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百人斬

  麻衣子真人笑嗬嗬的看著鼻青臉腫的李守仁：“小子，敢害師父，給你長個記性。”


  “人心險惡，師父，我要回山，再也不出來了。”


  “好啦好啦，師父帶你出來閱曆不易。是啊，人心險於山川。嘿嘿，現在師父就帶你去看一場好戲。”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壞人方罷手。灑家自號百人斬，不屠百人誓不休……”一崎嶇的山路上，一個滿麵虯髯的漢子邊走邊唱，這漢子身著短衣，長相粗狂，虎背熊腰，脖子上的青筋微微鼓起，手中一把大刀在身前晃來晃去，劈砍這身旁的雜草。


  遠處一顆大樹上，隻見一個女人在樹杈抖動著一根繩子，她猶豫一陣，然後將頭掛了上去。


  虯髯大漢大叫一聲，飛快的奔向女人，隻見手起刀落，繩子應聲而斷，虯髯大漢忙將婦女接住，放在地上，按著人中。


  片刻，那婦女悠悠轉醒。虯髯大漢鬆了一口氣，放開雙手，喜道：“醒了，醒了，天見可憐，若非遇到灑家，你這女娃子哪有命在。”


  婦女爬起來坐在地上，一臉悲切的泣道：“義士救我作甚，還不如讓我一死了之。嗚嗚……”


  虯髯大漢皺眉道：“你這婦人，莫非有什麽難處不成，卻要尋死？”


  婦女擦了擦眼淚，說起來自己的事來：“我與我相公是外地來此處謀生的，我相公是個郎中，在城中開了一個李氏醫館，平時靠幫相鄰看病為生，日子倒也過得去。誰知道，城中有個黃大夫，此人也是一個郎中，俗話說，同行是冤家，那黃大夫在城中頗有勢力。由於我相公本著懸壺濟世的用心，對相鄰治病收費低廉，如遇到那確有困難的人家，費用能免的也就免了。城中人都到我相公出來看病，到那黃大夫去的漸漸就少了。”


  婦人歎了口氣，又道：“本來也相安無事，那知道那黃大夫，有一次偷偷的將我相公給病人抓的藥給掉包了，換了那不對症的猛藥。第二日，那病人病情急轉直下，終於不治死了。黃大夫慫恿病人家眷來我們醫館鬧事，趁亂將我相公打傷，我們現在已經是聲名狼藉，錢縣令也要我們賠償病人百兩銀子，我夫婦哪有那麽多銀子賠，相公讓我回娘家避避風頭，我思來想去，這日子是沒法過了，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嗚嗚……”婦人邊說邊擦著眼淚。


  虯髯大漢聽得目牙盡裂，一拳狠狠的砸在地上，怒道：“豈有此理！大夫本應該以救世為懷，哪知道這匹夫居然為了利益，戕害無辜性命，氣煞我也！那黃大夫家住哪裏，長相如何。你且告訴我。灑家自號百人斬，此生要殺夠百個壞人。現在已經殺夠了九十七人，這黃大夫便給灑家湊夠這九十八之數。”


  那婦人怕連累百人斬，緘口不說，好在百人斬說千道萬，才將那黃大夫的情況交代了一番，還勸慰百人斬不要做事衝動。


  山坡上，百人斬慵懶的躺在草地，嘴中含著一株狗尾巴草，注視著一個背著藥箱的身影，急急忙忙的向他行來。走到近處，百人斬站了起來，跳到路中間，將來人攔了下來。


  “這位壯士，何故攔我。”那人見百人斬麵目不善，有些畏懼的問道。


  “你可是黃大夫？”百人斬眼睛鄙夷的斜視著這人。


  “正是！壯士請讓路，我還有急事要趕路。”黃大夫顯得很匆忙。


  “哦？去幫人治病嗎”百人斬冷冷的看著他，沉聲問道。


  黃大夫一臉不耐煩，“壯士，我有急事，如果有事找我，到縣中打聽打聽我黃大夫就知道了。”黃大夫繞過百人斬，向前急急忙忙的奔去。


  百人斬一聲冷笑，拔刀，隻見刀光一閃，黃大夫頭顱掉在地上，一股鮮血衝天而出，身子慢慢的倒在地上。百人斬擦了擦刀，留一布條，蘸著鮮血，上書：“百人斬殺黃大夫於此。”他洋洋灑灑的回到丹徒縣城，找了個客棧，倒頭便睡。


  麻衣子真人帶著李守仁，隨著一幫人急衝衝的趕往客棧。


  “哐當”一聲，一間客棧房門被撞開，百人斬睜開惺忪的睡眼，見一群人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忙將衣服穿上。


  “諸位鄉親，何事打擾灑家休息啊。”百人斬笑道，他剛剛有為民除了一害，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心情不錯。


  一瘦削的老漢一臉憂色，連忙問道：“你就是百人斬大俠？”


  “嗯，正是。”百人斬對別人稱呼他為大俠還是挺滿意的。


  老漢臉色更加焦急，急忙問道：“黃大夫可是大俠所殺？”


  “不錯，黃大夫，戕害人命，陷害賢良，其罪當誅，灑家本來今天就要到縣衙去報備，了結此事的。”百人斬若無其事的回道。


  眾人臉色一變，老漢捶胸頓足，一臉痛苦的道：“大俠何出此言呀？”


  李守仁心中一動。


  百人斬道：“黃大夫陷害李郎中，害死人命一條。如此之人，豈不該殺！”


  老人痛心疾首，眼中流出一股濁淚，顫聲道：“大俠糊塗啊！”


  百人斬臉色驟變，心中有異，大手抓住老漢衣領，怒目圓睜，喝道：“你說什麽！”


  老漢這才慢慢講出緣由。原來黃大夫乃是城中少有的懸壺濟世的好大夫，那李超度夫妻本是南安郡莆田人，來此謀生，開了個醫館。但此夫妻行醫利字當前，但凡到他那裏治病的人，無病也是有病，小病也成大病，時間一久，便沒有什麽人到他那裏治病，都紛紛黃大夫那裏去了。黃大夫古道熱腸，對無錢治病的人分文不收，很得鄰裏愛戴。昨日，陳家媳婦難產，讓黃大夫去幫忙，結果黃大夫被人給殺了，陳家也一屍兩命。


  百人斬聽到此處，“啊”的大叫一聲，仰麵便倒。


  李守仁搶上一步，掐著百人斬人中，幫他活動身體。麻衣子真人向李守仁道：“徒兒，你可明白了。”


  李守仁哽咽道：“師父，你明知道，為什麽不阻止。”


  “方外之人，如果能隨意幹涉紅塵中事情，又哪來的天下大亂。紅塵事還需紅塵人來解。”老道語重心長的道。


  百人斬在李守仁的幫助下，很快轉醒過來，隻見他躺在地上，頭枕在李守仁腿上，兩眼空洞無神，一生中的信念被擊垮後，恍惚老了十歲。隻見他向李守仁點點頭，慢慢的站起來，向眾人無力的道：“我遇事不察，被奸人利用，害死無辜，這件事由我而起，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百人斬將凳子上的刀提在手中，吸了一口氣，毅然穿過眾人，離開客棧，眾人紛紛跟在身後。在路人的指點下。很快來到了李氏醫館，他抬頭望了望那“李氏醫館”鎏金大字，無奈苦笑，便大踏步進入醫館。那抓藥的小二見這麽多人闖進醫館，臉色不善，嚇得躲在一旁。百人斬徑直領著眾人來到醫館後堂，飛起一腳踢開房門。那李氏夫妻此時正在打盹，猛然見了殺氣騰騰的百人斬，知道東窗事發，嚇得雙腳一軟，倒在地上。


  百人斬哈哈大笑，眼中盡是苦澀：“奸人誤我！”走上前去，拽著婦人衣領，那婦人嚇得兩腿顫顫，剛要喊饒命，百人斬手起刀落，便見頭顱飛起，百人斬又將那李超度郎中也一刀殺了。


  百人斬殺了兩人，仰天長歎道：“我自號百人斬，要殺夠百個惡人而止，今已殺了九十九惡人，還有一人便可完滿。百人斬忠奸不分，助紂為虐，害死三條無辜性命，為第一百個惡人。”


  李守仁見事不對，剛要搶身過去。隻見百人斬已將那大刀反手插入胸膛，一股鮮血頓時湧了出來。眾人紛紛拜倒哭道：“大俠何必如此，你隻是被奸人蒙蔽了啊！”


  李守仁扶著百人斬的頭，心中沉痛，淚水順著臉流了下來。


  百人斬望著李守仁道：“小兄弟，我身邊已無親人，我有一物想讓你幫我轉交，不知可否。”


  李守仁含著淚，連忙點頭：“大俠盡管吩咐，李某萬死不辭。”


  百人斬努力的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塊布，布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我原名魯方騰，有一胞弟，名叫魯方達，現在不知身在何處。如果小兄弟他日能見到，請將此物……交……交於他。”說完，頭一垂，就此氣絕。


  李守仁連忙跪在地上向麻衣子真人求道：“師父，求求你，救救百人斬大俠。”


  麻衣子真人搖頭道：“人死不能複生。如果人死能活，那就不會讓他死，你明白了嗎？救活一個人的唯一辦法就是不讓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