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花香
他無數次告訴別人，就算是報仇，就算是誅殺惡人，最終自己也會付出殘酷的代價，卻被人以為自己是在替惡人開脫，想以此唬住那些仇怨深重，被迫害的苦命人，讓他們放下複仇，保那些惡人的安全，好為自己謀得錢財名利。
可實際上因果報應又怎麽會追究緣由？
就好像做錯了事情就要受罰這個道理那麽簡單，殺了人就是殺了人，不管一個人為什麽殺人，這份罪孽就得記在他的頭上。
閻王殿前走一遭，生死簿上就算記載了這個人到底為了什麽殺人，最後的判決也會依照事實進行。
這才是所謂的真正的公正和公平，不偏不倚，沒有絲毫感情色彩摻雜，做了什麽就是什麽，該承擔什麽責任，就承擔什麽責任，沒有解釋，不看緣由。
正因為他清楚，才會一直堅持不讓這些人複仇。
他保全的，從來就不是什麽壞人，他如果真的想保全壞人謀取錢財，現在早就家財萬貫。
什麽滅世大劫，屍王和妖皇來襲的時候，他都不會出手相救，為了謀取錢財就付出生命，這樣值得嗎？
顯然是不值得的。
他之所以每次阻止那些想要複仇，想要親自審判仇人的那些人，隻是不希望他們已經如此痛苦難受，已經被這些苦痛折磨得如此不堪，死後還要因為自己殺了惡人而繼續受盡折磨，那樣值得嗎？
顯然是不值得的。
可惜，能理解他的人，幾乎沒有。
從還是孩子的時候開始，這樣的情況就在出現，他總是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為了他們好，卻為什麽總是得不到理解呢？
然而，他慢慢的，也明白，這就像是一個惡性循環，自己為了保護這些人不因為誅殺惡人而平添罪孽，死後承受折磨和痛苦，就像是這些人指責的一樣，也許那惡人活在世上又會繼續作惡，害死更多的人，這些更多的人本人的靈魂或者家屬又想要複仇，自己再去阻止。
或許事情隻會越來越糟。
可是，難道這樣就該任由這些人以極有可能永遠無法轉世投胎，從此灰飛煙滅為代價，去殺死那些惡人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麽辦。
再度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的花香更濃鬱了，林子衿有些陶醉，那香味真的令人著迷。
同時，他也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這麽多。
思緒慢慢變得混亂，林子衿又想起命運悲慘，並且很多地方和自己有些相似的林長生，他說自己要掀起滅世大劫，也正在做這件事情。
而自己終究要走上救世主的位置，然後，自願赴死……
想到這裏，林子衿嘴角揚起一抹自嘲，可笑自己一生都在救人，卻連自己的性命都挽救不了……
說到底，既然那些人都不相信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為什麽還要去拯救他們呢？
救這些人，又要說他阻止他們複仇，是和壞人一夥的，不救這些人，又說他見死不救，沒有良心，沒有人性。
為這些人做的多了，是理所當然，而其中還有一些甚至他做到這樣反倒覺得他圖謀不軌，而為這些人做的少了，就要說他不盡職盡責，消極怠工，不拿錢不幹活。
趕到的及時，這些人就覺得那是理所應當，應該做的，趕到的不及時，這些人就會說他是酒囊飯袋，沒有用處。
真的是一幫大爺，真的不好伺候啊。
林子衿嘴角揚起一抹嘲諷，貪婪的吸著這好聞的花香。
他想起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一個人就是不能對別人太好，否則日子久了，對方就會覺得你做什麽都是理所應當的。”
此時的林子衿，就深感自己是這樣的處境，從前那些他救過的一些人醜陋的嘴臉在腦海中浮現，令人作嘔，那些刻薄的話語，他現在還記得。
人們總是渴望別人理解自己，體諒自己，卻從來不會去體諒別人，理解別人。
他在為這些人拚命的時候，他們選擇視而不見，卻雞蛋裏挑骨頭，像是對待家裏奴隸一樣對待他。
因為自己身為正道中人，救人幫人是應該的，所以他從未說過什麽，也勸慰自己不要想太多，自己救了他們的性命就好，本也不求回報。
可是，他內心深處，卻時常都相當的不甘。
憑什麽？
林子衿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自己也許的確產生過這些想法，但遠遠沒有這麽嚴重和偏激，自己的負麵情緒，似乎被放大了。
就連自己都控製不了，花香越來越濃鬱，越來越好聞，林子衿這時候才醒悟過來，這並不是山間尋常花朵的香味，但卻為時已晚。
思緒越來越混亂，林子衿感覺到頭暈目眩，天旋地轉，想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心中漸漸被憤怒、憎恨，不甘等情緒填滿。
自己的一切，似乎完全都不受控製，理智漸漸被侵蝕。
嗬嗬，有兩個臭錢就當自己是大爺，把別人的努力成果和性命當成什麽了？
因為他是正道中人，所以為了你們付出都是理所應當的？
因為他是正道中人，所以就應該替你們做牛做馬，任打任罵，不應該有怨言？
這到底是什麽道理？
做正道中人有什麽好？為了別人拚死拚活，冒著生命危險，和那些妖魔鬼怪作戰，就算不求回報，但很多時候，卻連一個謝謝都沒有，對方扔給他一遝錢，還像是施舍乞丐一般。
這些人，值得救嗎？
為什麽自己非得犧牲性命去救這些心靈醜惡到極點的家夥？
全部都去死吧，全部都死了才好……
“不！這不是我內心所想……我從來不希望任何人死，也許我曾經遇到過這樣的家夥，的確這樣的家夥也很多，越來越多……但能夠理解我的人，值得去幫助的人，還有很多！”
“不能因為一棵大樹出現一兩根被蟲蛀後腐爛的樹枝就要把整棵大樹連根拔起，也許我的確曾經心有不甘，有過憤怒，有過憎恨，直到現在我都在為自己是否應該作為一個救世主而犧牲感到迷茫。”
“但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就得走下去，不會回頭，也不會放棄！”
猛然睜開雙眼，破碎的聲音在耳邊清晰的響起。
花香味依舊好聞，但他的頭已經不暈了，思緒也已經沒有那麽混亂了。
那些負麵情緒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一切都恢複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