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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清遠道人

  佟人堂再度拿出的東西,用一個老木匣裝著。.這老木匣暗紅油亮,是老紅木的,不大,沒有合頁鎖扣什麽的,就是純榫卯結構,上麵是抽拉的蓋板,一側還有暗扣,撥開暗扣才能抽出蓋板。


  打開,有兩層,第一層是翡翠件。


  一串十八子翡翠手持珠子,老種,半綠,不過水頭不行。


  一個打了通天孔的扁方勒子,飄綠,種水也一般;兩麵帶了回紋和刻字,刻工還可以,一麵一句:鬆翠南山不老顏,近聞雙鶴話福年。


  還有一塊翡翠的帽正。帽正就是舊時縫在帽子前麵的裝飾品,扁平,一麵有象鼻眼,用以穿線縫帽子上。為什麽叫帽正呢?因為縫在帽子上的位置,正好對準鼻尖。這塊帽正不帶綠,不過水頭是最好的,白地兒冰種。


  餘耀對此並不感興趣。


  拉開第二層,有兩件東西,一方硯台,旁邊則是一個長條錦盒。


  硯台長方形,形製簡單,暗青色,隱含紋理。硯邊高出,硯池從一端向另一端逐漸加深。硯邊頂部淺浮雕勾連的雲紋,刀工洗練,正是明代的風格。而且從磨損和包漿來看,也應該到代。


  龍尾歙硯。


  歙硯,華夏四大名硯之一。四大名硯是:端硯,歙硯,洮河硯,澄泥硯;本來在曆史上隻有前三個,清代才加上澄泥硯湊成四個。澄泥硯自古有之,不過是燒製的,和前三種取自天然石材雕刻的不同。


  歙硯的石材產地主要是龍尾山,古屬歙州,所以又稱龍尾歙硯。


  遇上一塊明代的古歙硯,那也算沒有白來。


  餘耀小心拿起了這塊歙硯,從正麵來看,除了正常磨損,保存得算是非常好了。硯邊頂部的雲紋上,包漿明顯,顯然是經常被盤摸所致。


  翻過來,餘耀不由眼睛一亮!

  居然還刻有銘文!

  剛不拒墨,堅而不頑;得歙古石,此意欣然;徐聞典史,有友相伴。清遠道人銘。


  本來覺得遇上一塊明代歙硯就很不錯了,結果一看這銘文,餘耀大喜過望!


  這是湯顯祖用過的歙硯啊!

  還親自寫了銘文!製硯的時候刻在了上麵!


  湯顯祖的名頭,主要在戲曲創作上,最著名的自然就是《牡丹亭》,《牡丹亭》不僅在華夏廣為流傳,還被翻譯成多國文字,號稱世界戲劇藝術的珍品。


  清遠道人,正是湯顯祖的號。名字往往隻有一個,但是號可能會有很多,湯顯祖的號,比較有名有海若、若士、清遠道人。


  除了清遠道人的落款,從銘文中也能印證這就是湯顯祖之物。


  “徐聞典史”,是湯顯祖曾經被貶的經曆。萬曆十九年,湯顯祖本來在南京禮部任職,結果他上了一道疏,彈劾當時的內閣首輔申時行。這顯然是以卵擊石,萬曆皇帝一道旨意,湯顯祖便被貶到雷州半島的x縣,當了一名典史。


  從銘文上來看,這塊龍尾歙石,應該是湯顯祖知道了被貶的消息、還未啟程去往x縣之時得到的。他找工匠做了這方硯台,刻上了自己寫的銘文。


  銘文中,暗含當時他的態度。同時,雖然被貶了,這塊硯台卻讓他“欣然”,山高路遠,荒僻之地,有硯台為友,可以寫詩著文,也不會太落寞。


  其實,湯顯祖從南京禮部到徐聞典史,說貶是好聽的,基本就是放逐。他能寫出這樣的銘文,足見心態其實已經悄然發生了轉變。


  一年後,湯顯祖被赦,到了浙省遂昌就任知縣。在遂昌幹了幾年,他實行了很多政策,簡而言之,就是寬鬆善政,甚至,曾經放監牢裏的囚犯回家過年!這可讓政敵抓住了把柄,湯顯祖再度麵臨危機。


  這一次,他幹脆自己辭職了。回到老家,專心進行戲曲和詩詞創作。


  這一塊歙硯裏磨出的墨,沒準兒就化作了《牡丹亭》的一字一句。


  絕對是好東西啊!

  古硯,有銘文和沒銘文不一樣,有銘文自然更有價值;名人落款和普通銘文又不一樣,這個不言而喻。


  這塊明代歙硯上的銘文,不僅是名人銘文,而且關聯到名人的曆史事件,更有價值。


  由此,也可以推及文物的重要性,文物能夠印證史料,也能質疑史料,甚至彌補史料的空白。


  “老爺子,這塊硯台,也是您祖父留下的?”餘耀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又輕輕放下了硯台,這才問道。


  “對,這塊硯台,這支筆,還有上麵那層的翡翠,包括這個老木匣,都是我祖父留下的,我父親和我都是原樣保管。破四舊的時候,可是好一個藏啊!”


  “筆?”餘耀一愣。


  “噢,旁邊那個長條錦盒裏,是一支老毛筆!”佟人堂笑道,“你先看完再說吧!”


  “好!”餘耀拿起長條錦盒,撥開骨製插銷,打開,入眼是一支紫竹筆杆。


  筆毫部分,上了一個竹製保護套,看不出什麽樣子。不過,這竹製保護套不是紫竹的,是普通的竹子;而且也不是什麽太老的東西,料想是佟人堂的祖父為了保護筆毫後來配上的。


  而這支紫竹筆管的包漿均勻厚重,筆管成了紫黑色,油亮潤澤,已近玉化。


  餘耀眯著眼睛,反複查看筆管,濮傑在一旁不由有些納悶兒。硯台看得細也就罷了,這毛筆沒必要吧?

  古代毛筆,也屬於古玩收藏的品類,隻是有點兒冷門。


  筆墨紙硯,說的時候,筆排第一位,但要論收藏關注度,它比墨和硯差遠了。


  墨裏麵,往遠了說,號稱“天下之寶”的南唐李墨,價值連城;往近了說,清代的宮廷用墨,雕刻描金,精美絕倫,拍賣會上屢出高價。


  硯台裏麵,有四大名硯,有各種古硯製式,雕工,銘文,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可是毛筆,一般隻有一根筆管,一撮毫毛。


  而且這支毛筆,雖然說筆管是紫竹,但終究是竹子,比不了玉質的、犀角象牙的、名窯瓷質的。


  即便是木質的筆管,紫檀花梨,楠木烏木,也比竹製筆管要名貴。


  “老爺子,我得拿下竹套,看看筆毫。”餘耀看完筆管,先是對佟人堂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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