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寒夜執戈郎 49 花容
百姓們都說,花容是金陵城裏最風光的義女。
她拜入丞相膝下的典禮前所未有,不僅金陵城所有名媛貴婦盡皆前來道賀,城中久仰其芳名的豪門公子們更是絡繹不絕。
不少風流少年都曾對花容魂牽夢繞,隻是介於花容是個婢女,覺得娶回家中有損門風,可若是娶來做妾或是當成通房丫頭,似乎又得罪丞相。
不過現在好了,如今人家花容姑娘已然是丞相的義女,單看丞相這空前的儀式,便能看出花容在相府中的地位。公子哥們心中的顧慮完全打消,很多人都吵著嚷著叫他們老爹去上門提親。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人家已經是丞相的女兒了,咱這點家業還攀得上那樣的高枝嗎?
半個月後,那些公子哥們便異口同聲的回答說:“攀不上。”
花容在成為丞相義女後不久,便來到了吳王府。
因為沒有正式的名目,花容來到吳王府時,並沒有任何迎接典禮。丞相隻是告訴花容說:“吳王為帝國勞苦功高,為父身為丞相,更是感激其功業,女兒,你就代替為父,到吳王府好好伺候,千萬不可怠慢。”
除此之外,丞相還親手遞給了花容一張紙條,卻並未有別的交代。
來王府這幾日,花容連吳王的麵也沒見過,身邊總是跟著兩個婢女,招月和清水,取的是姑蘇斑“了以清水招明月,不做晨露百花香”的句子。
花容並非不習慣從婢女變成了小姐,身邊總是跟著仆人,而是覺得這兩個婢女有些過於沉默,除非她提出問題或是有吩咐,否則,兩個原本相貌不俗的婢女根本不會開口說半個字,有時花容走在前頭,甚至都聽不到背後這兩人的腳步聲。
此刻,行走在花園間,花容心中更是覺得有些奇怪,“我來王府也有三日了,除了吳王和那些侍衛,這王府裏好像連一個男人也沒有,沒聽說朝廷有這種規矩,而且就算沒有男仆,王府也是可以有公公的,難道說吳王是個大色鬼,眼裏隻容得下女人?此事倒也可告訴丞相。”
——王府之事,盡善盡詳——
紙條上的八個字花容看一遍就明白了丞相的真正用意,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什麽風光的認女兒,不過都是在為他的計劃鋪路罷了,這種人,不單對對手算計,連自己這邊的人也不肯放過,花容不禁對蕭仲謀更為厭惡,可是眼下她也隻能照他的意思去辦,即為複仇,也為了保住公孫的性命。
這時,一名神情陰冷的中年婦人沿著廊道走了過來,正好與花容對麵。
“老奴見過花容小姐。”中年婦人微微屈膝,身後跟著的六名女婢也彎下身來。
“周嬤嬤不用多禮。”花容說道,眼前的周嬤嬤正是當日迎她入府的王府女總管,與其他婢女比起來,周嬤嬤顯得更為冰冷,尤其當她看著人說話時,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尊木偶一樣。
花容剛說完,正要與之閑話兩句,不料周嬤嬤起身後,直接掠過她身邊,朝另一邊走去。
花容目光追去,突然看到六名婢女中,跟在最後的那個小丫頭回過頭來衝她微微一笑。
那丫頭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生得很是水靈,這讓花容立刻想起了妹妹月貌。
在府中閑遊了許久後,花容來到一處較為荒僻的院落,那院門
前的木柵欄掛著條鐵鏈,裏頭也不似王府其他地方一般幹淨,到處都是落葉和雜草。
花容還想上前探看,招月和清水突然一起攔在了她身前。
“花容小姐,莫要再往前了。”招月說。
“為什麽?”花容問道。
清水說道:“這裏麵是王府的禁地,除了吳王以外,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花容說:“那進去了又會怎樣?”
招月與清水便不再回答了,花容卻已猜到,踏進這院子的後果必然很嚴重,她笑著說:“你們別怕,我不會進去的,我想問你們,王府還有哪些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清水說:“吳王的書房和臥房,不經允許,下人都是不能打擾.……呃!”清水忽然意識到什麽,先是一驚,然後滿臉恐懼的跪在了花容麵前,慌慌張張的說道:“花容小姐,我說錯話了,我該打,我該打。”
說著,清水便來回的用手扇自己的耳光,恐懼的淚水更是奪眶而出。
花容感到疑惑,卻見一旁那招月隻是低頭站著,既不去看清水,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花容瞪了招月一眼,然後趕緊抓住清水的手,說道:“清水,你這是怎麽了?”
“花容小姐,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將您說得跟我們一樣,您是尊貴的丞相之女,就請原諒奴婢吧。”清水哭著說道。
花容略一思索,頓時明白過來,方才清水回答自己時,說到吳王書房和臥房時,有把她說成下人的嫌疑,這分明是一時口誤,可即便如此,花容也覺得清水的反應有些太過激動了,而且一旁那無動於衷的招月就更古怪了。
“沒事的……”
“不不不,奴婢該打,奴婢該打。”說著,清水又開始扇自己耳光。
“夠了!”花容突然提高聲量,清水又是一哆嗦,僵在了原地。
花容一把將她拉了起來,說道:“清水,你隻是一時口快罷了,而且你也該知道,我過去在相府,也和你們一樣是婢女,在我麵前,你們不用這麽害怕的。”
招月這才慌張開口道:“不不不,花容小姐,我們怎麽能跟您相提並論,您是丞相的女兒,我們隻是賤婢罷了。”
“對對對,花容小姐,我們不敢跟您相比。”
看著這兩個誠惶誠恐得有些不正常的少女,花容疑惑不解,一陣陰風透過那木柵欄從院子裏吹了過來,不禁讓花容在這三春之月感到一絲寒意。
費了好一番時間,清水才重新站好,她依舊並立在招月身邊,兩人微微低頭,緊緊跟隨在花容身後。
用過晚膳,花容回頭再看招月和清水,突然感覺有些壓抑。
她想一個人走走,便說道:“你們自己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誰料話音剛落下,招月和清水便一齊跪在了地上,招月哭道:“花容小姐,奴婢錯了,奴婢服侍不周,奴婢該打。”
說完,兩個人又跪在那裏,開始各自扇著自己耳光。
花容趕緊起來阻止她們,大聲道:“你們兩個這是怎麽了?我隻不過想一個人待會兒,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你們兩也沒做錯什麽呀,怎麽……唉,好了好了,你們起來吧。”
招月與清水起身後,幾乎同
時停止了哭泣,雖然還都紅著眼眶,可臉上卻又都恢複成那種僵硬的神情。
花容簡直鬱悶到了極點,她索性早早的睡下,直到這時,招月和清水才後退著離去。
可是花容哪裏睡得著,過了一個多時辰後,她便穿好了衣裳,見門口不再有人,這才走出房間,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
花容沿著廊道往前走,夜色中,王府顯得更為冷清了,沿途甚至連護衛也看不到,除了偶爾傳來的蟲鳴,花容就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當然,要找尋王府那些人的位置,對花容而言很簡單,可是花容卻不想動用她的異能,反而覺得這略顯瘮人的冷清讓她更為舒坦。
天上掛著一彎月牙,這讓花容又想起了妹妹月貌,她坐在廊邊的石凳上,用手撐著下巴,靜靜的注視著那月牙,越看越覺得那像極了妹妹笑起來時翹起的嘴角。
她盡量讓自己不去想月貌的慘死,可越是這樣,那記憶和氣味就越是清晰。
這時,花容聽到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音雖然不大,可在如此安靜的夜裏,卻也難以掩蓋。
花容以為發生了什麽,立刻循著聲音走去。
那是王府的後院,婢女們居住的地方。
院子裏,周嬤嬤一動不動的站著,她麵前跪著一個小丫頭,此刻,丫頭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不似人形,在她的後方,是一排年輕的婢女,其中就包括招月和清水。
“周嬤嬤,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別,別再打了.……”小丫頭苦苦哀求著。
周嬤嬤走近她,月光下,周嬤嬤一臉慘白,像極了一具死屍。
“今天你為何要衝著花容小姐笑呢?”周嬤嬤語氣冰冷道。
小丫頭顫抖著說:“我,我是覺得.……花容小姐很好看。”
“花容小姐是好看,可是,吳王讓你笑了嗎?”周嬤嬤微微低頭問道。
“沒有。”小丫頭回答。
“那我讓你笑了嗎?”周嬤嬤再問。
“沒有。”小丫頭顫抖得更厲害了。
周嬤嬤抬起眼來,看著眼前那一拍婢女,“到了吳王府,你們就都是吳王的女人,吳王需要你們笑,你們才能笑,需要你們哭,你們就必須哭,同樣,如果吳王要你們死,你們也不能有絲毫猶豫,立刻就要去死,你們是這樣,嬤嬤我也是一樣,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那一拍婢女異口同聲道:“明白了,為吳王生,為吳王死,是我等賤婢分內之事。”
在遠處看到這場景,花容隻覺得渾身一陣惡寒,那哪裏是一群婢女,簡直就是一排僵屍。
周嬤嬤又回頭看向小丫頭,說道:“小雨,你既然喜歡笑,那嬤嬤就讓你笑口常開,叫你永遠都隻會這一種表情。”
說完,兩個婢女突然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小丫頭的手臂,周嬤嬤突然上前,用手抓著小丫頭的臉,然後將手伸進她嘴裏,一上一下,猛地用力朝兩邊撕扯。
周嬤嬤似乎會武功,她竟然活生生的將小丫頭從兩邊嘴角開始,撕開了兩道裂痕。
當她鬆手之時,小丫頭的下顎吊的很長,舌頭也搭了下來,花容遠遠看去,小丫頭那張臉就好像一個笑著的怪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