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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鳥語和泥鰍背

  戀♂? .

  兩件東西擺到長桌上以後,餘耀的目光先被一件筆筒給吸引了。


  這筆筒二十多厘米高,十幾厘米的直徑。


  束腰,線條優美。


  青花,畫片是枯枝花鳥。青花發色有些淡,像是浙料和江西土青混合的效果,不過,結合精致的畫工,給人清麗舒朗的感覺。


  這件青花束腰筆筒,也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隨意的,這筆筒拿上來的時候不是豎著的,而是放倒的。


  能看到胎底,無款。


  或許是因為最後一輪的原因,有的人議論的聲音偏大了一點兒。


  “過渡期”、“康熙早期”的詞匯間或蹦了出來。


  不上手,這麽看幾眼,就能大致將年份定在過渡期到康熙早期,算是有幾分眼力了。


  所謂過渡期,和空白期一樣,是陶瓷史上的一個專業術語。


  明末的天啟、崇禎,清初的順治,這三朝加起來不過幾十年,被稱為過渡期。有外國的研究者,也把這個時期叫轉變期。


  這個時期,主流占大比重的瓷器,依然是青花,不管過渡還是轉變,基本也都是體現在青花瓷上的。


  觀察過渡期的青花,會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這個時期的青花瓷,一改之前嘉靖到萬曆時期的繁複密集的風格,走向了“小清新”的路子。


  康熙早期青花,也受到了這種影響,風格一脈相承。


  乍一看很難理解,因為不管是過渡期,還是康熙早期,華夏都是一個亂局。比如其中的1644年這個著名的年份,一年之中,光是皇帝就出過三個崇禎、李自成,順治。


  但若仔細深思,政治上的亂局,也恰恰讓高層統治者無暇顧及太多經濟環節,比如瓷都的窯口生產。這個時期的瓷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政治上的控製,有點兒放任自流的意思,所謂“小清新”,其實是一種自由生動的表達。


  楊銳同樣對這件青花束腰筆筒很感興趣,他自己先仔細瞅了瞅。除了確定時期,另一個關鍵是確定是不是官窯。


  因為過渡期到康熙早期的官窯,相當一部分是不落款兒的。


  同時,這一時期的民窯,因為蓬勃大發展,出現過一批水平很高的產品,足可比肩當時的官窯。


  從過渡期到康熙早期,也是瓷質筆筒出現和初步發展的一個時期,形製多樣,也不能從這方麵精細區分。


  筆筒這種文房用具,出現算是最晚的。筆墨紙硯不消說,就算其他的一些輔助文房用具,宋代也基本都有了,隻有筆筒,是明晚期才開始出現。


  因為筆筒沒什麽具體作用。


  筆筒不是放筆的麽?


  當然不是。


  古人用的是毛筆,要是寫完字畫完畫清洗之後,倒著放筆筒裏,那筆毫就開花了;筆毫朝下自然也不行,杵在筆筒底部同樣變形。


  所以毛筆不是放在筆筒裏的,是筆毫朝下懸掛在筆架上的。沒用過的毛筆倒是可以放在筆筒裏,但沒用過的毛筆,放盒子裏櫃子裏一樣,有沒有筆筒都可以。


  筆筒沒有具體作用,所以出現得晚。但是它出現了,那就是有作用的——觀賞作用擺在案頭,裝點書桌,陳設觀賞。


  從這件筆筒上,能大致認定是過渡期到康熙早期,在瓷器上的眼力已經算可以了。因為青花瓷跨度很大,有些老玩家,也隻是重點了解明代和清代的著名官窯。


  還有人對這個筆筒不感興趣,認為這種稀疏的畫片,是晚清民國的東西。


  至於進一步確定具體是哪一朝,是官窯還是民窯,那就需要更高的眼力了。


  會者不難,難者不會,隻需要一點,餘耀便立即判定,這是一件順治時期的東西。


  這一“點”,就是那隻飛鳥。


  瓷器上,有無聲的鳥語。


  從明代後期,到清代早期,因為政治和社會環境的影響,瓷器上的鳥,狀態是不一樣的。


  比如,比過渡期更早的萬曆時期,瓷器上的鳥,都是頂頭振翅疾飛,仿佛是在播報大明快完蛋啦,快跑啊!


  到了天啟和崇禎時期,鳥的狀態變了,有點兒翩翩起舞的感覺,又仿佛是在說活一天就享受一天,吃了斷頭飯,二十年後爺又是一條好漢!

  順治時期,又有變化,飛鳥的狀態不是疲於奔命,也不是自暴自棄,而是一種調整的狀態,典型特征就是飛鳥的頭不衝前,經常作回顧狀。


  到了康熙早期,飛鳥就少了,多是蹲在枝頭上的鳥,即便是飛鳥,身軀也都有點兒肥,肚子比較圓。


  這件青花束腰筆筒上的飛鳥,距離枯枝不遠,卻不落下,扭頭回看著枯枝,像是有點兒想歇腳的感覺。


  當然,解釋起來相對複雜,餘耀看隻是很短的工夫,這件筆筒還沒被調整擺放狀態,他便又確定了這是一件順治官窯!

  順治時期,禦窯廠不可能全麵恢複生產,所以順治官窯是比較少見的。這個時期,也延續了明末出現的“官搭民燒”。


  官搭民燒,簡單來說,就是大部分官窯瓷器,先在禦窯廠完成造型和釉彩方麵的工序,然後在民窯中搭燒。這也是明末清初出現一批足可比肩官窯的高水準民窯的重要原因。


  所以,從胎釉,青料,畫工,這些方麵,都很難區分是順治官窯還是民窯,而且這件又沒有款兒。有款兒當然就容易多了,順治官窯款兒容易鑒定;不少民窯也是落款的,多是幹支款兒,比如“順治丁亥年”。


  餘耀確定是順治官窯,還得謝謝擺放方式,要是一開始是豎著擺放,他也得看了圈底才能最終確定。


  因為這件筆筒的圈足口沿,是經過仔細修琢的,是光滑的“泥鰍背”,顧名思義,就是修出的弧度如同泥鰍的背部。


  精品民窯也有“修足”的,但卻達不到這種水準。這需要很高的功力,而且耗時偏長。再者,單就筆筒來說,官窯修成的泥鰍背,必定比民窯光滑,打磨技巧和打磨材料肯定不一樣。


  技術上的分析容易,落實到眼力上,能看明白就難了。


  被這件筆筒吸引的人,似乎看得越久,越有些拿捏不住。


  此時餘耀不由又看了一眼標價,深深吸了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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