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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訴衷腸

  看到燕帝嘴角的血,拓跋遜握緊了拳頭。


  燕帝雖然嘴巴緊閉著,卻發出“嗯嗯”的聲音,同時再次抬起手阻止了拓跋遜。


  拓跋遜脖子上青筋直冒,低吼道:“主公!”


  燕帝伸出手指著下麵的人。


  嚴莊反應過來,隨即大聲喊著:“所有的人,都出去。”


  等大殿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燕帝把頭轉向龍椅的另一側,張口把嘴裏含著的血水吐出,完了,又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邊、胡子上的血跡,這才轉過頭來看著屏妃,可他的眼神裏卻完全沒有任何不滿。


  屏妃跪坐著,滿臉淚痕。


  燕帝對著屏妃笑了笑。


  昔日以酷吏聞名,造反之後又以殘暴揚名天下的燕帝,那肥胖的臉上,竟難得地充滿了祥和。


  他看向拓跋遜:“拓跋兄弟,答應我兩件事。”


  拓跋遜:“主公,你說。”


  燕帝喘著粗氣:“拓跋兄弟,我請你不要傷害她。”


  他手指著屏妃,這是他今夜第二次沒有自稱“朕”。


  拓跋遜艱難地點了點頭。


  燕帝又說:“還有,之前你是怎麽對我的,以後也怎麽對他們母子。”


  拓跋遜沒有回答。


  燕帝看著拓跋遜,語氣近乎哀求:“拓跋兄弟!?”


  拓跋遜眼角淚流了下來,他使勁地點了點頭。


  燕帝這才笑了,他咳嗽了幾聲:

  “拓跋兄弟,當年我曾說過,要帶你來中原,一起去看那江南美景,找那秦淮最美的女子。


  咳咳,拓跋兄弟,以後隻能讓我的闊兒陪你去了。”


  拓跋遜把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久久不肯抬起。


  燕帝轉向嚴莊:“國師。”


  嚴莊躬身行禮。


  “國師,朕……”燕帝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揮了揮手:

  “算了,你平日雖然沉默寡言,但一向是自有主意的。國師,事已至此,隻希望你日後好好輔佐闊兒。”


  嚴莊再次躬身下去:“嚴莊有愧!”


  燕帝轉向了屏妃,屏妃低著頭還在哭著。


  燕帝笑了笑,轉身拿過案上的酒壺,用手指勾開壺蓋,把嘴對著酒壺大口喝了起來。


  “咕嚕、咕嚕。”


  屏妃抬起頭看到了,連忙伸手去搶。


  燕帝伸出空手攔住屏妃,直到把壺裏的酒喝光,才隨手一拋,把空酒壺甩了出去,這才笑著看著屏妃:


  “既然愛妃想要朕喝,朕就都喝了。”


  屏妃這時早已經泣不成聲。


  燕帝伸出手擦拭著屏妃的淚痕,他看著屏妃的目光,溫柔無比:“愛妃,今天,朕什麽都告訴你。”


  所有的人都屏息聽著。


  燕帝卻惡作劇般地笑了出來:“愛妃,你可知道,朕曾經去算過命,說朕命格符合三星,意為‘全祿壽’?哈哈哈,這事情說起來,有趣得很呢。”


  屏妃抬起頭,把臉貼在燕帝的手掌,不停地摩挲著。


  燕帝把身子往龍椅上靠了靠,讓自己更舒服一點,他笑著說:


  “那時,朕才二十多歲,在邊關當個大頭小兵。


  有一天,朕聽聞有個看相算命都很準的陰陽派天師剛好路過,他還會在邊塞小住幾日。


  咳咳,朕就去找他幫忙算命,可那個袁天師不理朕啊。


  不過呢,最後朕還是想辦法讓他幫朕算了一卦,甚至連朕的這個命格都是袁天師幫朕測的呢。咳咳,愛妃,你猜,朕是怎樣讓他幫朕算命的?”


  屏妃哭著搖著頭。


  燕帝伸出另外一隻手,擦去屏妃臉上的淚痕,他語氣誇張:


  “那會,朕每日纏著袁天師,可都沒有用。


  於是朕一發狠,就抓了些死老鼠、蛇啊、蠍子的,丟在他的床上,丟在他的屋前。


  哈哈,你猜,他怕了嗎?”


  屏妃眼含著淚水看著燕帝,沒有說話。


  燕帝伸著手比劃著:


  “他完全不怕。要不怎麽說人家是天師呢,他就那麽,咳咳,隨便灑了灑他包裏的東西,那些蟲蠍死得死,跑的跑。


  不過啊,最後那袁天師被朕這套無賴手段弄煩了,就答應幫朕算上一卦。”


  嚴莊站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寶座上燕帝的身子開始慢慢躺倒,他的脖子開始不自覺地歪了:


  “咳咳,他幫朕算完,說朕是個擁有祿壽之人,但命中注定三吉缺一。”


  “哈。”燕帝嘴裏發出嗤笑:

  “朕是什麽人啊,朕就說,既然你能算出來,那肯定有破解之道啊。


  袁天師被朕糾纏不過,最後就給朕起了這個別名‘全祿壽’。咳咳咳……”


  嚴莊聽出來燕帝已經有點氣不足了。


  燕帝的嘴角已經有大量的血開始湧了出來,他張開口還在說著:

  “愛妃啊,他以為朕不知道,三吉不就是‘福祿壽’嘛,‘全祿壽’少了個‘福’字,他這還是在說朕是無福之人哪!”


  嚴莊暗暗思酌:“原來還有這麽個事,燕榮自號全祿壽,這名竟然是袁師叔給起的。”


  屏妃半站起來,伸出手,想要擦去燕帝嘴邊的血,卻怎麽也擦不幹淨,因為有新的血湧出來,她手忙腳亂,卻更加地慌亂:“不,不要!不要!”


  燕帝伸出兩手,握住了屏妃顫抖的雙手:

  “咳咳,愛妃,本來朕想著要是再遇見袁天師,朕要向他道歉。


  咳咳,因為朕當初對他太無禮了,因為他沒有算錯啊,朕擁有愛妃,這福分,又豈是拿祿壽能換到的,咳咳。”


  他咳著,又有血從嘴裏冒出來。


  屏妃眼裏含著淚,拚命地搖著頭,嘴裏卻完全發不出完整的詞句。


  燕帝擠出笑:“可現在,朕要是,咳咳,朕要是再遇見袁天師,朕一定要把他的山羊胡子給拔光了!咳咳。”


  燕帝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跪在地上的拓跋遜抬起頭,他也已經滿臉淚痕:“主公!”


  燕帝突然提高了音量,伸出右手指著半空:“什麽狗屁天師,說朕是無福之人!朕擁有愛妃,就是世上最有福的人!”


  說完,他癱倒在龍椅上,一動不動。


  殿內寂靜無聲。


  嚴莊躬身長揖。


  拓跋遜在地上磕了個重重的響頭。


  屏妃這回反而止住了哭泣,她輕輕地把燕帝拂上雙眼,又慢慢地把燕帝兩手放在龍椅的兩個扶手上,一如燕帝往日臨朝疲憊之時,閉目小歇的樣子。


  然後她轉過身,看著案幾,案幾上,她倒的兩杯酒,一杯被燕帝喝了,還有一杯還放著。


  嚴莊抬起頭,隻見屏妃的臉上露出一絲決然,他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


  可不等他阻止,隻聽見屏妃輕聲說到:“他到死,都沒問我一句,為何給他下毒。”


  說完,她拿起酒杯。


  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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