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命苦的女子
姑蘇醉人亦養人,這裏的姑娘水靈靈個頂個的漂亮,如是淩霄寶殿中采花的仙女。這裏公子腹有詩書氣自華,手持折扇如是人間風流謫仙。八月的姑蘇最是醉人,弱柳拂麵,桂香撲鼻,滿街的桂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一片金黃,踩在上麵甚是舒軟。
街上翠柳間蕭九遙雙手抱著後腦勺跟在孩童身後,前麵的孩子一手舉著一支糖葫蘆,腰間還多了一個小錢袋兒,走起路來裏麵的銅板兒相互撞響,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蕭九遙沒有給他買二十一支糖葫蘆,而是隻給他買了兩支,剩下的十九支換做了十九個銅板兒。
“你爹爹是做什麽的?”
蕭九遙問道。
每一個父親都是孩子心中的蓋世英雄,蕭九遙也不例外,事隔經年即便他已經想不起父親的模樣,但還記得兒時騎在父親脖子上放紙鳶的場景。
一路上蹦跳開心的孩子瞬間沉默下來,隻回了一句:
“我沒有爹爹。”
語氣中夾雜著一些狠勁兒但更多的卻是委屈。
二人沉默了好一會兒,蕭九遙開口輕聲說道:
“對不起。”
孩子已恢複到原來開心的模樣兒,大度說道:
“沒關係,即便沒有爹爹我和娘親也能好好活下去,等遠兒長大了找一個媳婦兒一起照顧娘親。”
這般大的孩子一個人照顧他母親應是很累吧,所以才會生出娶一個媳婦一起照顧娘親的想法兒。
“對了,還不知你叫啥,都給你買了兩支糖葫蘆了,告訴哥哥吧。”
孩子說道:
“我叫念遠,娘親說爹爹姓王,我叫王念遠。”
腳底舒軟的蕭九遙微微皺眉,這名字聽起來好生熟悉,似是在哪裏聽見過一般。恰巧,一片桂花落在蕭九遙肩頭,蕭九遙小心將其捏起放在桂樹樹根下。天下間名字相同之人數不勝數,何必去想這些呢,即便是同一個名字也未必是他所想之人。
二人愜意走在路上,他很好奇這樣一位母親是如何將孩子養大的,便又繼續問道:
“念遠,你娘親是做什麽?”
王念遠朝著嘴裏塞了一個糖葫蘆,聲音含糊說道:
“以前是彈曲兒的,如今是種菜的。”
彈曲兒?蕭九遙出身桂春坊,說到彈曲兒自然會是想到青樓花坊這些地方,他長歎一口氣,絳珠說的果然沒錯,在哪裏的都是一些命苦的女子。若非生活所迫,有那位女子不願在家相夫教子,又有那位女子不願做那良家淑人。
蕭九遙也猜到了七八分,院子坐落那等僻靜的地方,當年這母子倆兒定是沒少遭人排擠。想必是王念遠漸漸長大,那夫人也不願連累孩子,便也就不做那行當了,畢竟那不是什麽光彩的活計。
七拐八轉的,終於是走回了家,即便蕭九遙跟著孩子來了兩回,依舊是記不住路子。王念遠一進門兒便朝著娘親炫耀他從蕭九遙哪裏“掙來”的十八個銅板兒。
“娘親,你看。”
王念遠手提著嘩嘩作響的錢袋兒。
婦人板下臉嚴厲問道:
“你是從哪兒來的?平日裏娘親可曾這樣教過你?趕緊給人還回去。”
王念遠委屈說道:
“娘親,這是蕭公子給的,他答應給遠兒買二十支糖葫蘆,不,是買二十一支糖葫蘆。遠兒拿不完,他便給了遠兒十九個銅板兒。”
婦人蹲下身子柔聲說道:
“不可輕受人禮,快把拿錢銅板兒還給蕭公子。”
蕭九遙想要幫這一家,他不是什麽大善人,甚至可以無視婦人的眼瞎,可他就是見不得孩子受苦。
“王夫人,您看這般如何?在下行至姑蘇也沒有找到客棧,一時半會兒也離不開這裏,不知王夫人這裏可多一處住處,在下二人住在這裏幾日,這些銅板就當是在下住在這裏的費用,若是日後不夠了,在下還可以再補上。”
婦人麵露難色,猶豫說道:
“實在不是春花不留公子,這是這院子裏隻剩一間屋子,你們二人。。。”
蕭九遙朝著絳珠眨了眨眼,笑著說道:
“王夫人,就是你家剩著兩間屋子,我們也隻住一間。方才陪著您的這位是在下媳婦呀,一間足矣。”
“是不是啊娘子。”
蕭九遙朝著絳珠笑道。
“是,對,相公說的對。”
絳珠臉色羞赧結巴說道。
春花笑道:
“你二人成親怕是沒有多少時日吧,林姑娘都害羞了,我這眼睛雖是看不見啊,但心卻是澄明著呢。既然是這樣,那自然是可以,我這就去給你們收拾收拾屋子。”
“您就歇著吧,屋子在下可以自己收拾。”
“你們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動手收拾的道理。”
說罷婦人轉身走進北屋兒。站在門口兒望去整個院子隻有一座北屋,可北屋裏麵還有兩道土坯牆隔開,共有三間屋子。一間是曾經婦人與丈夫睡的,一間是孩子的,另一間則是以前相公讀書用的。婦人將蕭九遙與絳珠安排在了曾經的書房,正靠窗戶。
二人進去掃了一眼,屋子雖是不大,但卻極為幹淨整潔,那間書房即便是多年未有人住,依舊是一塵不染,足見婦人的勤快。
收拾完後婦人又給他二人添了床被子,笑著說道:
“姑蘇不比你們長安,到了八月份天兒就轉涼了,給你們添床被子,晚上別著涼了。”
的確,蕭九遙出去時便知道了,桂花兒可不是什麽嬌貴品種兒。長安城裏也有桂花樹,不過卻是臨近九月份才開花兒,但在姑蘇,八月份中旬已經是滿地桂花了,可見這邊兒確實是要比長安那邊兒入秋快一些。
絳珠撇了床上一眼,麵如棗色。婦人說是添一床被子就是一床被子,也沒多給一張,這樣一來他二人不得蓋一張被子?
蕭九遙瞧見絳珠臉色,說道:
“不礙事,平日在桂春坊時你不常守著本公子睡?隻不過如今是要睡在床上而已。”
這家夥當真是不在乎?
絳珠靠著窗邊兒看見春花將那一封信遞給了王念遠,並好好囑咐了一番,王念遠緊緊攥著信封兒跑了出去。
“真是個命苦的姑娘。”
蕭九遙站在一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