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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成人禮

  硝煙未盡,戰鬥的喧囂已經散去,此前機甲衝進來的時候,槍炮肆虐,各種雜物碎片如子彈般亂飛,殺傷恐比炮彈還要大;依然倖存的人們紛紛逃了出去,余者要麼無力動彈,要麼乾脆昏厥,再被衝擊波碾壓和雜物彈雨的洗禮,縱然活著也在等死;待到此刻,大廳顯得空曠而安靜,除了電火花滋滋作響,便只有鞋子踩在雜物上的碎裂聲。 

  完整的展台幾乎沒有,西面穹頂被一炮開了天窗,正好讓晚陽斜射進來,照出一堆堆斷壁殘垣,屍體橫七豎八,顯得凌亂而凄慘。 

  相比之下,外面的世界依舊熱鬧,槍聲猛烈,時而夾雜著呼喝;不知道發出呼喝的人能否活得過夕陽,個個都聲嘶力竭。張強側著耳朵聽了會兒,判斷軍隊和警察正在加強進攻,襲擊者們拚命抵抗,可以知道的是,雙方不會想到那台沖入會展中心的機甲被摧毀,都在為它重新出現做準備。 

  大廳內的人因此得到喘息的機會,用來思考接下來的事情。 

  上官英雄一家相互攙扶著從角落裡出來,穿過廢墟,路上不斷有屍體突然撞入視野,死狀各異但是一個比一個凄慘,盈盈不時發出驚呼,幾次彎下腰想嘔吐,上官英雄便會停下來等她;反而上官飛燕膽子頗大,與張強兩個人走在前面,一瘸一拐繞到機甲的正前方。 

  即便倒地,六足機甲仍有三米高,仰望著那龐大的身軀,兩人比剛才更加震撼,難以想象,這個象徵力量與強大的戰爭機器居然毀於一個人、一隻釘鎚。 

  「真的死了嗎?」 

  倚靠在張強沒受傷的那條腿上,上官飛燕臉色蒼白,眼神彷徨,有些失落。 

  「嘿。」張強喚了聲。 

  「強叔?」上官飛燕疑惑轉頭。 

  「這台機甲倒霉。」張強望著她說道:「換種情況,機甲怎麼都不會輸給人。」 

  「哦?」 

  上官飛燕不是太明白這番話的意思,目光卻變得明亮起來。 

  「強叔,如果您來駕駛,是不是就.……」 

  發誓要成為優秀的機甲戰士,今日一戰,上官飛燕親眼目睹梅姑娘擊敗一架全副武裝的機甲,驚喜的同時也有失望。六足機甲轟然倒地的那個瞬間,小姑娘心中大廈隨之垮塌,劫後餘生的喜悅被沖淡不少。 

  「不是那個意思。」擺了擺手,張強感慨說道:「你得知道,梅姑娘這樣的人,全世界或許只有一個。」 

  「哦。」 

  這番話讓上官飛燕的情緒好起來,眼角餘光偷偷瞅一眼梅姑娘,神情敬畏。 

  「她也受了傷……」 

  「是啊,那種傷.……換我早就死了。」 

  張強不想再說下去,用手拍拍上官飛燕的頭:「總之,你不用擔心遇到這種對手。」 

  上官飛燕嗯了聲,忽然想起什麼,復又變得憂心忡忡。 

  「那家人不知怎樣了,還有那個小孩,叫牛犇的。」 

  「是啊。」 

  張強對此有同感,心裡想那家人千萬別出事,不然後果著實難料。 

  正想著,上官英雄與盈盈兩個走近,梅姑娘提著艾倫的屍體也走過來,丟在地上。 

  「啊!」 

  「死了?」 

  盈盈嚇得轉過身去,上官英雄忙掩住女兒的眼睛。 

  「斷了這麼重要的線索?想深挖下去可就難了。」 

  不敢直接對梅姑娘抱怨,上官英雄想提醒她,這件事情必有幕後,不應該如此草率。 

  梅姑娘沒有理會他的話,過來后直接問張強。 

  「你懂機甲?」 

  「是的。」 

  「能不能把它炸掉?」 

  「啊?」上官英雄大吃一驚。 

  「炸掉?」張強也是一愣。 

  「對。」指指艾倫的屍體,梅姑娘補充道:「連他、顧言章,還有裡面的幾具屍體,一起炸掉。」 

  「不能啊!」上官英雄急忙開口:「一炸就全沒了,這這.……」 

  還想說下去,盈盈在旁邊使勁拽他的衣袖,連連用眼神示意,無奈上官英雄閉上嘴,心裡希望張強給出否定的答案,就算能,最好也別答應。 

  事與願違,張強默默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可以,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你準備,我去把屍體搬來。」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梅姑娘拿張強當手下一樣吩咐,之後轉過身,正面望著上官英雄。 

  僅僅被她用眼睛看著,準確地講是被那雙墨鏡看著自己,上官英雄通體生寒。 

  「梅姑娘,我是覺得.……」 

  「這裡的事情,對誰都不能講。」梅姑娘淡淡說道。 

  「呃……」 

  上官英雄內心無語,暗想明明這麼多人在現場,什麼都不講,該如何解釋發生的一切?難道就說這台機甲突然發生故障自己爆炸,剛好把艾倫他們化成灰燼? 

  對面,梅姑娘顯然不會考慮這些,繼續說道:「稍後我帶牛牛出來,和你們在一起。」 

  這是小事兒,而且是好事兒。機甲這麼大麻煩都不能說,誰在乎多兩個人,現在還談不上真正安全,有梅姑娘在身邊,求之不得。 

  「沒問題。」一面頻頻點頭,上官英雄追問道:「牛老師他們呢?」 

  「死了。」梅姑娘神情淡淡,彷彿說的人和事情與自己完全無關。 

  「啊!」 

  「時間有限,趕緊做吧。」 

  「哦。」張強連忙答應。 

  「將來我會幫你一次。」 

  留下這句話,梅姑娘轉身,徑直去了內層。 

  身後,英雄一家人面面相覷,心頭默默盤算。 

  「幫我一次,到底幫誰一次?」 ……

  相比二層和外層,內層展廳可以稱得上整潔,只有得福所在的房間例外;站在門口朝里看,屍體堆疊,鮮血遍地,因沒有雜物掩蓋顯得格外凄涼,並有一種難言的冷酷。 

  靠牆邊的位置,顧言章的血已經流干,蒼老的身體空殼般跪坐在地上,離他不遠處,兩大兩小四人成團,劉一手的屍體被搬過來,牛一刀緊握著她的手,早已咽下最後一口氣,牛犇跪在父母面前,斷斷續續的聲音抽泣著。 

  爹娘死了,最悲傷的時刻已經過去,姑姑到了,最無助的感覺也已成為過去,此時此刻,這個由掌心寶貝驟然變成孤兒的男孩眼神迷茫,神情獃滯,並有一種難言的空洞感。跪在地上,他的目光在父母的屍體上來來回回,時而摸摸這個,時而又翻翻那個,動作僵硬而且慌亂,手足無措。 

  哽咽聲一直沒斷,但又連不到一塊兒,偶爾他會停下來,直愣愣地目光盯著某個傷口看;每當這個時候,他的五官看上去很怪,一隻眼睛上光禿禿一片,另一邊的眉緊蹙著,刀子般縱橫在臉上;稍後,牛犇像是明白了什麼,口唇抽動著慌忙把視線挪開,神情極其狼狽。 

  或許,現在他還沒有意識到死亡的真正意義,心內仍在期待與失望之間掙扎,一次次感受著那種無可形容的絕望,和恐懼。 

  身邊,得福頭上蒙眼的紗布已經拆掉,出人意料的,那雙被牛一刀錯搭的眼睛活靈活現,一點都不像開始看到的那樣,彷彿在灰塵里泡過多年。在他的胸口上,釘鎚鑿開的洞口清晰,雙手雙腿也被打斷,換成人早不知死了多久,他卻彷彿沒什麼事,除了身體不能移動,口齒依然伶俐。 

  「你們太過分了,怎麼能這麼對我。」 

  沒有痛感,「身受重傷」的得福表情自然也沒有痛苦,撅著嘴巴喋喋不休,竭力表達抗議。 

  「我只是想活著。當時你爹要殺我,我又沒對他做什麼,想法子逃跑也不行?」 

  適才,假如不是得福攤開牛一刀的手,很難說局面最終會是什麼樣子;可肯定的是,只要再拖延一會兒,梅姑娘趕到,他活命的機會會大大增加。就因為想到這點,得福儘力和牛犇解釋來龍去脈,試圖表達自己無辜,換取同情、以及活下來的機會。 

  邏輯上,道理上,這樣做完全沒有問題,然而它忘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封閉在自我想象世界里的孩子,哪裡懂得那麼多;又或者,縱然牛犇把這一切都想得很透徹,最終看的也不是道理,而是簡單的由情感來決定。 

  得福不能明白這些,繼續說道:「他們講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大概知道你爹和他們之間怎麼回事。不怕和你說實話,你爹交友不慎,不能知人識人,倒霉怪得了誰?」 

  雖不中聽,但是很有道理,奈何聽眾不如意,無論說什麼,沉浸在傷心和絕望中的男孩兒根本不理。 

  「喂!小朋友?」 

  「能不能先別忙著哭,聽我說兩句?」 

  「你這樣一直哭有什麼用呢?報不了仇,你爹娘也活不過來,只能讓自己傷心罷了。」 

  「別哭了,和我說說,你打算怎麼辦?還有,你打算怎麼對我?」 

  「你不會想殺掉我吧?我告訴你,那絕對不行!我心裡有很多好東西,還有很多大秘密,你要是殺了我,這一切可都沒了,再也不會有了!」 

  「喂,喂喂喂,你心裡究竟什麼打算,倒是說句話呀!」 

  對牛彈琴,牛或許還能叫喚幾聲,對一個發獃的孩子講話,著實無語無趣而且無聊,叨咕半天始終得不到回應,漸漸地,得福意識到這樣自說自話毫無意義,有些絕望。 

  「人類天性喜歡自相殘殺,早晚免不了自我滅絕。唉!這次把我給連累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才能再等到機會……」 

  正說著,門前紅裙飄動,得福一下子閉上嘴。 

  梅姑娘看都沒朝這邊看一眼,一言不發的進來,將房間內的屍體一具具提到外面,臨到顧言章的時候,她停下手來,低頭問了句。 

  「好了么?」 

  「嗯。」牛犇應了聲。 

  「咦?」得福一下子豎起耳朵。 

  「打算怎麼處理?」看一眼得福,梅姑娘輕聲問著。 

  「關掉,藏起來。」不等得福開口,牛犇伸出手抓住他的鼻子,用力朝反方向擰。 

  「你幹什麼!」得福大叫起來,然而隨著那隻手用力轉動,他的眼神漸漸暗淡,表情也隨之失去靈動的感覺,變得獃滯而平淡。 

  上下眼皮合到一起,得福再無一點聲息,梅姑娘看著他的變化,輕輕挑眉。 

  「這就好了?」 

  「應該是。」回答並不確定,牛犇想了想,說道:「他不能動,只要路上不出事,等回到家,藏起來不被人發現就好。」 

  「那也簡單。」 

  這樣說著,梅姑娘隨手在裙擺撕下一塊塞到得福嘴裡,再撕下一個長條,從外面將他的嘴巴牢牢捆死,最後找來衣物,把他從頭到腳包裹嚴實。 

  如此,即便得福佯裝沉睡也不能發出聲音,動就更別想了,被包的像個粽子。 

  牛犇在旁邊靜靜看著梅姑娘的舉動,忽然說了句。 

  「爸爸剛才和我說,這件事有內幕。」 

  「是的。」梅姑娘語氣淡淡,手上動作不停。 

  「那他們都該死。」牛犇又說道。 

  「是的。」 

  「他們人多嗎?」 

  「很多。」 

  「厲害嗎?」 

  「很厲害。」 

  「那怎麼辦?」 

  「等你長大。」 

  「哦。」牛犇像是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 

  稍後,他又問道:「我該做什麼?」 

  「活下來,好好的活。」想了想,說話素來簡短的梅姑娘首次補充道:「別被他們先找上門。」 

  說著忙好手裡的事情,梅姑娘把得福像包裹一樣擰著,伸出另一隻手朝著牛犇。 

  「好了嗎?」 

  「嗯。」 

  牛犇從地上爬起來,因跪得太久腿腳麻木,趔趄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站直。 

  「走吧。」 

  梅姑娘牽著他轉身,腳下順勢一勾,把顧言章的屍體踢出門外,身邊牛犇回頭看了看,忽然想起什麼。 

  「姑姑,等一下。」 

  鬆開手,他跑回到母親身邊,把那幾張貼在傷口上的創口貼撕下來,仔細收好。 

  最後看一眼父母,牛犇用力握了握拳頭,轉身,重新抓住梅姑娘的手。 

  「走吧。」 ……

  落日將沉,霞光快要隱沒的時候,遠處天空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隨之出現幾顆黑點並迅速放大,呼嘯著衝到五牛城上空。 

  市長無數次聲嘶力竭的呼叫,在查看過天網傳來的衛星拍圖之後,對此難以置信的五牛城所屬戰區的軍官們終於相信了彭兵的話,派出特戰部隊前來支援,並以戰機打頭陣。 

  和平時期調動戰機到內陸城市參戰,傳出去,會在國際上成為笑柄;正常狀況下,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今天這個特殊時刻,一切不正常都變為正常。 

  「這叫什麼破事!」 

  「五牛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發生暴亂還馬馬虎虎,可是說打仗?還有機甲,這種事情他們都說的出來。」 

  「屁的暴亂,沒準兒只是黑幫火拚,嚇壞了那幫官老爺。」 

  「隊長,情報科那幫人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就是在做夢。」 

  「嗨嗨,反正也不是頭一次。」 

  「全都給我閉嘴!」 

  坐在直升機的機艙邊,上尉齊勝雲板著臉喝斥部下,自己何嘗不是一肚子牢騷,很不舒坦。 

  出身於軍人世家,有著良好的傳統和遠大抱負,齊勝雲參軍的目標明確,練好本事,上戰場殺敵立功,升遷,建立並打造一支刻有自己烙印的特種部隊。為此他放棄了很多機會,其中有不少是常人夢寐以求的機遇,甚至拒絕了個人幸福——一個溫柔美麗的女孩。 

  入伍七年,齊勝雲的目標完成了一半,但也可以說成原地踏步;憑藉驕人的訓練成績和無數汗水,他成為特種戰隊的一名上尉,手裡有了一支精銳的突擊隊;遺憾的是,他一直在孟非星服役,能夠接觸到的是城市,居民,偶爾一兩個喪心病狂的持槍歹徒,最厲害不過黑幫。 

  這樣的環境里,特種戰隊的作用甚至比不上一般警察,毫無用武之地。此外最讓齊勝雲難受的是,長時間的和平導致軍隊紀律鬆散,大量蛀蟲滲透到各個角落,拉幫結派,情況已然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能做什麼呢? 

  齊勝雲只想離開,到軍人真正應該去的地方。 

  可是他走不了,因為他老子不讓他走……至少齊勝雲心裡是這麼想的:為了不讓自己如願,老傢伙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下次調令申請再通不過,我就和老傢伙斷絕關係!」 

  心裡惡狠狠地想著,不知不覺,載有特種戰隊的機群快要抵達五牛城空域,從空中往下看,城內一團團濃煙翻滾,人群慌亂奔跑,街上交通基本癱瘓,到處可以看到燃燒的車輛。 

  情形正如部下所講的,這個城市正在發生暴亂。 

  「還真是啊!」 

  幾名特戰隊員先後發出感慨,臉上看不到恐懼,相反有些興奮。 

  再靠近一些,齊勝雲的臉色變得嚴峻起來,等到臨近目標區域,據說有機甲現身的會展廣場的時候,大家都已經能夠確認,這裡的確發生了極其嚴重的事故。 

  深吸一口氣,齊勝雲用力握了握槍,舉起左手。 

  「準備!」 

  「轟!」 

  花未落音,一此巨大的爆炸發生在眼前,視線中的景象彷彿地震,下方會展中心先是震動了一下,接著猛地彈了起來,整個穹頂被掀開,爆射像空中。 

  「我靠!」 

  驚呼與尖叫聲中,被掀飛的房頂在空中解體,無數碎片隨著強大的衝擊波呼嘯而來;剎那間,直升機開始劇烈搖晃,噼噼啪啪的撞擊聲中,尖銳的警報聲格外刺耳;縮回頭之前,齊勝雲親眼看到一根粗大的機械手臂朝這邊飛來,勢頭之猛烈,宛如神話中巨人拋出的長矛。 

  「啊!小心.……」 

  叫聲中斷,那根手臂直接撞上直升機的機頭,飛機像折了翅膀的鳥兒一樣打著旋墜落,墜落,墜落到一片廢墟當中。 

  飛機撞向地面的那個瞬間,齊勝雲在心裡咒罵。 

  「媽蛋,機甲也能自爆!」 

  事後,關於此次事故的記錄是這樣:公曆八八年七月八日,五牛城發生暴亂,軍區特戰戰隊前來支援,其中一架直升機因機械故障失事,機上十三名特戰隊員,僅一人倖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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