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早花魁
葫蘆身被磨得溜光鋥亮,原本的棗紅色有些發黑。蕭九遙背靠桑樹,一手將其舉起放在太陽下,鳳眸微眯,心中冒出些許疑惑,照道理說這般光亮的葫蘆皮應是會有些反光才是,怎在太陽下絲毫不見其光點兒?
蕭九遙拔開葫蘆塞子,閉上一隻眼朝裏麵使勁兒看了看,一片漆黑,還散發著一股濃重的濁酒味兒。濁酒一般是那些嘴饞家貧的人自己用粗糧釀出來的,酒性極烈。這些年過來什麽苦頭兒沒吃過?他不是沒喝過濁酒,那種感覺,灌上一口猶如鈍刀割喉,烈酒燒腹。昨夜灌的那兩口至今讓他覺得腹中還遊蕩著一簇溫火。他隻是不喜歡那種感覺,相比於濁酒,還是喜歡清酒。
“那老家夥怎喜歡喝這種酒?正宗道統龍虎山不會連酒水都買不起吧。”
背靠桑樹的蕭九遙悠悠開口自語說道。
從外到裏,從裏到外,實實在在是看了個遍兒,但也實實在在沒瞧出什麽端倪。蕭九遙心想該不會讓這老家夥給騙了吧,這種沒人道的事兒,那老家夥也不是幹不出來。蕭九遙隨手將其放在桑樹下的石桌上。
他要好好想一下接下來由誰替他接管桂春坊,這麽大的產業也不是說接手就能接手的,他還要在來年八月十五前趕到龍虎山讓老道士幫他續命。
龍虎山在青州地界,距京城一萬三四千裏,他可沒有老道士那種夜行一萬兩千裏的通天修為,這一萬三四千裏若是他來走,怎的也得走上七八個月。也就是說他要在年底啟程,才能在八月十五前抵達龍虎山。這樣算來他有小半年來交手桂春坊。
蕭九遙並沒有直接將其盤給他人的想法兒,這裏不僅僅是他住的地方更是他長大的地方,也是他的家,更是因為這裏留著曾經的她。蕭九遙撐著腦袋沉思了一會兒,既然不能將其盤出去,交接給他人也不放心,不如直接交給坊裏的姑娘來管。
整個京城春樓足足有十多座,唯有桂春坊一支獨大,也隻有桂春坊的掌櫃是男人,蕭九遙自嘲的笑了笑。若是傳了出去,可不得讓京城眾人笑掉大牙?堂堂七尺男兒竟是一春樓掌櫃。而事實卻是除去京中那幾位為桂春坊撐蔭的大樹,知曉他是桂春坊掌櫃的人隻有坊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姑娘。
鈴。。玲鈴。。
清脆悅耳的銀器碰撞聲響起,後堂小木門兒應聲而開,一襲紅袍迎著桑樹款款而來,小院兒清風正好可將朱紅輕紗輕輕托起。蕭九遙抬頭看去,進來的正是那位歌舞堪稱京城一絕的花魁——莫知雪。
兩條玉腿像是出自天下最好的塑像師之手,纖細修長,偏偏又白如羊脂美玉,便是光憑著這雙腿足以讓京中豪貴拋金撒銀,更是讓無數人垂涎。不過蕭九遙卻是無心欣賞,他並不是如同外麵所傳那樣有什麽龍陽之好,在街上遇見美夫時他也會管不住自己眼睛多瞟兩眼,隻是旁人瞧不出罷了,亦或是喜歡獨來獨往的他身邊並無旁人。
莫知雪是桂春坊中最早的一位花魁,他當年被那位姐姐帶回時,這位媚到骨子裏的美人兒便在這裏。這些年來蕭九遙看待她如是看待自己姐姐一般,自然不會對其有非分之想,倒是莫知雪,在空閑時時常撥撩小蕭九遙,對此後者也是實在沒什麽法子,這些年也就由著她這麽過來了。不過莫知雪的到來卻是讓蕭九遙有些意外。
可是因與那位姐姐最早相識,莫知雪也與蕭九遙一樣,可以隨意進出後堂。隻不過她是極少會到後堂來。即便是喜歡撥撩蕭九遙,也隻在中堂與前堂。
“呦,這地兒還是如當年一樣,一點兒沒變,倒是難為你了。”
莫知雪走來坐在小石墩上,兩條玉腿交疊舒展,更是襯出了其修長。蕭九遙漫不經心問道:
“莫姐姐怎想起來後堂了?”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子,多少時日沒去中堂看姐姐了?今兒好不容易舍得挪動,卻是領了一個渾身臭兮兮的道士,真是傷透了姐姐的心。”
說著莫知雪竟真掉了眼淚兒,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蕭九遙怎麽欺負她了。隻是後者依舊坐在桑樹下,明顯已經習以為常。
見蕭九遙坐在哪裏無動於衷,隻是笑嗬嗬的看著她,莫知雪掏出一條朱紅絲綢手帕,拭去眼角淚痕,嬌嗔道:
“一點兒不如當年可愛,當年姐姐哭的時候還知曉給姐姐擦擦眼淚呢,如今這長大了,卻是愈發沒有良心了。”
蕭九遙終於從桑樹下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坐到莫知雪身旁,笑著說道:
“今日去的那是我師父。”
不說還好,這一說莫知雪更是生氣,說道:
“是姐姐不好還是坊裏的姑娘不漂亮?拜那臭道士為師。”
蕭九遙突然神色黯然了下來,落寞說道:
“莫姐姐有所不知。。。我被一頭狐妖竊去了六十年陽壽。”
看莫知雪目瞪口呆的樣子,蕭九遙不由笑了起來,當真是好些年沒有見過莫有雪這般有趣兒的神情了。
“你說什麽?”
莫知雪一向喜歡與他嬉鬧,突然嚴肅了下來,蕭九遙還有些不適。
“就知道說出來莫姐姐也不信,這般胡扯的事兒若不是我經曆在身,我也不信。”
“你過來。”
蕭九遙聽話的伸過頭去,正是疑惑她要做什麽時,莫知雪將手掌輕輕覆在蕭九遙額頭。片刻之後,莫知雪抬起手掌,眼睛緊緊盯著他說道:
“什麽時候的事兒?怎不與姐姐說?”
這次換蕭九遙滿臉驚愕了,莫知雪當真能看出來?
“也就兩天前。老道士說了,這是命數。”
蕭九遙雙手撐著下巴苦笑說道。
“你過來。”
這回莫知雪直接捧起蕭九遙臉龐貼了過去,這一舉動可把蕭九遙嚇得不輕,還好自己是低了半頭。
莫知雪眼睛湊近蕭九遙,其額頭中央金光一閃,前者便隻覺得眼睛一陣刺痛,如萬針穿過一般,接著便抬袖捂住雙眼。
“莫姐姐這是怎麽了?”
蕭九遙擔心問道。
莫知雪捂著眼睛,寬大得朱紅袖袍遮住大半張臉龐,說道:
“姐姐替你難受,姐姐娘家曾是山裏的術士,回去替你想想法子,你先歇息,姐姐走了。”
莫知雪確實反常,蕭九遙抓住其衣袖不放,不放其離開,直到她將其臉龐露出,那雙媚到骨子裏的眼睛此時通紅。
“姐姐,莫要替九遙擔心,那老家夥是龍虎山上的道士,厲害的很,他自有法子救九遙。”
“姐姐回去想想,不行就問問娘家人。”
說罷,便轉轉身離去。
待走出後堂,那扇小木門緩緩關閉後。莫知雪眼中流出兩行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