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老頭兒不簡單
楊時不待見自己,楊浩猜到了,就是沒想到這麽直接,連麵都不見一麵,隻讓個老下人就把自己打發了,到是很符合這個人的做派啊。
說好聽的,這是有風骨,說不好聽的,這是在裝杯,但你又不得不服,較之朝堂那些上躥下跳的人來說,楊時是真的有學問的,程門立雪可不是白來的,在儒家思想的發展史上,也是在二程和朱熹之間起到了承前啟後的作用的。
不過楊浩不在乎這些,理學啊,不說因為自己的出現是不是還會成型就不說了,對於這些孤傲的倔老頭子,他還真的是沒放在心上,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棄之,一切都是浮雲,一切都是棋子而已。
來之前就做過了調查的,對楊時的脾氣秉性也是知道了不少,老家夥的眼裏隻有學問,隻有大義,至於其他的,人家不在乎。
不要以為文人集團都是他這樣的,這是有本事的人,人家孤傲是有資本的,也有的文人是喜歡吃,有的愛好錦衣華服,當然,也有人熱衷權利,楊時和他們是不同的,所以人家裝,也有資格去裝。
入京的路很好走,但楊時走的很慢,對於這些物質上的東西,人家不在意的,能吃飽,能穿暖就好,甚至趕路的車架也隻是臨時雇用的,和楊浩的車架沒法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他住在驛館是最正常不過的,正常來說,驛館是往來官員休息的地方,但如楊浩這樣位高權重的,是不會選擇這個寒酸的地方,不過這一次,驛丞失算了,楊時也失算了。
楊浩笑眯眯的看著那個老下人,對春喜兒吩咐著:“去對驛丞說,本侯今日就下榻此處,選一個和龜山先生離得近的房間便是。”
那老下人被這一出鬧的有些亂,想要說點什麽,卻又知道自己沒那個資格說,人家是當朝侯爺,自己是什麽?自己家的老爺可以臭脾氣,自己可以嗎?
驛丞跟見了自己的祖宗一樣,給楊浩安排好了住處,很逼仄的空間,但位置不錯,對門正好是楊時的房間,看著那緊閉的房門,楊浩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進了自己的房間。
到了屋子裏,春喜兒就抱怨道:“侯爺,那老東西如此無禮,小的夜裏去教訓他一頓給您出氣吧。”
楊浩斜眼看了他一眼,在那硬邦邦的簡陋的椅子上坐下:“怎麽?現在開始輪到你做主了?侯爺我要還指望這老東西辦事呢,你要是覺得活夠了,你盡管去便是了。”
春喜兒一聽,馬上陪著笑:“侯爺,小的錯了,小的知罪,小的不敢了。”
“滾出去,去弄到吃食來,侯爺我餓了。”
“好嘞,小的這就去準備。”
驛館的飯菜能吃嗎?到也能吃,隻是習慣了美食的人是難以下咽的,那清湯寡水的樣子,連春喜兒看到了都會嫌棄的。
鎮北侯入駐這小小的驛館,這可是這驛館破天荒的大事了,驛丞戰戰兢兢的在外等候著,從春喜兒這裏得知人家要出去準備吃食,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他自己也知道,就驛館那些東西人家能看的上眼嗎?
隻要是這位爺啊,別找出自己的那點破事就行了,對於是否能夠拍上這位爺的馬屁,驛丞壓根是不敢想的,在這驛館多年,私底下撈的油水也是不少的,對於底層的官吏來說,這是個油水頗豐的位置。
不過這驛丞也不傻,鎮北侯下榻此處的事情第一時間就派人去通知了縣令老爺,春喜兒剛一出這驛館的大門,就被嚇了一跳,當地縣令帶著一群士紳,跟孫子一樣在門外恭候著呢。
這些人要做什麽,春喜兒很清楚,不用問楊浩他也知道該如何處理,好言說了幾句,讓這些人散了,到是讓這縣令老爺和士紳們是又失落又慶幸的。
失落的是沒有得到拍馬屁的機會,慶幸的是似乎這位破家侯爺對自己沒興趣啊……
應該說是各有利弊吧,人是走了,但是東西還是會留下的,好吃好喝自然也是要供著的。
住在對門,楊時吃的清湯寡水的驛館的飯菜,楊浩到是絲毫不避諱,大魚大肉該吃吃該喝喝,到是佩服這老東西,壓根不出門,根本不給一個偶遇的機會,原本想著,就不信你個老東西一天不出來出恭的,結果人家還就真的沒出來過,夜壺尿桶的都由老下人處理了。
服了,直到第二天一早,人家楊時啟程了,楊浩算是服了,匆忙的起來讓車架追了上去,也不去搭話,就跟在楊時的那輛破車後麵,緩緩而行。
一前一後,一新一舊,不疾不徐,在這官道上緩緩而行,楊浩所帶的人反倒像是成了楊時的護衛,隻是這護衛的車架也太豪華了一點。
時間算的是很好的,楊時的車破,要到京城,還需再尋一處地方留宿一夜,才可以在第二日正午時分趕到汴京城,楊浩等的也是這樣一個機會。
知道想要和楊時和氣的坐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才準備了兩套方案,第一夜的驛館,若是見到了,也就罷了,如是見不到,那就是這第二夜的事情了。
一切按照楊浩的計劃,再沒有驛站可用,按理說,一日就可到京城的,隻可惜楊時的車,拉車的是驢,太慢了,最終隻能在一個路邊客棧夜宿。
客棧相當簡陋,吃的東西也很簡單,不過這裏沒有什麽勢利眼的店家,那種電視劇裏無腦的店小二是真的不存在的,做生意的都明白什麽叫開門迎客,生意還沒做呢,上來就擺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那隻有腦殘編劇才想的出來。
再說了,這把店開在官道旁,能走官道的,還駕車的,那就不是等閑人,給人擺臉色?那是找死。
這店裏沒有住店的,到是有那打尖的,看到楊浩這個陣勢,聰明的匆忙吃了一口就趕緊走了,絕對不停留,容易招事兒。
再次成了對門鄰居,楊浩也不主動去尋那楊時,楊時也不看他一眼,像極了那熟悉的陌生人。
店家是絕對不敢問,絕對不敢說的樣子,隻要錢給的足,你們愛幹啥幹啥吧,有眼色的都明白,這是得罪不起的人,侍候好了就行了。
又是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楊浩驚醒,起來就問道:“那老東西可走了?”
春喜兒在一旁回道:“侯爺,還沒。”
“沒走?”
“是沒走,那老東西在堂前坐著呢。”
“就他自己?”
“是的。”
楊浩似乎明白了點什麽,起來梳洗完畢,這才到了堂前,果不其然,楊時就坐在那裏,麵前是一個水壺和一個瓷碗,瓷碗中應該是很普通的茶水。
聽到腳步聲,楊時回頭看了一眼:“鎮北侯到是好耐性。”
看著老頭笑眯眯的樣子,楊浩就更明白了,一屁股坐了下來:“先生是在考校本侯?”
“考校不敢當。”見楊浩坐下,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才繼續說道:“老朽垂垂之年,蒙官家不棄,起複秘書郎,原本是想要推辭的,可這兩年裏,到是聽聞汴京城出了一位鎮北侯,也聽聞鎮北侯教導弟子,多有吾師之言,心中卻是有些惦念的,這便來了。”
“然後還避而不見?”
楊浩到也直接,楊時笑的更開心了:“哈哈,鎮北侯息怒,老朽想著,人未到京城,鎮北侯便尋來了,恐怕是另有他事吧,為了避嫌,老朽應該避而不見。”
“那為何又見了?”
“心癢而已。”
“為了學問?”
“不錯。”
楊浩心裏更透徹了一些,現在想想,有的時候這些做學問的人啊,執著起來和那些宗教的狂信徒絕對有得一拚,但從這幾句話裏也看的出來,楊時一點都不迂腐,而且很精明。
能在朝堂上混下來的,能和那些權奸鬥的風生水起,絕對不是那些死硬分子,鬥奸臣,就要比奸臣更奸才行,不懂得變通,不懂得圓滑,不懂得事故的,最後下場都不咋地,隻能成為別人的墊腳石。
“那是先說學問?還是先說本侯的事?”
楊時端起大碗來了一大口,這才說道:“還是先說鎮北侯的事情吧。”
“無他,遼人來了使臣,要求和談來了。”
聽了這話,楊時眉頭一皺,這種不繞彎子,不打機鋒的談話方式明顯有點不適應,而且這個話題也很敏感啊,自己這雖然是被趙官家招來京城,任秘書郎,可自己還沒上任啊,再說了,這種大事能聽我一個老頭子的?
“鎮北侯的意思是……”
“先生以為呢?”
一口一個先生,到也讓楊時很欣慰,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想必鎮北侯是要打過去的,隻是老朽也聽聞朝廷未必能支持繼續打下去了啊。”
戰爭,畢竟不是小事,有些衝動的總以為,他不服就幹他嘍,可戰爭啊,不是你說打就打的,軍餉,糧草,撫恤,一切的後勤支援,這些統統算下來,在這封建時代,有的時候需要幾代皇帝積攢下來點家底兒,才能發動一場大戰的。
不說軍餉和撫恤,人吃馬嚼,這就是最根本的大事,更何況遼朝的上京道太大了,漠北苦寒,以戰養戰都沒用。
楊浩麵無表情的說道:“本侯隻有一個觀點,遼朝不能再存在了。”
“那不還是……”話剛說出口,楊時又停住了,有些驚訝的看著楊浩,隨後點頭說道:“鎮北侯好算計,老朽似乎明白了,莫非朝堂之上有人有異議?”
“不錯,有異議的人不少,一些事情想必先生也能想的明白吧。”
當然明白了,又不是沒做過官,而且楊時的聰明可是被二程稱讚過的,非迂腐之人,也就看的明白了。
有人眼紅了而已,士大夫階層如何能看著那些**成就豐功偉績?雖然主帥並非童貫這些人,可這平遼若是成了,那童貫一個閹人還了得了?
“一群不知道顧全大局的人啊。”
看到楊時歎息,楊浩冷冷的說道:“腐儒誤國。”
這話說的老頭子眼角一抽抽,一個儒字,帶進去了太多人了,可仔細想想,人家說的又不是沒有道理,又歎了口氣:“這是鎮北侯的想法?”
“也是官家的意思。”
“嘶……”
楊時終於明白了,楊浩能提前來見他,看來是上邊的意思了:“若是如此說,老朽知道該怎麽做了。”
話不用說透,楊浩知道自己的想法基本是達成了,也露出了笑容:“看來先生的想法也應該是如此的吧。”
楊時淡笑,不答反問:“曾聽聞鎮北侯對官家說過,四海諸夷,敢稱刀兵者皆可誅除,可有此事?”
楊浩點頭:“卻有此事。”
“老朽以為,兵者,畢竟是凶器啊。”
又來了,楊浩對這句話真的很煩,但又不得不佩服這些士大夫們曲解意思的能耐,甚至說很多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他們都能給改變了,就連老子的道德經,如果不是馬王堆出土了上下兩卷,還都以為那五千字的道德經就是原本呢。
說到底,楊時也擺脫不了士人的這個身份,士大夫就一定要為士大夫謀福利,就算是再怎麽不結黨營私,不黨同伐異,可骨子裏的一些東西還是在的。
楊浩搖頭:“這些事以後再說,現在就辦眼前的事就是了。”
楊時又是一愣,對這種談話節奏是真的不適應,而是也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他說話的,哪怕這人是名震天下的鎮北侯。
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不過到也有疑問:“鎮北侯,老朽還想問問,你這一路都是跟著,若是今日一早老朽駕車而去,你豈不是撲了空?”
“空不了的。”楊浩搖頭,擺出一個很認真的樣子。
“為何?”
“會有人攔住你的。”
看他說的認真,楊時的臉色開始變得有點鐵青:“若是老朽不答應鎮北侯之請呢?”
楊浩兩手一攤:“搞不好本侯會揍先生一頓,反正先生打不過我。”
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