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偽裝得再好也會崩潰
“那是無邊的黑暗,你好像有身體,好像能走動,卻永遠沒有盡頭,在那裏,發不出聲音,也看不見東西,感覺不到溫度,隻能聽見外麵的聲音。孤獨、寂寞、無助,就連他那麽一個素來淡定沉穩的人,都不免有時情緒失控。”
徐子若望著車外蒙蒙細雨,喃喃說道。
“我怎麽能在這種時候留下他獨自一人?更何況,我真的不想再摻合進你們這個圈子。”
箽江沅沉默幾秒,望著她專注執著的神情,又緩緩開口:“他要是一輩子不醒來,你要這樣陪他一輩子嗎?”
“或許吧,誰知道以後的事呢?”徐子若淡淡一笑說道。
“可是你想過嗎?他希望你這樣做嗎?”箽江沅又認真地問道。
“他希望我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不想。”徐子若坦言。
“為什麽?”
“我不是他的玩具,他想怎麽處置我就怎麽處置!”徐子若輕蹙著眉說道。
“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認真的,長這麽大沒這麽認真過!”箽江沅信誓旦旦,但徐子若看來,卻有些好笑,像是孩子賭咒發誓。
“好了,很晚了,我爸媽還等著我呢!”徐子若輕笑一聲說道。
箽江沅不甘心地打開車鎖,他知道這件事不是一日能成,但是這次他有足夠的耐心,因為徐子若跟他所見別的女孩的確不同。
“謝謝你送我回來。”父母的教育讓她禮貌地對箽江沅說出這句話,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回了家。
箽江沅沒有下車,而是坐在車裏默默看著她的背影,那孤單又落寞的背影,像極了今天他看見蒼宇在這軀殼裏離去的時候。
細雨打濕了頭發,徐子若打開家門走了進去,家裏的燈黑著,她想也許太晚父母已經睡下了,便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才到客廳,燈突然大亮,徐子若轉身,看見母親坐在沙發上,父親正站在落地窗前,而客廳還擺著一桌未動的飯菜。
“爸、媽,你們怎麽沒吃飯?”徐子若問道。
“子若,不是說好了給你做飯的嗎?”父親看著院外說道。
順著他的視線,徐子若看到那輛明黃色的跑車還停在原地,細雨中也看不清車中的人在做什麽。
“我一時忘了,對不起,我去熱熱菜,你們趕緊吃點睡吧。”徐子若轉身朝餐廳走去。
“子若,那個人是誰?”徐父緩緩發問,他的視線,一直在院中的車上。
“是個朋友。”徐子若一邊把菜放進微波爐,一邊答道。
徐母站起身,走到餐桌旁站定,陰著臉問道:“朋友?朋友送你回來會一直不走?要不是我們在,怕是他已經進來了吧!”
徐子若猛地抬頭看向母親,驚慌地說道:“媽,你怎麽會這麽想,在你眼裏我就是那樣的人?”
徐母的臉卻更加陰沉,“我們之前也沒以為你會心甘情願當別人的情婦,你早就變了,這個才進醫院,你馬上就找了下家,說吧!這回又是什麽大人物?”
“我說了,隻是朋友而已!”徐子若倔強地答道。
一時間,母女二人劍拔弩張,空氣中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而徐父則一言不發,默默轉身走回了臥室,隻有那一聲重重關門的聲響,才表達了他的不滿。
徐子若的心隨著關門聲重重一響,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襲來,蒼宇不在,聶安不在,父母的猜想,讓她如同身處孤島一般,隻有無力感包圍著她。
“這麽久了,積壓的情感在這一刻爆發,徐子若哭喊道:“我隻愛他一個人,他就是躺在那兒不能動,我也不會離開他!”
畢竟母親是愛她的,伴著她的哭喊,徐母也流下淚來,她走過去擁住女兒,啜泣著說道:“子若,爸媽是怕你學壞,你知道的,我們一直把你當手心裏的寶,我們不希望你嫁到多麽富貴的人家,隻希望你找個愛你的人,一樣把你捧在手心裏……”
徐子若緊緊擁住母親,再也抑製不住自己心底的悲傷,這麽多天,她假裝堅強,假裝淡定,可是隻有自己的內心知道,她多麽希望這一切是個噩夢,早上醒來,那個人還在枕旁。
“為什麽?為什麽是他?為什麽他現在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那兒,卻要我承受這一切?”
徐子若哭喊著,沒有一絲掩飾。
“他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我給了他一切,可為什麽陪在他身邊的都不是我,就連那麽個一動不動的人,都有人要來爭搶!”
哭聲驚動了徐父,看著女兒崩潰的樣子,老父親隻能在一旁默默抹著眼淚,他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會是這種結局。
箽江沅坐在車裏,暗夜裏,亮著燈的客廳像是電影銀幕一般,屋內的人演著傷心欲絕的默劇,他看在眼裏,心裏像是壓著一塊大石。
那個女孩傷心欲絕,卻不是因為他,可正是她的執著,讓他更覺得她不同於別人。
他的情感想讓他現在下去敲門,然後把那個女孩擁進懷中,可是他的理智卻知道,她現在根本不會接納自己。
一路上她的淡定,原來都是偽裝,原來她也會這樣崩潰大哭,原來她也有承受不住的痛……
發泄夠了,徐子若擦擦眼淚,轉身去微波爐裏拿熱好的菜,可是卻猝不及防地被燙了一下。
“從微波爐裏拿東西出來要戴手套!”蒼宇從前的叮囑突然響在耳邊。
徐子若抬手擦了擦眼淚,索性也不吃飯了,低著頭往臥室走去。
“我累了,先去睡了。”她的聲音嘶啞,聽起來疲憊不堪。
那張大床上,滿滿都是洗衣液的清香,徐子若再聞不到絲毫他的味道。
她起身去浴室,拿出他平日裏最愛的茶香古龍水,在被子上狠狠噴著,起初那味道凝聚在一起,香得刺鼻,隨後滿滿淡去,正如往日他身上的香味一樣。
徐子若躺在床上,仿佛整個人都陷入了他的懷抱一般,她屈臂抱住自己,假裝是在他懷中。
眼淚,靜靜地流淌,正如每個失戀的女孩一樣,徐子若靜靜躺在床上飲淚。
阿宇,都是夢對嗎?明天起床,你就會睜開眼,告訴我一切都隻是一個夢,告訴我你隻愛我,這一次我會義無反顧地告訴你我愛你,再也不和你開玩笑了……
這一次,你說什麽我都會信,我信你隻有我一個,隻愛我一個,即便你不得已和她結婚,我也不會哭鬧,會乖乖等著你回來……
茶香撲鼻,徐子若抱著自己漸漸進入夢鄉,夢中,她卻蹙起眉頭,似是不安地在喃喃什麽……
明黃色跑車裏的人,看著整間屋子燈都關上,在暗夜中沉寂下來,這才發動車子駛離。
後半夜的城市依舊燈火輝煌,每一盞亮著的燈都在等待那個晚歸的人,有多少人在哭,又有多少人在笑,又有多少人知道,那個曾經活在眾人仰慕之中的人,如今躺在一片黑暗之中,連動動手指都是一種奢望。
寸土寸金的城市裏,他不知有幾處奢華的休息之處,整層整層,任憑哪一處,都值普通人家一生賺不到的數目。
可如今,他的歸屬隻在那張一米來寬、兩米來長的病床上,漫漫長夜裏,那些曾經試圖接近他的女人,不知道睡在誰的身旁,陪伴他的,卻隻有暗黑一片。
人生,樂極生悲,悲極生樂,他曾為自己的隱疾暗自苦惱,但卻有那麽一天,他發現自己並不是有病,而是隻會對那麽一個人動情。
她曾經試著逃離他,可最終還是在他的溫柔下淪陷,他本以為,等到他回來,可以試著說服馬悠,說服母親,即便是都不能說服,至少他們還可以在一起。
然而都沒有等到說服的機會,他就陷入了沉沉黑暗之中,那般無力,隻能借著他深愛的那個女孩的眼睛看看這個世界,甚至再不能給她一個擁抱。
甚至在她被馬太太帶人尋釁的時候,他和他的人都不能出現,不能表露身份,這是前半生他從沒有過的無助,更甚於當年和薇薇安分手之時。
所有放不下的工作,終會有人代替他去做,所有放不下的人,終會有人代替他照顧,唯獨徐子若,他放不下,割舍不開,盼望著她出現,卻又害怕帶著她一起陷入這深沉的黑暗之中。
對於蒼宇而言,夜是可怕的存在,沒有任何動靜,隻有儀器的嘀嘀聲,讓他知道,這具困著他的軀體,還活著。
可這種活著,或許不比死去更好,至少死了還能過奈何橋,飲孟婆湯,忘凡塵,重為人,還能重新擁有一具身體,還能看見鳥語花香。可是……國內國際多少專家給出了結論,他的身體對外界刺激沒有分毫反應,除了電擊能加快心跳之外,他的身體和死了沒兩樣。
甚至不像某些植物人,當人們講一些能夠觸動情感的話時,心電圖還能畫出曲線。
會的語言種類多,此時倒也顯得不好了,因為所有專家的語言他都聽得懂,即便專業術語不大明白,但那句“沒有希望了”他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