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第156章 一五三章:心有拔刀時
「嗬!」
台上林傑身體騰空,台下驚呼與之一道高飛,再從最高點跌落至深谷。等到一切被定格,人們的視線不約而同集中到牛犇身上,一些人震驚,一些人憤怒,更多人神色極為複雜,難以言喻。
林傑輸了,與輸贏相比,人們更在意的是他輸掉的方式,以及後續將會引發的變化。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年輕人如此兇狠,難道不擔心詹姆斯家族的報復?
無視身後眾多目光,牛犇摘下拳套扔掉,邁著平穩的步子走向林傑。
「你輸了。」
「啊!」
金髮小伙不顧一切跑上去,翻越繩欄衝到林傑身邊,等到看清其傷勢狀況,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一條清晰的痕迹從林傑右肩斜下延伸到心口,強健的肌肉彷彿被鞭子抽裂,唇邊不斷湧出鮮血。內傷不明,肩膀情況一眼可見,他的右臂軟綿綿無力垂在身邊,肩骨即使沒碎、恐也不是三五日就能恢復。
「我和你拼了!」金髮小伙兒翻身跳起,瞪著血紅的雙眼沖向牛犇。
「栓子!」
林傑試圖用左手去拉,重傷之下沒能成功,眼睜睜看著他衝過去,旋身擺腿,凌空抽向牛犇的頭。
單論姿態與氣勢,這一腳比林傑剛才的戰斧式踢法更加帥氣兇猛,然而誰都知道,面對能夠擊敗林傑的人,這樣的花式動作無異於找死,不可能有好的結果。
「手下留情!」
沒有人比林傑更清楚這點,攔不住栓子,只能轉而請求對手;在其不顧劇痛的大喊聲中,人們看到牛犇臉上神情不變,舉步右腳稍稍側移,身體拉開,弓字步擰腰,擺臂出拳。
這是最適合發力的姿態,大擺拳是所有拳法中力量最足的一種,所有這一切無疑表明,林傑的話完全沒有起到作用,對方絲毫沒有不準備留手。
電光火石之間,掃腿凌空,拳破中軍,牛犇的拳頭擊中栓子的大腿內側。下一個瞬間,栓子的身體彷彿被大鎚擊中,凌空挺頓,像塊石頭砸在地面。
「蓬!」
沉悶的撞擊聲中,栓子整張面孔扭曲成一團,大張著嘴巴,發出斷斷續續的嘶嘶聲;鑽心的劇痛讓他沒有辦法哀嚎,表情就像吃壞肚子一樣乾嘔,但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看到這一幕,台下觀戰的人眼皮亂跳,心裡原本有些蠢蠢欲動,此刻彷彿被一盆冰水從頭澆透直到腳底。
戰前看著那名青年的樣子,大家覺得他憨厚老實;戰鬥中看他,人們覺得他平穩堅韌,餘力綿長;戰後看他,大家又覺得他隱忍、兇猛,但有些莽撞不計後果。
如今依舊是那張臉,在人們心裡變得冷酷而兇殘,那兩條刀子般的濃眉再也找不著寬厚的意味,那雙明亮的眼睛依舊如潭水般清澈,裡面卻彷彿藏有千萬把刀,和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
敬畏與恐懼有時能夠激活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興許是因為此刻才真正用心辨別,人群中漸漸有人沖那眉那眼中尋找到什麼,騷動起來。
「這個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贏了你就見過,開始怎麼不說你認識?別瞎說。」
「不是瞎說,我也有這種感覺。」
「他好像……是.……牛犇?」
「牛犇是誰?聽著有點熟悉。」
人群當中,得福揚起脖子看著一張張臉,彷彿對著世界上最美好的風景;他一面欣賞,一面感受,一邊壓制著想要叫出來的衝動,一邊懷著焦灼的性情等待著。
「想起來了。怎麼是他!」終於有人在記憶的塵封中找到那些久違的畫面,將彼時還有些生澀的面孔與眼前的這張臉重合。
「雪原拉練,幹掉那個姬鵬殺手的就是他。」
「一幫蠢貨。」終於心滿意足,得福吐出憋在心裡的那口氣,施施然爬上擂台,準備要繼續討要賭債。
「啊!」
伴隨著人們的驚呼,台上栓子渡過此生最難熬的一段時光,終於叫喊出來。與此同時,林傑也終於掙扎著用左手撐起身體,目光重新變得冷漠而冰冷。
「下手這麼狠毒,詹姆斯家族與你有仇?」
聽到這句帶有濃重威脅意味的話,牛犇神色平靜如常,默默搖了搖頭。
「豈有此理。」 ……
「我能明白你的想法,真的,我完全理解的你的作為。」
圍觀者驚恐的目光注視下,牛犇邁著穩定的步伐走向林傑,途中經過栓子身邊,他停下來,曲身出手在其腿上敲上幾次,並用手指按壓兩下。
「你,你想幹什麼?」
栓子尖叫著試圖後退,看著牛犇的眼神彷彿對著來自地獄的惡魔;短暫一次交手,他的信心和勇氣都在那一拳、以及後來的劇痛中消失,只剩下畏懼和驚恐。
「別,別碰我!」他的樣子凄惶無助,胡亂地揮著手,動作不像曾經擂台搏殺的戰士,而是像個正在壯漢魔爪下掙扎的無辜少女。在其旁邊,林傑聽著栓子的求救聲微微皺眉,想說點什麼,剛開口便又收回。
視線中,牛犇在那條受傷的腿上敲敲打打,沒幾下,栓子尖叫的聲音漸漸小去,神情瞬息萬變。
「這.……我的腿麻了,不疼了,沒感覺了,你做了什麼?是不是把我的腿弄斷了!」
「別動。」牛犇拍開他的胳膊,順勢在其手腕一彈,把那張掉落的資金卡奪回,看都不看就丟向身後。
一連串動作讓人眼花繚亂,別人大多莫名其妙,唯林傑瞳孔收縮,察覺到許多不同尋常的跡象。
栓子雖然不如自己,但也不是隨便來個人就能欺負,此時他固然受了傷,手臂的力量還在,即使亂舞亂畫也不是那麼好制服。但他只看到牛犇用手輕輕彈幾次,栓子就彷彿觸電一樣乖乖就擒,毫無掙扎反抗的餘地。
這是否意味著,在和自己戰鬥的時候,對方根本沒有儘力?
還有他解除疼痛的手法,像魔術一樣神奇,完全看不出道理。
「來了。」
得福清脆的聲音把他從沉思的狀態中喚醒,扭頭才發現那個娃娃已經接住牛犇扔出去的卡片,蹦蹦跳跳來到自己身邊,神情彷彿在揮舞一面大旗。
「你們是一家的啊,其實我早就看出來,算了不說廢話,這裡有一億多一點,一賠四,零頭抹掉,一共四個億。」
當真要賠四個億,即使林傑也不禁面露難色,此前好不容易鼓起的氣勢憑空衰落。
「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你管得著嘛?不信可以驗。」得福氣勢洶洶說道:「告訴你,剛才我已經全程錄像,可以發出去讓你們家丟臉,也可以上法庭起訴。」
「這個事情.……」
「沒錢?」得福轉轉眼珠說道:「這樣,你們倆給我打四百張欠條,一張一百萬,你回去叫他給你拍點藝術裸%照拿回來換,姿態漂亮、滿意的抵一張欠條.……看什麼看,你是大哥也,大哥就該替小弟出頭,不是嗎?還有啊,你以為自己是金屁股,一百萬一張,一百萬啊!」
林傑表情僵硬,面孔不停抽搐,獃獃不知該說什麼好。得福看著他的樣子很有成就感,越發覺得這個主意絕妙,於是轉身朝栓子叫道:「嘿,你也聽見了,你哥一百萬一張,你的最多五十,自己拍不好可以來找我。」
這一次,林傑沒再開口說話。
「你休想!」栓子稍稍平復的性情掀起狂瀾,恨恨咬牙。
「哎呦呵!信不信小爺現在就把你剝光?」
「牛犇,你不管管這個.……」
「好了。」
牛犇已經安頓好栓子,看都沒有多看一眼,起身來到林傑身邊,蹲下,同樣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別動。」
「呃。」
有栓子作為活生生的例子,林傑老老實實應著。而在另一邊,得福晃著卡片,一蹦一跳去到栓子身旁,笑嘻嘻地和他商量為藝術而獻身方面的事情。
「好意思不,自家大哥不管用,找俺家大哥。別躲別躲,咱倆好好商量.……」 ……
「有些話,事先說總是不被人相信,希望現在能有些用。」
藉助指尖釋放的一縷氣息,牛犇能夠「看到」其內里,哪裡有傷患,哪裡可以快速修復,還有哪裡必須藉助現代的醫療手段等等,全都無比清晰。對他而言,這不是什麼新奇體驗,只不過首次運用與實際,有些生疏罷了。
或許是因為無法反抗,林傑沒有拒絕這番「好意」,沉默中開口問道:「為什麼?」
牛犇回答道:「又不是什麼生死仇敵,我不想你因此變成殘廢。」
林傑寒聲說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化解?」
牛犇平靜說道:「事先,你我都知道這件事情大概什麼樣子。你根據自己的判斷做了選擇,我做了我的選擇,暫時的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想強調自己無辜,你也別覺得自己委屈。」
手指在林傑的身體上遊走,牛犇緩緩說道:「對我而言,這件事情最好到此為止。將來你還想做什麼,我會接。」
林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接得住嗎?」
牛犇平靜說道:「接不住是我自作自受,如果接得住,你就要當心。」
林傑說道:「既然這樣,你現在為何替我治傷?」
牛犇說道:「再說一次,對我而言前面的事情已經結束。你現在就是一名路人,受了傷,剛好我能幫點小忙,舉手之勞。」
林傑冷笑說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好笑?」
牛犇淡淡說道:「覺得好笑就笑幾聲,我沒攔著。」
林傑沉默下來,良久之後說道:「那麼,幕後呢?」
牛犇說道:「那是你的事情。」
林傑微嘲說道:「我沒想到,你明知道被人利用,居然會天真到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
牛犇回答道:「有沒有人利用我有待確定,即便真的有,選擇上當的也是你。你攻擊我,我因此反擊,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所以,既然你不覺得『我是無辜的』,或者覺得『我即使無辜也無所謂』,那就請你明白一點:我和你不處在同一陣線,別想再反過來利用我。」
林傑明白了這番話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說道:「栓子與這件事情無關,完全沒有招惹到你。」
牛犇笑了笑,表情略顯無奈。
「我遇到過你這樣的人,明明一些很簡單的事情,非要扯出連篇道理,明明干著不講理的事情,卻總是要求別人講道理……轉個身。」
手指在林傑背後連點數次,彷彿有力量推動一樣,林傑哇的一聲連吐兩口淤血,體內氣息卻為之一暢,輕鬆許多。
牛犇說道:「栓子攻擊我,他顯然做錯了,但不是道理上的錯,而是不自量力。我又沒說他與之前的事情有關,你幹嗎著急辯解?」
林傑憤怒說道:「但你明明可以輕鬆將他制服,不用下那麼重的手。」
牛犇將他的身體再搬回來,說道:「憑什麼?」
林傑嘲諷的眼神看著他,說道:「你想我承認你是強者!這個理由夠不夠?」
牛犇搖頭說道:「我不需要你承認,我也不會讓他。還有一點你講錯了,這次我其實沒有對他下重手,如果有下次,我會的。」
看著對方眼底深處的寒意,林傑陷入沉默,他心裡回味著此前的那番話,領悟變得更深。
「與人為善,與人為戰,必要時,拔刀出鞘……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去醫院解決。」
沉默的時候,牛犇以氣為眼仔細觀察一遍后,拍拍林傑的肩膀,從地上站起來。
「很遺憾,你的比賽必定受些影響。」
林傑稍稍挪動身體,發覺已經能夠行動,內心無比震驚。
「你怎麼做到的?」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
精於格鬥的人,對重擊造成的傷患多少都有些經驗,林傑很清楚自己內傷嚴重,非經靜養不能恢復;然而才這麼點時間,牛犇看似隨意的敲打中,讓他對傷勢的判斷有所改變。
在他看來,這是奇迹,甚至是神跡。
林傑深吸一口氣說道:「之前我講過,如果你打贏我,我就告訴你別的理由.……」
「呃,還有件事情……你想說什麼?」牛犇忽然打斷他的話。
「.……你先說。」林傑知道對方完全不在意自己所講的話,心頭微惱。
「也好。」牛犇指著栓子和得福,說道:「他們之間有經濟糾紛,既然你們是兄弟,應該可以一塊兒算。沒意見吧?」
「那個賭局……你是認真的?」
「你覺得呢?」牛犇覺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目光看著他說道:「願賭服輸,你該不會天真到認為,我會放棄這麼大一筆錢吧。」
「說的對極了。」
得福終於不用擔心牛犇濫做好人,歡呼雀躍起來。
「可以用裸%照抵債的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