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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裂變 殺雞儆猴

  黃昏時分,禮部尚書宇文弼的馬車駛進了崇仁坊,停在裴府門前,裴矩已先得到稟報,在門口等候,宇文弼走下馬車,向裴矩拱手笑道:“事先未約,打擾裴使君了!”


  裴矩現任黃門侍郎,也是朝廷重臣之一,他身材中等,容貌清瘦,留三縷長須,雖年近六旬,但外表顯得很年輕,頗有點仙風道骨之感。


  裴矩也已聽說賀若弼、獨孤羅、元壽等人被抓捕之事,而這個時候,平時來往不多的宇文弼卻上門拜訪,他便隱隱猜到,十之和獨孤羅等人之事有關。


  但麵子上,裴矩卻十分熱情客氣,他嗬嗬笑道:“公輔兄這是什麽話,怎麽能叫打擾?平時請都請不來,今天好容易上門一趟,今天不把公輔兄灌醉了,我是不會放你走。”


  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笑罷,裴矩一擺手,“公輔兄請!”


  “裴賢弟請!”


  兩人親熱地走進裴府,在裴矩的外書房落坐,家人給他們上了幾個小菜,又熱一壺酒,裴矩給宇文弼倒上一杯酒笑道:“灌醉隻是玩笑話,不過公輔兄確實要與我喝上兩杯。”


  他又給自己杯裏倒滿,舉杯笑道:“公輔兄,先敬你一杯。”


  “賢弟客氣了,我先幹為敬。”


  宇文弼一飲而盡,他卻拎過酒壺,給裴矩斟滿了,兩人喝了幾杯酒。又寒暄幾句,便漸漸把話題引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上來。


  “公輔兄,聽說賀輔伯竟然刺殺晉王,這有點奇怪,這是什麽緣故,公輔兄知道嗎?”


  宇文弼苦笑一聲道:“就在昨天中午,裴府旁邊的校場上發生了一次比武,這件事裴賢弟知道嗎?”


  裴矩點點頭。“我回府後有所耳聞,聽說是賀輔伯和楊太仆之孫的私人恩怨,不過賀輔伯為老不尊,和晚輩鬥氣,有點不成體統。”


  “哼!他因為兒子被楊太仆之孫所殺。一心報仇,其實今天發生在郊外的刺殺案,就是昨晚之事的延續。”


  裴矩眉頭一皺,“公輔兄的意思是,賀輔伯其實是想殺楊太仆之孫,既然如此,那為何把晉王扯進去,我聽說晉王當時也才現場。難道賀輔伯不知道,晉王在場而動武,那就變成行刺,這麽簡單的道理他還都不懂嗎?”


  “是賀輔伯大意了,他沒有想到晉王會送楊元霸,而且他事先也有所探查,卻沒有查到,馬車裏坐的竟然是晉王。這也是賀輔伯命該如此。”


  宇文弼不敢告訴裴矩,這是一個圈套,如果說了,裴矩恐怕就不會幫他了,宇文弼又道:“其實賀輔伯魯莽,那是他咎由自取,我們並不關心。關鍵是他竟然把獨孤大將軍和元壽他們牽扯進去了,現在獨孤兄弟被抓,元氏兄弟被抓,弄得人心惶惶,他們其實無辜。作為同僚,我們應該替他們說幾句公道話,裴賢弟以為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矩便完全明白宇文弼來意了,就是想讓自己替獨孤羅他們說說情,但裴矩不知道,宇文弼是專門來找自己,還是自己是眾人說情者之一,做一個聯名上書之類,他便笑問道:“那需要我做點什麽呢?”


  其實張瑾的意思,遷都之事最好找宇文述去說情,而且宇文弼和宇文述是同族,說情的效果會更好,但宇文弼卻很了解宇文述此人,讓宇文述去說情,最後的結果很可能非凡救不了獨孤羅,宇文述反而會落井下石,他就是這麽一個人,不可信任。


  宇文弼和裴矩的關係很好,而裴氏兄弟最近深受聖眷,在聖上麵前說話很有份量,讓他做中間人,是個不錯的選擇。


  宇文弼便笑道:“其實那天朝堂上談論遷都之事,並不是說大家反對遷都,隻是覺得太倉促,聖上剛剛即位就要遷都,大家都擔心聖上是一時興起,沒有意識到遷都的重要,如果聖上能夠考慮周全,我想大家都會心平氣和地坐下商議,想請裴賢弟替我把這個意思轉達給聖上。”


  裴矩心中跟明鏡似的,聖上果然有手段,略施小計便讓關隴貴族們屈服了,裴矩是河東士族,他對遷都持中立態度,不過有一點,遷都後,關隴貴族的勢力肯定會下降,那麽此消彼長,北方士族的影響力就會加大,遷都對裴閥有利。


  既然關隴貴族們屈服,那他也願意做這個中間人。


  “好吧!我可以去聖上說一說,不知公輔兄希望我什麽時候去?”


  “事態緊急,我希望裴賢弟現在就去。”


  禦書房裏,楊英剛剛用完晚膳,他和往常一樣,又回到禦書房批閱奏折,他每天都有大量的政務要處理,使他這個皇帝做得頗為辛勞。


  此時,楊英正在聽取刑部尚書張衡匯報,張衡負責審理賀若弼刺殺晉王案,他非常得力,一切都按照楊英的意思處理得妥妥帖帖。


  “殿下,元胄也承認了他參與了謀殺晉王案。”


  “獨孤氏呢?還有元壽,他們承認了嗎?”楊英又問道。


  “獨孤羅和獨孤整都不肯承認,元壽說如果陛下想讓他承認,他就承認。”


  “是嗎?此人倒挺圓滑。”


  楊英笑了笑,接過他們的供詞看了看,獨孤羅的供詞用血寫成,‘無罪!’兩個字,殷紅的血格外刺眼。


  獨孤整的供詞卻寫了很多,前因後果,寫得清清楚楚,最後寫道:‘臣讚成賀輔伯殺楊元霸,此行為不當!但刺殺晉王,絕無此心,望陛下明察。’


  張衡小心翼翼察言觀色,他見楊英語氣雖然隨意,但還是掩飾不住他心中的不滿,張衡連忙道:“陛下,臣可以保證,明天天亮前可以重新拿出他們的口供,一定讓陛下滿意。”


  楊英沉思了片刻,就在這時,宦官在門口稟報,“陛下,黃門裴侍郎說有重要事情求見陛下。”


  “宣他覲見!”


  楊英還需要再考慮一下獨孤羅等人的事情,便對張衡道:“你在外稍候片刻,朕再考慮一下,等會兒再宣你。”


  “遵命!”張衡慢慢退了下去。


  片刻,裴矩被宦官領進了禦書房,他上前深施一禮,“臣裴矩參見陛下。”


  “裴愛卿,這麽晚來見朕,有什麽急事嗎?”


  “陛下,關於明天朝會,臣有一個奏案,想提請朝會討論,請陛下先過目。”


  說完,裴矩將一本奏折恭恭敬敬遞給楊英,楊英接過奏折看了一遍,心中微微一怔,竟然是提議遷都的奏案,他看了一眼裴矩,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麽,這個裴矩很有眼光啊!竟然在這個關鍵時刻抓住了機會。


  “裴愛卿,你怎麽會想到提議遷東都之事?”


  裴矩躬身道:“陛下,上次陛下在朝堂上提出遷都,臣一時沒有心理準備,事後臣反複考慮,臣非常讚同陛下遷都的深思熟慮,臣以為,遷都鄴城是我天武中興的關鍵,絕不能被少數私利者阻撓。臣明日將堅決支持陛下遷都鄴城。”


  “朕理解裴愛卿的忠心,可是反對者眾啊!僅裴愛卿一人之力,恐怕還是有點吃力。”


  楊英在暗示著裴矩,裴矩心裏明白,他微微笑道:“臣可以說服吏部尚書牛弘,禦史大夫裴蘊、內史侍郎虞世基等人一並支持臣的方案,並不是臣一己之力。”


  “好!”楊英拍案而起,“朕就期待你明天的表現。”


  裴矩又和楊英商議一下明天朝會的具體細節,便退下去了,楊英心中已經有處置獨孤羅等人的方案,他立刻令道:“速宣張衡覲見!”


  裴矩走出大興宮,登上了馬車,馬車內坐著他的族弟裴蘊,裴蘊時任禦史大夫,也是裴閥在朝廷中的重臣,等裴矩一上車,他便急問道:“情況如何?”


  裴矩半天沒有說話,等馬車開動,他閉上眼睛,身子隨著車壁輕晃,半晌,他才淡淡道:“聖上的意圖很明顯了,他要扶持士族對付關隴貴族,但他又不想士族坐大,所以我估計他對關隴貴族的打壓也不會太狠,我們裴家的地位就將在明天早朝決定。”


  當天夜裏,楊英便下旨宣布了對賀輔伯、獨孤羅等人的處置決定,宋國公賀輔伯陰謀刺殺晉王,證據確鑿,罪不容恕,將賀輔伯處死,剝奪一切官職及爵位,全家流放嶺南。


  前右驍衛大將軍元胄為從犯,遣家將參與刺殺晉王,同樣證據確鑿,將其處死,奪其爵位,家人可赦免。


  幽州刺史獨孤整,同樣為從犯,遣家將參與刺殺晉王,證據確鑿,但念其家族舊功,賜死,家人赦免,準其長子繼承爵位。


  蜀國公、左武衛大將軍獨孤羅與太府寺卿元壽雖未參與策劃刺殺案,但知情不報,同樣有罪,罪可稍減,免獨孤羅大將軍之職,貶為庶民,免元壽大將軍及太府寺卿之職,貶黜為漢陽縣令。


  楊英的旨意當夜便生效,賀輔伯等三人當天晚上便在大理寺被處死,獨孤羅和元壽則在次日夜裏被釋放回府,元壽被勒令三天之內離京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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