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眼裏幾乎是沒有什麽情緒，她早就料到了這一切。傅時良是什麽人，就算是她真的是那個男人的姨太太，也未必可見那個男人會帶著一個女人出席重要的場合。聽見鈴木靜子對自己的指責，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慢慢變得麻木了，甚至，心裏對現在的這一切，厭煩極了。
“我有跟傅時良提過，隻是，被拒絕了。”她說。
“廢物！”
“我不過是指派你去傅時良府上，贏得他的信任，可是你呢！你究竟現在還會做什麽！”鈴木靜子看著坐下的夏初，隻覺得自己這些年養了個草包。
夏初放在自己膝頭的拳頭握緊了，贏得傅時良的信任？怎麽贏得？用身體嗎？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屑一顧。用心嗎？她原本就不是真心。
夏初冷笑了一聲，“既然我這樣一事無成，那母親大人為何還將我留在他府上？萬一要是哪一天，合香的身份被那個男人識破了，那可不就糟糕了？”她心灰意冷，說著喪氣話。
“你的身份若是被識破了，你要知道，我們的人肯定會在傅時良趕到之前，讓這件事情徹底沉入海底。你，現在明白了嗎？”鈴木靜子陰沉著一張臉開口說。她不是沒有感覺到夏初的消沉，可是，她越是這樣，她就隻有發出更加狠厲的話來威脅她。
“知道了，母親。”夏初心裏冷笑，但是麵上還是裝出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好像這樣就能夠迷惑鈴木靜子了一樣。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頭頂的月亮都已經爬的老高。鈴木靜子看著外麵，片刻後，才讓夏初離去。
街道上，已經很安靜了。就算是今天是元宵節，但是也都是每家每戶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在家裏好好吃著湯圓，言笑晏晏。而夏初，卻是孤身一人，她覺得很冷。
放在往常，這個時候，夏初都是跟夏利一起度過的。雖然夏家的人也不多了，就隻剩下了他們兩人。但是，倆父女在一起，倒是其樂融融的樣子。夏利總是把夏初還當做是以前的還在繈褓中的那個小孩子一樣，每到喜年，都會給她準備一套嶄新的時髦的衣服，然後配上好看的首飾。可是，這一切，在今年，都結束了。
月光，在別人的眼裏，很溫暖，因為有家人在身邊。可是，夏初隻覺得很冷清，因為，她現在乃至以後，都隻是一個人了。
突然很想念那個在語言學校跟自己同一個寢室的女孩子，那個時候，在還不知道森聲的真實身份的時候，她對這個從遙遠的東方漂洋過海過來的小姑娘都還沒有抱有別的目的的時候，突然很想念，兩個人那麽平淡的相處，還有，那麽自然的互相關心。
夏初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狐裘大袍，然後，毅然決然調轉了自己行走的方向。她不想要回督軍府，那裏其實還是隻有她一人。她現在，突然迫切地想要見到森聲。
時間已經不早了，森聲回到森家，先是同森有光喝了一碗紅棗薏米羹，然後這才回到自己的院落準備洗洗睡了。
就在鈴鐺也被她招呼著下去休息的時候，突然，窗棱上穿來了兩聲有節奏的敲擊聲。
這麽晚了，“誰！”森聲警惕地問。
“森聲，是我。”外麵，傳來了女子有些模糊的聲音。
森家是有門禁的，森聲不由有些意外，她已經聽出了是誰的聲音，隻是現在夏初來找自己做什麽？
她下了床，趿著拖鞋走到了門邊，然後就看見外麵的女子有些僵硬地站在門口。
“快進來。”她伸手想要去拉夏初，卻隻覺得自己碰到了一片冰冷。這姑娘，也不知道在外麵站了多久了。
夏初仍由著森聲將自己拉近了這間布置地異常溫馨的臥室，不過，這房間裏的擺設，看起來好像都有些陳舊了。
這可不像是北平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的東西。
森聲順著夏初的目光，就知道了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她淺淺一笑，並不打算解釋。這房間裏的布置，十年如一日，未曾有過什麽改變。這裏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森聲小時候就存在的，都是曲湘憐親手布置的。
她舍不得改，森有光自然是由得她去了。
“坐下來，先喝口熱水吧。天兒太晚了，喝茶的話就睡不著了。”說著，她伸手就給夏初到了一杯熱水。
夏初有些哆哆嗦嗦地接了過來，她在外麵站了很久了，整個人好像都凍得有些麻木了。
“謝謝。”一杯熱水下肚，她這才感覺緩和了不少。
森聲原本已經準備躺下了，身上隻穿著一件睡袍，她坐在夏初的對麵，心裏是有很多疑問，隻是在對上後者的那雙了無生氣的眼睛時，有些話，到了嘴邊，卻是說不出來了。
“今晚在這裏休息嗎？”她現在唯一能給的，就是一個安居之所。
夏初眼裏閃過一道亮光，她抬頭看著森聲，女子已經早早就卸了妝，還是她熟悉的那個森聲。光潔的小臉，高挺的額頭，細眉杏眼，小鼻紅唇，尖尖的下頷，因為隻著睡袍，隱隱約約還可以看見撩人的鎖骨。
“你還願意跟我住一起？”她麵上帶著幾分不羈的笑容，可是，誰都不知道她心裏就像是浸泡在鹽水中一樣，澀地發慌。
傅時良曾經警告過森聲，讓她離夏初遠一點。可眼下，她卻是覺得，今天要是留不住夏初，說不定，以後她就見不到了。
一想到這裏，森聲的語氣就變得堅定了起來。“嗯，這有什麽不可以？畢竟，我們相處了那麽長的時間。不過，你要是不願意，那就另當別論了。”她說話的時候突然想起來，現在夏初的身份可是傅時良的姨太太。自己這樣做，真的好嗎？
臉上的猶豫不過是一秒鍾的事情，森聲很快就收了起來。就算是傅時良的姨太太又怎麽樣，在這之前，她隻知道，夏初是她在德國的那半年，跟自己相處地最多的人。
“森聲，謝謝你。”夏初突然走過來，將她抱了個滿懷。
森聲有些微微地發愣，不過很快就伸手回抱住了麵前的這個女孩子。
“洗洗睡吧，時間不早了。”她說。
第二天早上，森聲是被熱醒的。之前因為擔心夏初在外麵站了太久受涼了，她把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而眼下，她一睜眼，就看見旁邊的枕頭上已經沒人了。
森聲伸手朝著旁邊的位置一摸，發現被子裏麵早就沒有了溫度。
夏初離開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