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外生枝

  門市房裏的就是謝東。


  他非常沮喪,從林靜家樓下逃走的時候,感覺自己像一隻夾著尾巴的狗,灰溜溜的。走出去好遠,林靜那驚愕的目光似乎還停留在後背上,沉甸甸的,壓得他直不起腰來。


  一口氣出了小區,站在大門口,望著熙熙攘攘的街道,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以前也知道自己混得不好,但是,卻沒有今天這般失落過,站在秦楓麵前,不僅僅是身高比人家矮半頭,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差了十萬八千裏。媽的!不用你在我麵前張牙舞爪的,早晚有一天老子好好收拾你!他在心裏默默想著,可隨即又有點泄氣,收拾秦楓?自己拿什麽收拾人家呢?真不曉得這點自信從何而來。


  算了,還是老老實實的做點正事吧,他深深吸了一口對自己說道。雲山刑警大隊付了三天的房費,如今已經過了一天了,現在應該趕緊把門市房收拾出來,買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起碼有一個落腳的地方,不至於兩天以後還要住旅店去。


  想到這裏,剛剛的沮喪之情頓時減輕了許多,抖擻精神直奔門市房而去。開了外麵的卷簾閘,推開兩扇玻璃門,一股濃烈的灰塵味撲麵而來,顯然,房子已經很久空了有一段日子了。從超市裏賣來掃帚和拖把,熱火朝天的忙活起來,足足幹了兩個來小時,房間裏基本收拾的差不多了。看了眼手表,剛剛下午三點多,拿出手機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撥通了電話。


  謝東要找的人叫王遠,是師傅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師傅在世的時候,他經常來平原縣走動,說是朋友,可王遠對師傅非常恭順,每次登門都帶著一大堆禮品,高檔煙酒,人參鹿茸,應有盡有。這還不算,隻要見麵則必請客,平原縣的飯店幾乎吃了個遍,師傅不愛去就帶謝東去,進了飯店撿最貴的菜點,就像兜裏的錢是大風刮來似的。


  他曾經問過師傅,這哥們怎麽感覺比親兒子還孝順呢?師傅笑了笑,隻是告訴他,王遠是個人才,當年隻是個部隊的衛生幹事,後來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淘了個專治男性功能性障礙的秘方,於是便下海開起診所來,十幾年下來,已經發展成一個初具規模專科醫院,如今在省城也算是有些名氣了。至於為什麽如此恭敬,師傅沒說,他也懶得打聽,反正有吃有喝,管那麽多閑事幹嘛!

  師傅出殯那天,王遠自然也到場了,當時還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東子,孫大哥雖然沒了,但咱倆永遠是一家人,不論有什麽難處都可以找我。這句話讓他感動了好一陣。


  在陌生的省城創業談何容易?光是開診所的一套手續,沒幾個月也辦不下來,謝東現在連東西南北還搞不清楚,當然隻能先求王遠幫忙了。


  電話一接通,王遠的聲音都透著幾分熱情。


  “東子,你啥時候來的,咋不提前打個電話,我也好打發人去車站接你。”


  這讓謝東的心裏一熱,在如今人情如紙的社會裏,師傅能交這樣一個朋友真是不容易啊。


  “我昨天才到,有點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他說。


  他隱約感覺電話那一端的王遠似乎愣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同意了,並問他在什麽位置,表示要讓司機去接,他當然拒絕了,說自己坐出租車就成,兩個人爭執一番,最後王遠還是同意了,並說就在辦公室等著,讓他馬上就來。


  王遠開辦的醫院叫雄州男科醫院,在省城小有名氣,出租車司機輕車熟路,半個小時之後,謝東就站在醫院的大門口了。


  醫院規模不算小,前後兩棟樓,分別是門診和住院部,停車場裏幾乎沒有空位置,門口還有好幾輛出租車在排隊等活兒,看樣子效益不錯。


  正想找個工作人員打聽下院長辦公室在什麽位置,卻見王遠已經從樓裏笑容可掬的迎了出來。


  兩個人寒暄了一陣,王遠親熱地拉著他回到了自己辦公室,吩咐手下沏茶倒水,又點上了一根中華煙,這才笑眯眯的問道:“東子,咱們之間不用客氣,有啥事你就直說吧。”


  謝東心裏熱乎乎的,他略微沉吟了下道:“王叔,實不相瞞,我不想在平原縣幹了,縣城太小,也沒什麽患者,亂七八糟的事還挺多,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在省城謀點事幹。”


  王遠似乎早有準備,他略微皺了下眉頭,把身子往沙發裏靠了靠,摸著下巴思索片刻道:“正好,我這兒還缺一個中醫按摩師,你就先在我這裏幹吧,工資待遇一切從優,如果將來你有了更好的去處,隨時可以走。”


  謝東聽罷連連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自己幹……”說完,看著王遠的麵部表情,琢磨著下麵的話該怎麽說。


  “自己幹?”


  “是的,我打算自己幹個診所,房子已經租好了。”


  這句話似乎出乎王遠的意料,他用手指輕輕地敲打桌麵,眼珠兒微微轉動了下道:“行,好樣的,東子,就衝你有這份決心,你就比老孫大哥強多了。”


  謝東有點沒聽明白王遠話中的含義,隻好愣愣地看著他,並沒有插言。


  王遠微微歎了口氣,又遞給他一根香煙,自己也抽了一口,這才不無遺憾地繼續道:“孫大哥那人啊,空有一身好本事,可惜腦筋不夠靈活,十多年前,我就勸他來省城發展,可他就是不聽,憑著他的本事,如果早來這兒幹,這十多年下來,早就發大財了,我真就想不明白,他為啥非守著平原縣那個小破地方,開那個半死不活的小店。”說完,一雙不大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謝東,好像要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麽內容似的。


  提起師傅,令謝東不免有些傷感,這些年跟著老人家,不僅沒混出什麽名堂,還吃了不少苦頭,但朝夕相處十多年,二人之間的感情還是很深的,隻是王遠的疑問也是他的迷茫所在,所以隻是歎了口氣,低著頭沒有回答。


  見他默不作聲,王遠揮了揮手:“算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老孫大哥也不在了,說也沒什麽意義了。”話題一轉,他接著問道:“你要自己幹,那找我幹什麽?是資金周轉上有啥問題嗎?”


  “不是,不是。”謝東連忙道:“王叔,錢我有的,隻是初來咋到的,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你也知道,幹診所挺麻煩的,光是手續就夠我跑半年的,你在省城人脈廣,我想請你幫忙盡快把手續辦下來,現在房租啥的也挺貴的,實在是耽誤不起。”


  王遠聽罷,略微思索了片刻,然後提出了這樣一個方案。謝東的診所靠掛在雄州專科醫院,對外稱雄州醫院康複理療分部,這樣一來就省去了很多步驟,辦起來容易多了,如果順利的話,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就基本辦差不多了。當然,他不收取任何費用,也不參與診所的經營管理。


  謝東沒想到事情如此的簡單,一時有些激動,隻是連聲道謝,都不知道該再說點什麽了。


  “對了,我剛才聽你說房子都租好了,在啥地方?”王遠問道。


  他趕緊把租房合同拿了出來,不料看過合同之後,王遠卻眉頭緊鎖,雙手抱在胸前做沉思狀,這令他頓時有些緊張,也不敢多問,隻是靜靜的等著。


  足足過了有五分鍾,王遠才又開口道:“東子,這合同剛簽了一天,你能不能和房東商量一下,哪怕給點補償,最好是退了。”


  “咋了,那地方不適合幹診所嗎?”他有點傻眼了。


  “那倒不是,主要是省城的情況你有些不夠了解,這裏是水深林子大,規矩說道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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