩側有安保隊員值守,裡層在望,神國遺物中相對完整、或被認為價值非凡的展品,多數位於此間。
值得一提的是,在考慮展出位置的時候,並非所有完整遺物都在內層,有些因為體積大受到空間限制,還有些被認為價值尋常,都會調整出來;此外還有這種情況,出於個人喜好,組織者故意把某件展品安排到自己認為合適的地方。
眼下就是一個例子,快要來到安全門口,顧言章本已招呼大家進門,忽然停下來指著最後一件展品給大家看,神情略顯輕蔑。
「這個,原本放在裡面,我讓人拿出來.……大家看看,它怎麼樣?」
有意賣關子,顧言章微笑著轉向艾倫,意味深長。
「艾倫,你也瞧瞧。」
「好的,我來試試。」
聽出顧言章有考校的意思,艾倫和周圍人一樣把視線投向展櫃,細細審視。
「又是畫?」人群背後,牛一刀抬頭隨意瞅了眼,小聲嘀咕:「不是書就是畫,你說神國人是不是很閑,成天搗鼓這些……」
「不懂別瞎說。」劉一手反手拍了丈夫一下,神情專註,目光痴迷:「巔峰妙筆,大師之作!」
「哦?」牛一刀楞了下,沒敢輕易大放厥詞。他是外行,但知道妻子對畫、尤其這種油畫頗有些研究,能用這樣的話讚美,說明是真的好。
心裡這樣想著,牛一刀再度抬頭觀望,態度比之前認真不少。
那是一副肖像畫,非常完整,畫中女子端莊美麗,坐姿優雅,面帶神秘微笑……
為什麼我覺得她笑的神秘?
心裡疑惑,牛一刀仔細看了會兒,除覺得畫中人物細膩,姿態表情傳神到位外,沒能看出更多,至於高妙究竟在何處,更是一頭霧水。
「大師之作?巔峰妙筆?嗯……院里老王畫人最好,還有咱家媳婦,也不差。」
看不懂,牛一刀感覺無聊,目光四處亂掃;他發覺大家都在和那副畫較勁兒,副會長艾倫更是眼也不眨一下,專註到不能更專註,痴迷到不能再痴迷。
「呵呵,畫或許是好畫,看畫的可就……」
怎麼瞅怎麼不順眼,牛一刀忍不住心裡嘲笑,暗想這些人啊,懂或不懂都盯著不放,看起來像專家,沒準兒連我都不如。
胡思亂想中,牛一刀的目光看到顧言章的臉,不禁一愣。
「不對啊!」
他忽然想起來,既然這幅畫被妻子那樣誇讚,顧言章為何把它從內層拿出,還刻意說給大家聽?
顧言章學識淵博,懂不懂畫暫時不曉得,能確定的是,假如這副畫真如妻子所言那樣,顧言章的行為太不合理,甚至可以說荒謬。
心裡想著,牛一刀忍不住抬頭再看,果不其然,顧言章看都沒看那副畫一眼,只打量著周圍看畫的人,唇邊帶笑,神情極為輕蔑。
這樣的表情,顧言章臉上可不會輕易出現,不,應該說從未見過。不知為什麼,此刻牛一刀覺得那位老人變得有些陌生,以往祥和仁憫的氣質都被臉上笑容與不屑給驅趕走了,顯得冰冷,甚至有些殘酷。
「瞎想什麼呢!」
猛然一個激靈,牛一刀在心裡怒罵自己,忽又發現一樁異事,路上從不留意展品的牛犇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目光看著展櫃,唇角微撇,笑容詭異。
這表情牛一刀太熟悉了,每當兒子發現什麼寶貝想法子弄到手,都會如此。
「糟了,這畫有魔力!」
神國遺物確有其神秘處,有不少東西沒法用科技解釋,這畫就有可能在其中。畫中女子笑容神秘,看畫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入迷,顧言章可能發現這點,或者他已經……
已經中招?
這還了得!
「兒子!」
別人關不了,牛一刀上前一把拽過牛犇,順勢用肩膀撞開妻子,再把兒子的臉強行扭轉,逼迫其視線從畫上脫離。
「老牛你瘋了,幹什麼!」冷不丁被撞,劉一手趔趄幾步,差點摔倒。
牛一刀顧不上和妻子解釋,蹲下來雙手捧著牛犇的臉,聲音急促:「兒子,兒子兒子,看著我,看著老爸這邊,別看那幅畫,想也別想。」
「.……」牛犇獃獃看著父親,不知所措。
如此更驗證心中想法,牛一刀用手拍打牛犇的臉,神情驚慌,雙眼因焦急變得赤紅。
「壞了壞了,兒子快醒醒,醒.……」
「出什麼事了?」見他這樣,劉一手也被嚇的不輕,趕緊跑過來,試圖抱住牛犇。「牛牛怎麼了?」
「還說!都是你,非要看這鬼畫。」再不管什麼女權至上,牛一刀推開妻子,目光猙獰,看得出心痛,同時又好像面對仇敵。
「你看了鬼畫,先別碰他!」
「什麼鬼畫?你說那副畫?它怎麼了?」從未看過丈夫這樣,劉一手滿頭霧水。
「畫有魔力.……」
忽然間呆住,牛一刀上上下下打量妻子,聲音變得不那麼確定。
「你……沒事?」
「我?我能有什麼事?」
「剛剛你不是盯著那幅畫,還說它是巔峰妙筆,大師之作來著?」
「那怎麼了?」心裡越來越糊塗,劉一手不禁要懷疑,丈夫是不是受刺激太大,魔障?
「妙什麼妙,那畫是假的。」
突如其來的聲音,牛一刀聽著如聞天籟,與劉一手同時轉頭。
這個瞬間,兩人對牛犇說的話完全沒有概念,只知道:兒子說話了。
在此之後,兩人思維開始運轉,漸漸明白了牛犇說的什麼,臉色頓時精彩起來。
「假的?」
脖子僵硬,牛一刀目光痴獃,傻乎乎望著兒子。
「你說它是假的?」
他心裡明白,事實若真如兒子所講,顧言章的決定就有了解釋。
問題是,不到八歲的牛犇怎麼看出來?而且有假貨就一定有正品,牛犇何時、何地看過真跡?
畫畫……印象中,牛犇四五歲的時候學過幾天,後來知道了機甲,就沒見他拿過畫筆;難不成,咱家出了位藝術大師,無師自通?
猶疑中,憂心中,牛一刀獃獃望著兒子,看著他點頭,極為堅定地回復。
「假的。贗品。」
「你咋知道?」牛一刀獃獃地問。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顧言章的聲音突然響起。
「各位,別看了。艾倫,你也別為它費心勞神,不值。」
臉上帶著不屑的表情,顧言章朝人群揮手:「這幅畫是贗品,所以我讓人把它挪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