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幸與不幸
輕輕拍了拍小男孩兒的肩膀，林子衿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手裏捧著溫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幾口，暖流慢慢蔓延向全身，小男孩兒恢複了鎮定，衝他道了聲謝，而後長舒了一口氣，和林子衿談起了從前發生的事情，那個對他來說，最可怕的夜晚。
“我們是幸運的，可是，小江他是不幸的，大家在一個屋簷下，同苦共難這麽久了，大都互相熟了，有些孩子都處於被嚇傻了的狀態，你也不可能在人家處於這樣的狀態下，去問人家的名字，和人家交流，所以有些孩子，我的印象並不是很深。”
“但如果是小江的話，我敢肯定，這些孩子裏沒有一個不認識他，不對他印象深刻，一個……挺幼稚的家夥，他是唯一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敢和那些畜生頂嘴的家夥，也是唯一一個不論什麽時候都很樂觀，都笑得出來的家夥，現在回想起來，都還像昨天發生的事情，有一次，我討到的錢不夠數，被那些畜生毒打了一頓，還不給我飯吃，也不準其他孩子給我吃，其實不用他們告誡，東西本來就不夠吃，吃不飽，還有誰會冒著被毒打的危險把吃的分給我吃呢？”
“可是……那個家夥，他這樣做了，就像這樣隨意的坐在我旁邊，摟著我的肩膀，臉上帶著笑，然後把裝著食物的碗整個給了我，‘吃吧，兄弟，我們要活下來，活下來才是勝利。’，他總這樣做，誰因為錢沒有討夠，沒飯吃，他都會把自己的那份給那個孩子，而且他自己沒有一次沒討夠錢，有些時候，甚至承諾，把那個孩子的那一份也討回來，讓那些畜生給那個孩子飯吃，好多好多，他幫了我們好多好多……”
“那頓飯，我是和著眼淚吃下去的，和今天一樣，我也真的搞不明白，他哪裏來的自信，無論什麽時候，都用一種自己一定能夠活下去，離開這個魔窟的口吻說話，少有的閑暇時光，也和我暢談他出去以後準備做什麽，而我卻總是悲觀地回答他，出不去，沒有可能的，我一直是個悲觀的人，我相信命運，我覺得我會一輩子呆在這裏，為這些畜生工作到死。”
“諷刺的是，最樂觀，最善良，最勇敢的他最後死了，我這樣懦弱膽小，連求生的希望都放棄了的混蛋居然活了下來，還被你們救了，他無數次替我擋下那些畜生的打罵，在他死的那天，我卻連動彈一下的勇氣都沒有，你說，我是不是和那些畜生一樣，冷血無情呢？為什麽……為什麽死的會是的他……”
說到這裏，小男孩兒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他捂住嘴巴，竭盡全力不哭出聲來，害怕吵醒其他的孩子，小允哄那些孩子睡著了之後，也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靜悄悄的坐下，想要安慰一下小男孩兒，卻被林子衿阻止了。
也許對於現在他來說，需要的是發泄，而不是安慰，盡管他有些鑽牛角尖，的確，這樣的行為有些不夠義氣，但他並不是沒有意識到小江對他的這份付出，相反，他是最清楚的，隻是每個人都有膽大膽小，懦弱勇敢之分，勇敢的人畢竟在少數，更何況是一個孩子，在承受過斷臂之痛之後，也許他的心理防線就被完全擊垮了，那些畜生對於他來說，就是惡魔，就是夢魘，隻要看見他們那凶惡的樣子，他就嚇得連動都不動了，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的確，換作任何一個意識到小江對於自己，對於這些孩子們的幫助和付出的孩子，都會有他這樣的想法和反應，總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對方，自己對不起對方，實際上，在一定程度上，的確是這樣的，但是他們也誇張的放大了一部分。
死者已矣，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逆轉不了，也阻止不了。
“他把我們這些男孩兒叫做兄弟，把那些女孩兒叫做姐姐或妹妹，他是用真心真意對我們的，可我們呢……忘恩負義，那一晚，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一個字，沒有一個人敢動，多麽諷刺啊……從前，我爸爸一直對我說，他就欣賞正直善良，勇敢有拚勁兒員工，因為這樣的人，工作效率高，好利用，也不會要求太多的回報，沒有太多的心眼兒，可我……我真的沒有想過利用他，他是我的恩人，我是想要報答他的，可是終究……隻是紙上談兵，我總是說得多好，當時卻動都不敢動……”
“他的存在，那些畜生都覺得是一個障礙，但因為他一直以來，是我們之中討到的錢最多的一個，他們又舍不得對他下手，容忍了他很久，那一晚，三個孩子沒有討夠錢，他把自己的分成三份，放在他們討飯的碗裏，轉過頭還衝我開玩笑‘看來這一次，我也要因為沒有討到錢而挨打了，兄弟，你說那疼不疼啊？’，說得那麽輕鬆，臉上仍舊帶著笑，可那群畜生的忍耐極限也到了。”
“他一如既往的嘴硬，怎麽打都隻說自己今天收成不好，從不求饒，從不哭泣，那些畜生打的越來越狠，越來越狠，鮮血在飛濺，他的身體都軟了，不再動彈了，他們還在打，終於，他們也發現自己打死人了，沒有多少慌亂，他們的老大冷靜的指揮，讓把小江埋了，之後他們就把小江抬了出去。”
平複了好久情緒，小男孩兒的情緒才慢慢平複，哽咽著講出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一條人命啊！說埋就埋了，對他們來說，我們是什麽？連野貓野狗都不如麽？他們現在出現這樣的問題，是不是老天給他們的報應呢？還是，小江他……回來報仇了？如果是的話，這一次，請他連我一起帶走吧，那樣的愧疚，那樣的痛苦，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懲罰和折磨，我……真的對不起他，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義無反顧，最後為此甚至丟了性命，然而，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卻沒有一個人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