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165章 一六二章:慘勝
對決過半,總結一下,藍方體現出超強的控制與攻擊能力,紅方展現出一往無前的氣概與決心。現如今,藍方雖被欺騙一次,但是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優勢,紅方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通過有針對性的改裝加上精心設計的戰術,最後通過強大而堅決的執行力成功接近對手,創造出反敗為勝的機會。雙方表現都很精彩,足以讓人拋棄情感立場,為之喝彩、同時對接下來的戰鬥生出更多期待。
讓人意外的是,接下來的戰鬥,想象中激烈火爆的碰撞並未出現,相反雙方都小心翼翼,不求勝先慮敗,出手必留三分力。
黃君安的風格是控制,最常見的就是積小勝為大勝,這樣戰鬥並不奇怪;讓人奇怪的是紅方,此前歷經千辛萬苦,以那樣暴烈甚至慘烈的方式接近對手,但當戰鬥開始后,紅方機師彷彿換了個人,此前那個暴烈勇猛的燕子驟然變得靈動輕巧,且如流水般悠長纏綿,斷而不絕。
原本兩台鋼鐵巨獸的搏鬥,應該充滿狂野的氣息,比如犀牛打架,從人的角度,只覺得粗野蠻橫,無論如何都不會從中體會到美感。然而現在,紅藍貼身肉搏,就像兩名匠師比較技藝,打鬥中連真正碰撞都很少發生。
就像作畫,原本是副豪邁的潑墨山水,進行到一半突然變成精巧別緻的素女圖,巨大差異令人錯愕,觀眾驚嘆操作者的技藝,但也不禁生出濃濃疑惑。
「這樣……」
在機甲性能固定、操作上的差距沒有達到不可彌補的情況下,戰術與心理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在看清楚紅方機甲的意圖后,不少人為之擔心。
上官飛燕與黃君安比控制,能行嗎? ……
觀戰室內,林少武感慨的聲音道:「說實話,我沒想到飛燕能夠做到。」
預賽期間,每當上官飛燕的競技對手確定,林少武便會為其制訂戰術,並且進行模擬實訓。當獲知本輪對手是黃君安的時候,周圍人都覺得這是三鷹之間的一次間接對決,林少武雖不會承認這點,但在心裡未嘗沒有一點想法,因而在準備的時候格外盡心,稱得上毫無保留。
在這場較量中,參與的並非只有林少武一個,雪燕機甲的飛翼改裝在十一區完成,雖然改動範圍不大,但也不是一般人、一般地方能夠做到。如果不是這樣,如果黃君安事先知道雪燕的飛翼能夠隨時拆卸,哪有那麼容易上當,進而思之,上官飛燕若不能接近對手,此時戰鬥或許已經結束,根本不會有近戰的機會。
以弱戰強,單單依靠勇氣就想獲勝,那是孩子才會有的幼稚想法;本次對決,黃君安面對的不是上官飛燕一個人,而是一群在機甲各個方面有著深厚造詣的人。當然,不要因此覺得這場比斗不公平,作為四大家的直系子弟,黃君安背後的團隊只會更強,針對本場比斗有沒有做過針對性準備,如何準備,卻又不得而知了。
「外人眼裡,我們三個當中最突出的是林傑,其實君安才是最最驕傲的那個,只不過他的追求不同,開機甲只是一項愛好,否則實力會比今天更強。」
林少武偷瞥一眼葉飛,接下去說道:「君安以軍神為偶像,希望能夠像他老人家那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對手明知道他會怎麼打,依舊沒有辦法改變結果,輸的徹徹底底。」
「他?哈哈!」葉飛楞了一下,接著大笑,「這貨倒是不傻,不管夠不夠得著,能賺點名聲。」
小狐狸精說道:「有理想總是好的,能否實現是另外一碼事。如果每個軍人都學習軍神,聯邦比現在強很多。」
葉飛憐憫的目光看著她說道:「小妮子,你完全弄錯了,如果每個軍人都向老傢伙學,聯邦軍隊遲早完蛋。」
「你怎麼能這樣說!」涉及全體軍人的偶像,小狐狸精極為憤怒。
「我應該怎麼說。」葉飛賊笑嘻嘻,說話的時候特意把臉靠過去,絲毫不在乎周圍人的目光。
「你……」
「別和他爭。」林可兒攔住小狐狸精。
林少武說道:「駕駛機甲,君安同樣試圖把戰場指揮藝術揉入其中,以遠程火力實施控制性打法就是出於這種想法,其最高境界,根本不給對手沾身的機會.……」
葉飛又在一旁搖頭,說道:「傻孩子,你完全弄錯了,姓黃的選擇控制性打法的原因在於他就是個孬種。」
牛犇忽然拍拍葉飛的肩膀,認真說道:「你能不能讓別人把話講完?」
「我又沒攔著他。」葉飛滿臉無辜表情,舉止卻比剛才有所收斂。
「其實已經沒什麼了。」林少武微赦說道:「現在這種局面,君安會把之前的過程看成失敗。」
郭名不以為然說道:「你不是說他只想當將軍,不在乎機甲。」
林少武解釋道:「如果面對的是與之實力相當的人,君安的確不在乎輸贏,但如果是實力比他弱的普通學員,情況就變得不太一樣,尤其在飛燕這裡,我覺得他會非常在乎。」
「這個我同意。」葉飛贊同說道:「本輪對陣安排一定有問題,姓黃的小子知道自己拿不到冠軍,想踩倒一個宣稱要奪冠的人,多賺些名聲。可要是打不贏上官飛燕,丟臉可就丟大了。」
聽了這番話,眾人感受到幾分深意,紛紛陷入思索。得福的智慧不足以理解這類事情,忍不住問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牛犇開口回答道:「是壞事,也是好事。」
得福疑惑問道:「為什麼?」
牛犇說道:「在乎才會全力以赴,太在乎會導致心態失衡……已經有了。」
眾人交談的這段時間,賽場中的對決漸漸由平穩轉為激烈,雙方進攻開始發力,實打實的碰撞漸漸增多,此過程中,不可避免會有一些失誤,驚險的場面隨之頻頻出現。
這才是人們期待的畫面,沉寂多時的觀眾席再次響起喝彩的聲音,與普通觀眾只求戰鬥精彩不同,各個包廂內的人心有所向,意識到戰鬥進行到關鍵時刻,紛紛閉口不言。
「沒什麼優勢啊?」得福只能看到數據上的增減與損失累計,以此判斷雙方勝負幾率;通過一番觀察與計算,始終沒能找到樂觀的理由。
「我了解君安,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輸掉這場比斗。相持越久,君安的壓力越大。」林少武表情凝重,由衷說道:「飛燕實力偏弱,採用控制性打法與君安相持至今,了不起。」
戰鬥打到這種程度,上官飛燕通過自己的努力贏得不少人的尊敬,相比之下,黃君安身為三鷹之一,擔負著更多職責與期待,其表現雖然可圈可點,但與眾人期望的樣子有些差距。
心浮氣躁為兵家大忌,任何戰鬥都是如此。這裡的人、觀眾,包括黃君安自己也都明白,然而情緒這種東西不是明白就能把握得了,一旦突破某個臨界點,人人都有可能失控,甚至崩潰。
「你想吹噓自己設計的戰術得當?」葉飛譏諷說道。
這貨三句話不攻擊別人就嘴癢,不問對象,不管場合,不分輕重,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開火。相識十幾年,林少武已經習慣被當成靶子,乾脆歪過頭去不理。
葉飛轉向牛犇,撩撥的口吻說道:「咱們家牛哥平時雖然溫吞吞的,在這類事情上卻不怎麼喜歡忍,要不也不會把林傑揍到半死。本次對陣明顯被人有意安排,為什麼牛哥反而挺高興?」
「我哪裡高興了。」牛犇莫名其妙。
「我瞧你的樣子就像高興。」葉飛蠻不講理說道。
牛犇默默搖頭,說道:「這是競技不是戰場,與強手戰鬥,沒有什麼不好。」
這是一句讓人無法反駁的話,即使葉飛也挑不出毛病,很是氣惱。
「可要是輸掉呢?」
「輸掉怎麼了?」
葉飛振振有詞說道:「輸掉就沒法奪冠。」
牛犇平靜說道:「既然要奪冠,又怎麼能挑選對手。」
這又是一句讓人無法反駁的話,使得葉飛剛剛提出的問題顯得幼稚,惹來周圍人紛紛失笑。
「快看!黃君安變招。」
唐彬的呼喊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眾人又把注意力投入到比賽中去。趁此機會,葉飛悄悄湊到牛犇身邊,在其耳畔低語。
「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在十一區弄到某種新型機甲,準備好了要閃亮登場?」
牛犇身形微震,隨即又平靜下來。「為什麼這麼說?」
葉飛冷笑說道:「第一,我知道你不是胡吹的人,沒有殺手鐧,不會說出那樣的話。第二,軍校機甲大賽不是兒戲,即使我上場,也不敢說包拿冠軍。第三,憑你那點水平,坐火箭也不可能提高這麼快。三者相加,問題只可能出在機甲上。」
聽到這番條理分明的分析,牛犇不禁要對葉飛刮目相看。
看著牛犇的樣子,葉飛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神情愈發得意,同時又不禁心裡痒痒。
「和我說說,是什麼機甲?」
「該我上場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牛犇淡淡說道。
葉飛有些著急,說道:「機甲大賽有評審,性能太高過不去的,告訴我,興許我能想些辦法。」
牛犇說道:「性能不會高到那種程度……看比賽吧,就要出結果了。」
賽場中的景象印證了這句話,轟然巨響當中,紅藍雙方驟然分離,隨即各自亮出底牌。 ……
纏鬥至今,紅藍雙方傷痕纍纍,都已到了難以支撐的關鍵時刻。
黃君安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戰鬥,明明自己佔據優勢,有無數次機會可以獲得勝利,但卻總是差之毫厘;紅方機甲給他的感覺就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翅膀沒了還有盔甲,盔甲壞了還有內甲,胳膊斷了能用嘴咬,腿瘸了可以爬,甚至連肚皮都被捅破,依舊能夠帶傷作戰,屢屢給自己製造傷害。
更要命的是,自己竟然擺脫不了。
事先通過戰術分析,黃君安知道上官飛燕已經掌握雲手精髓,攻擊兇猛,纏鬥能力極為出色,加上林少武的訓練,必定會在自己相對薄弱的近戰帶來麻煩;為此他做了精心準備,甚至專門設計了三套擺脫方案,然而遺憾的是,近戰發生之初,黃君安發現對方赤手空拳的情況竟然舍長取短,採用控制流打法.……
這是挑釁!是對自己的羞辱!
如果連這種較量都要逃避,自己即便獲得勝利,又憑什麼讓人信服?
決定與對方較量一番的時候,黃君安並不認為這是衝動之舉,等到戰鬥持續下去,當他一次次將「擺脫」計劃延後,機甲也在一次次碰撞中受到傷害,難以避免地影響到性能。等意識到戰鬥極有可能走向兩敗俱傷的結局,黃君安幡然醒悟,卻又無奈地發現,對手已經適應了自己的攻擊節奏,機甲性能也已經達不到要求,所有那幾項計劃全部泡湯。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雖然無數次提醒自己不能分神,黃君安仍不禁為之前的行為感到懊悔,他知道,此時此刻,賽場外的某個包廂內,有些能夠決定自己命運的人正在看著這場較量,自己的表現絕對不可能讓人滿意。
最後一次努力,伴隨著猛烈的撞擊,紅藍雙方驟然分離,和之前一樣,紅方機甲身上叮叮噹噹掉下來許多鋼板、零件,一些暴露的管線閃爍著火花,但它依舊在最短的時間內止住步伐,身體一扭、一擰,再一晃,畫出一個圓弧形的軌跡,匪夷所思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它已經掌握自己的行進方式,反過來試圖控制自己!
「瘋女人!這是你自找的!」
巨大月刃撕裂空氣,狠狠劈向雪燕的頭顱,與此同時,黃君安的左手在操縱台上飛速掠過,烈風腰腹位置的鋼板翻開,露出一個明晃晃的鑽頭。
準備工作剛剛就緒,雪燕已經低頭、側身避開月刃的攻擊,正如黃君安所料的那樣,雪燕接下來的舉動是貼身緊靠,橫肘敲向烈風的右肩。此前它就是用這種出其不意的方式打掉烈風左手光刀,同時令他的左臂不能像完好時那樣靈活,如今故技重施,目的是想把雙方拉回到同一起跑線。
由此可以看出,雙方斗到現在,紅方仍在準備持久搏鬥,耐心好到令人髮指。
這樣的表現根本不像那個作戰勇猛的潑辣少女,而是升級版的黃君安。
「喜歡貼身,那就別走了!」
心中怒吼的時候,黃君安主動迎上去,任憑對方豎起的鐵肘砸在已經缺少防護的肩膀。
當!的一聲巨響,伴隨著吱~日的怪聲,疾速旋轉的鑽頭在強大推力下鑽入紅方機甲的胸口,黃君安同時曲臂,死死將雪燕抱緊。
轟的一聲,兩台機甲「擁抱」在一起,再也沒有辦法分開。不同於親密愛人之間的擁抱,連接雙方是一隻正在工作的強大鑽頭,破開外甲,徑直刺入機甲座艙。
「認輸吧!」以最快的速度打開通訊器,黃君安朝上官飛燕大喊。
機甲競技,極端情形也會出現傷亡,比如這次,紅方機甲如果不能擺脫,經過改裝而來的鑽頭如果不停,座艙內的機師就有可能身亡;就內心講,黃君安不希望上官飛燕死在自己手裡,因此才會嚴厲警告。
「絕不!」
回答他的是一聲更加堅定的清喝,面臨致命危機的紅方機甲猛地一記頭槌,同時提膝,直接頂在烈風胯下。
雙方緊緊貼在一起,沒法躲了。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中,烈風的頭顱劇烈後仰,脖子上裂開口子,身體卻猛地彈向空中,但因為鑽頭卡在中間,硬是被拉了回來。
和人一樣,機甲的襠部也是要害,雖然那裡不會有像真人一樣特別重要的器官,但卻是機甲的重心所在,多種傳動的中樞,即使只受輕傷,也會嚴重影響行動。
生死關頭的全力撞擊,又怎麼會僅僅輕傷。
機甲頭顱遭到重創,黃君安瞬間失去視野,與此同時,一連串警告的電子音交混,操縱台上七成指令鍵不再閃爍,機甲也因此宣告癱瘓。
這意味著……戰鬥結束了。
機甲競技,在沒有哪一方被擊倒的情況下,勝負由機甲損壞程度判定。藍方機甲徹底失去行動能力,只要紅方還能站起來,本輪較量的結果就已註定。
「啊?啊啊啊啊!」
無數種情緒在瞬間升至巔峰,黃君安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無意識大叫的時候,整張面孔扭曲成一團。猛然間,他看到某個按鍵依舊閃著光輝,眼前一亮,厲色頓生。
「該死的女人!」
左手狠狠拍下,右手將操縱桿一拉到底,仍在堅持工作的鑽頭髮出難以負荷的呻吟,轉速提升到極致。同一時間,雪燕機甲完成攻擊后,利用撞擊所產生的空隙展開雙臂,擺脫已經無人操控藍方機甲的手臂束縛;緊接著,它連續揮拳打在藍方機甲的肩頭與胸口,腳下發力,大步後撤。
吱吱呀呀的怪聲中,四周觀眾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紅藍雙方終於分開。
藍方機甲轟然倒地,紅方機甲晃了幾晃,最終以有些狼狽的姿態站穩。
只看表面的話,它的情況其實比藍方更慘,身體到處冒煙,而且在流血。
座艙破口周圍,沾有鮮紅的血。
「飛燕!」
「死人了!」
賽場內外,不知多少人在大喊。 ……
六月,首都軍校機甲大賽正賽首輪,來自十三個國度的總計二十一名選手中,有十九名順利過關,其中,有七人取得壓倒性勝利,被認為有實力爭奪冠軍。與之相比,軍校學員的表現整體優異,預賽中的諸多黑馬依舊搶眼,原本名聲在外的也都展現出強勁的實力。然而,讓人不無憂慮的是,在被認為是水平最高的那些學員當中,並未有如巴莎也羅等人那樣超乎想象的表演,即使軍校三鷹當中僅剩的林少武,雖平穩獲勝且被認為是奪冠者之一,但卻不能給人以絕對信心。
以上都是令人關注的信息,但不是最最引人注目的事件,真正吸引所有人眼球的是,黃君安在對戰中輸給上官飛燕,上官飛燕本人卻在對戰中負傷,雖經急救未失性命,接下來的比賽卻無法參加。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她的伴讀、早就宣布要奪冠的牛犇將會替補出場。
也許是受到比賽的觸動,也許是因為感受到冠軍旁落的危機,原本那個已經快要被人當成笑話的誓言,如今在人們的心裡的份量變得沉重,並且真實起來。不止軍校學員開始認真看待,聯邦民眾也在各個地方展開熱烈討論,無數期待著他的首次亮相。
次輪比賽前一天,關於牛犇的一條消息引爆各大論壇,令所有看到的人為之嘩然。
他的參賽機甲通過了評審,主要性能參數竟然被泄露,其中最最引人矚目的一條。
雙引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