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動容
林子衿表情很輕鬆，他看了看自己的腳，心情卻有些複雜。
要說完全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那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包括之後自己變殘疾了該怎樣生活，父親母親以及師父和小允他們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會怎麽說，以及活生生砸斷自己的腳會有多麽痛苦，他都想到了。
可是如果非要有個人來完成這件事情，那麽由他來做，是最合適的。
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地藏王菩薩許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大願，他林子衿隻是一介凡人，沒有那麽大的能耐和魄力，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並不後悔。
他看得出來霍伶児並沒有壞透，如果她能因為自己今天這一舉動而被感化，從此放棄那些偏激極端的思想，就能因此少了很多人被殺害，對林子衿來說，這一隻腳斷的也算是值得了。
心中有過猶豫，甚至有過畏懼和退縮的念頭，但林子衿最終堅定了信念，站了起來，緩緩走向木頭桌子，拿起上麵的煙灰缸。
“希望，這一次我能夠賭對，我為什麽救那些你們口中的惡人，你不理解，徐朗也不理解，實際上我也迷茫過，我當時也認為救了他們也許是件壞事，如果救一個惡人，他繼續作惡，有更多的人因此受到傷害，有更多的慘劇發生，我豈不是成了幫凶和罪人？”
“說實話，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起，我在這裏說這些話，也許是個人都不會相信，但如果是為了錢財，我有很多種方法利用自己所學去斂財，甚至用手段讓人邪物纏身，我再去解決都可以，命在我手上，要多少錢對方不給？如果我真的想那麽做的話，早就發了，還至於在這裏拚上性命去和徐朗作對？難道你認為我救了那些村子裏的人他們還會給我報酬不成？仔細想想看，可能嗎？”
“我隻是，想盡到自己的職責，去拯救更多的人，至少就我所見，王天海和董國輝這兩個人已經開始悔過，並且努力想要改變，想要贖罪和彌補，那麽為什麽不能給他們一次機會呢？大禹治水，勝在疏通，而不是去堵，徐朗想殺盡天下壞人，並且斬草除根，連同他們的親人一起殺光，而你，雖然不想殺害無辜，但應該是隻要做過壞事的，你都不會放過吧？”
“隻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能盡自己巔峰努力將一個惡人轉變為一個好人，並且再由他影響更多的人棄惡從善，那麽救下這個惡人就是值得的，不是所有惡人都該殺，惡由心起，也由心滅，我言盡於此，聽不聽得進去就看你自己了，就我而言，我還是希望你能聽進去，斷了一隻腳諸多不便，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遲一分也許就會多一個人被害，那麽霍姑娘，之後，就拜托你了。”
林子衿深深向霍伶児鞠了一躬，他的這一番話，讓霍伶児冰冷的俏臉上出現了幾分動容，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了些變化，隻是她依舊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表態，就這麽看著林子衿。
她想要知道，眼前這個眼神清澈透亮，給她的感覺和其他那些所謂正道中人不一樣的青年，是否真的會為了她這麽一個邪修肯舍棄自己的一隻腳。
畢竟她的師父曾告訴過她：不要隻聽一個人怎麽說，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這樣做。
緊握著煙灰缸，林子衿掃了一眼自己旁邊的木頭床，拿起上麵的枕巾，折了折，咬在了口中。
接著，他重新坐了下來，伸出那隻被鐵鏈纏著的腳，將煙灰缸高高舉起，對準關節連接的地方狠狠地砸了下去。
盡管林子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那一下，卻依舊讓他幾乎大叫了出來，剛砸上的那一瞬間沒什麽感覺，下一秒劇烈的疼痛讓他幾欲瘋狂。
這些年跟隨師父走南闖北，遇到凶險受過的傷痛並不在少數，可被動承受，和自己主動去傷害自己的程度完全不能相提並論，他的手在顫抖，但是這才僅僅隻是第一下，接下來可是得將骨頭連帶著皮肉活生生的砸斷，這樣慢吞吞的絕對不行。
僅僅咬著口中的枕巾，林子衿吊著一口氣，否則他就會痛的喘息起來，他又再度高舉起煙灰缸，用盡全力狠狠的砸了下去。
一下，兩下，三下，每一下都痛的徹骨，這一幕也深深地震撼了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霍伶児，她出來這些年，看慣了人情冷暖，滿口仁義道德，真要他犧牲的時候跑的比誰都快的甚至反而去陷害那個他口中要救的那人的這種家夥，她見的太多了，無親無故，人家憑什麽對你付出？
可今天，這個明明應該視自己如生死仇敵的青年，居然為了保全她肢體的健全，為了抓緊時間去救別人，而犧牲掉自己的腳。
他完全可以在這裏好吃好喝的住著，不用去管那個昏迷的人，即使過幾天那個警察要來處理他，也未必會真的坐牢，而就算真的坐牢了也比變成殘疾要好吧？
可他不願意等，活生生的砸斷自己的腳，隻為了去救別人，這番景象，超出了霍伶児的認知。
她開始仔細思考林子衿所說的話。
自己真的做錯了嗎？
“夠了，住手！我有辦法出去！”
霍伶児高聲喝道，她看得清楚，林子衿每一下都用盡了全力，再這樣下去，腳真的會被砸斷的，不知道為什麽，一向殺人如麻的她，心中竟然會升起一絲不忍。
“我有辦法把鎖打開，你先住手。”
霍伶児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林子衿看了她一眼，後者十分認真，不像是在騙他，他緊咬著枕巾，手無力地垂下，做這種事情自然是長痛不如短痛，勇氣不是那麽容易鼓足的，要做，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徹底砸斷再停下來，半途停下，那持續的劇痛會摧垮自己的精神，這之後想要再繼續，就會比剛開始難上數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