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純後
禦花園中,一盆盆嫣然清傲的菊花綻放在各個角落,桂花如金零碎點綴在依舊翠綠的枝葉間,偶然飄落一兩瓣在偌大的湖中,看那荷花漸冷。
薑嫚長長呼了一口氣,望著麵前的一番景象,她緊抿了櫻唇,目光遙望著遠方,直到米兒喚道:“曦妃,宴會還在舉行中,若陛下回席,你不在位置上,多有不好。”
她徐徐地轉過身來,美豔的麵容上那愁容一下子褪去,如同戴上了一層麵具,整個人都顯得平和淡雅起來,一雙眼睛也無波無喜一般往金殿的方向行去,路上各種各樣的景色入不了她的眼,迷蒙中帶著一絲思緒。
路過一處假山之時,砰的一下撞上了突然出現的人時,她才收回思緒,抬起眼看著麵前的人,臉色微微有些驚訝,望著來人道:“安副統領。”
這個一臉冰冷,有著古銅色肌膚,穿著禁衛軍軟甲的高大男子正是馮初旭,他發現突然從假山後出來的女子穿著華貴的宮服,立即道:“臣冒犯曦妃娘娘,請曦妃娘娘恕罪。”
他的聲音和往日裏一般的冰冷,那容貌也是棱角分明,下巴略方,說話的時候動起來一板一眼的,初見的人都會以為他是極難相處的,隻要接觸過就會知道,他隻是不說話,然而那雙黑眸卻透出柔軟和親切來。
薑嫚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感歎,在這宮中,能見到馮初旭的機會並不多,今日湊巧就遇上了,她微微一笑,將略微有些激動的心情略微收斂,玉手清擺道:“不必多禮,是我自己沒注意。”
她說話間,抬手扶了扶頭上的玉釵,餘光卻撇見地上掉落的一襲淡粉色的手帕,彎腰將那手帕拾起來,抬頭問道:“這是你的?”
馮初旭一個男子身上怎麽會有女人的手帕,看這手帕,成色不新,卻有正正方方的折痕,顯然是妥帖收藏在身的。
馮初旭聞言麵色微微一僵,沒想到懷中的帕子竟然會掉下來,眼眸裏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道:“這正是臣的手帕,還請娘娘還給臣。”
他的目光在那方手帕上停留,帶著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專注,薑嫚細細的觀摩這塊手帕,除了能看出是上等的絲綢,帕上無一圖案繡花,沒有辦法辨識是誰家小姐的,她心裏不由有些羨慕,又有些酸澀,手指捏著帕子,羨慕著它的主人,微微摩挲了一會後,遞給了馮初旭,“若是喜歡她,就早日上門去提親。”
當日她若是早一點讓舅舅去安府提前,今日也許她站的也就不是這裏了。
馮初旭小心地接過帕子,目光之中閃過一抹愁緒,他倒是早就讓人去提親過了,甚至自己也去了,隻可惜如今那個人已經做了別人的妻子,他不知道怎麽開口回答這句話,似乎不管怎麽說,都有些奇怪,更何況他和薑嫚的身份,已經不是以前同鄉之情了,有些話不能說。
薑嫚見此,也不置可否地一笑。
事實上,她也隻是隨口一說,在她的內心深處,或許偶爾還是會想起馮初旭來,但是她已經成為了武帝的妃子這麽久了,早就已經認命,她也漸漸習慣了這種奢靡無聊,鉤心鬥角不停的宮廷生活,馮初旭的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若是一個外男和她扯上關係,對於她和他來那個個人都不會有好的結果。
想到這裏,她也不在此處停留,輕聲道:“安副統領定然還有事務,我就不叨擾了。”
馮初旭早就想要離開,他再怎麽無波無緒,薑嫚到底當日跟他說過那些話的,眼前的女子是什麽身份,他記得清清楚楚,立即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樹牆後方突然傳來一聲輕詫,“什麽人!”
隨之就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米兒連忙擋在薑嫚的前麵,大聲道:“何人在此?”
“是我。”慕雲徵從樹牆後走出來,慢慢地道。
薑嫚這才收了心,奇道:“怎麽你也從宴會上出來了?”
慕雲徵站在她左側,卻是望著前方,美眸之中帶著一絲冷光,“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看到前麵樹牆後躲了一個人,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偷看什麽。”
薑嫚想起剛才自己和馮初旭站在這裏,眸色微沉,“那人是誰你看到了嗎?”
慕雲徵聞言,望著薑嫚的麵色,“我派了丫鬟去追了,剛才你在這裏做什麽?”
對著慕雲徵,薑嫚並沒有什麽好隱瞞的,她朝著後麵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宮女立刻站遠了形成一個環形,避免有人偷聽,薑嫚這才低聲道:“方才安副統領經過這裏,他掉了東西,我撿起來還給他。”
慕雲徵盯著薑嫚的麵色看,見她除了擔憂外並沒有其他的神色,曉得當日的事情她是真的放下了,不管是心裏放下了,還是理智放下了,隻要不再想其他,就對薑嫚有好處。
過了一會,桑若回來朝著慕雲徵道:“世子妃,那人追到暖玉堂後就不見了。”她雖然身手不錯,然而現在在宮中是以慕雲徵丫鬟的身份出現的,自然不能隨便亂走,惹人注意。
以桑若的身手都沒有追到那個人,隻怕那人身手也是不弱,就算對上了,隻怕也會引起不小的動靜。隻是這個人潛藏在那裏偷看,若是路過的也就罷了,要是特意的,隻怕是別有用心。
“看清楚是男是女了嗎?”薑嫚問道。
桑若道:“看樣子,應該是個女的。”
“女的?”薑嫚和慕雲徵兩人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一個意思,能逃到慧嬪的暖玉堂裏去,對宮中的路線應該很是熟悉,畢竟暖玉堂便是離此處最近的妃嬪宮殿了,等會到了殿中,隻要詢問不在場的妃嬪,也許會有她們想要的答案。
“你怎麽會出來?”
慕雲徵望著薑嫚,見她此時麵色如常,微微歎了口氣道:“剛才在殿內我發現你神色有些不定,便想來問問你,那玉嬪你是不是認識?”
薑嫚先是一怔,隨後又輕輕笑了起來,慕雲徵本就擅長觀察,又善於捕捉細微之處,自己以為藏的不錯的神情被她發現也不奇怪,她轉過身,緩緩的一笑,走到假山下的鳳尾蘭邊,望著碧綠清秀,優雅香濃的花兒,眼眸深幽如海,音色幽幽地道:“我不認識她。”
不認識她?那在宴會上的神色為何會如此古怪?慕雲徵暗暗皺了皺眉,卻聽薑嫚頓了頓後,接著道:“但是我知道她跳的那支舞。”
舞?慕雲徵眸光裏微帶疑慮,“玉嬪剛才獻上的那隻舞應該是《如仙》,此舞難度雖然比較高,然而能跳此舞的人也不在少數。”
“對,這支舞是沒有什麽太特別的,雲徵你博覽群書,心思機敏,但是你肯定想不到,這支舞曾經是純後跳給陛下看的第一隻舞。”
薑嫚轉過頭來,雙眸如同嵌著黑色的水銀丸,背在陰影處,莫名讓人心頭一震,那緩緩的話語聲仿佛帶著一種魔力,使得慕雲徵的目光也從疑慮變為了清晰。
她聽了薑嫚說的這句話後,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縱使她對那位曾經短短坐在皇後位置上不到一年的純後賈漪蘭不甚了解,也能夠想像得到,今日那玉嬪之所以能得到陛下的喜歡,她的容貌氣韻乃其一,她的獨特性格是其二,但是最的應該還是這隻舞,和純後見到陛下時跳過的第一支舞一模一樣。
這麽多年來,陛下後宮有無數的宮嬪,卻從來沒有聽到過他對誰格外的寵愛,然而去年有了薑嫚一躍成妃的特例,今年又有了玉嬪的出現。
她望著薑嫚那又露出了幾分迷離的眼神,若單單是玉嬪跳上這麽一支和純後相似的舞,薑嫚又何必露出那般的眼神,恐怕薑嫚入宮受寵的原因,和這位純後也脫不了關係,隻有這樣,才能為薑嫚的異常找到了理由。
“你猜到了吧?”薑嫚冷冷的笑了一聲,“這些還都是簡貴妃說,你與純後的容色略有相似,而我是性格相似,最有意思的是,當年純後喚陛下就是‘明郎’……”
她邊說又翹起了嘴角,帶著一點點譏諷的弧度,卻沒有憤恨,不知道是知道了真相之後已經忿恨過了,還是因為對武帝沒有情感而顯得平靜。
“二十年前,純後誕下五皇子不久後便薨了。民間有傳言,人死後魂魄在陰間三日之後便會過孟婆橋投胎轉世為人,銜玉而生,十八年華,真是想不得封都難啊。”
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像是將心中要說的都隨著這一歎而走,那精美的五官映在光暈裏,有一種薄輕的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