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真假難分
晨光微曦。
禦書房中,第一縷陽光透過木窗的間隙照射進來,祁泓睿端坐在龍案後,神情冷峻,目光閃爍。
麵前的大殿上,神情畏懼的站著的人,是倉修晉。
這是祁泓睿給他下的死命令,每日早朝之前,祁泓睿都會提前批閱奏章,此時禦書房內空無一人。祁泓睿命令倉修晉,必須在此之前到禦書房來,向自己匯報前一晚的行蹤。
而聽了倉修晉的報告,祁泓睿麵色震怒,驚愕的半響說不出話來。
但看著倉修晉的神情,祁泓睿也隻得無奈的搖頭,長久的沉默過後,歎息道:“罷了。朕早該料到,這件事不是那麽容易的。”
昨日自己帶著璃國公主去太廟,而明妃的微芷宮裏,該死的替身倉修晉居然還在溫柔鄉中。害怕錯過及時,祁泓睿沒空等倉修晉從微芷宮出來,便自己去了廣場中。如此一來,兩個皇帝同時出現,明妃豈會毫不懷疑?
“明妃反映如何?”
倉修晉抬起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用討好的語氣,輕聲說:“明妃昨日早晨發現小人隻是皇上的替身,差點當場殺了小人。但小人再三保證,是皇上您讓小人這麽做的,她才將信將疑,可一定要皇上您去她宮裏,親自證明這件事,才肯作罷。”
祁泓睿略微沉吟片刻,情知自己這件事原本就太過荒唐。曆朝曆代,哪有皇帝讓人假扮自己,去寵幸自己的妃子,這豈不是給自己戴上綠帽子?別說明妃不信,就是祁泓睿自己冷靜下來的時候,也覺得自己實在太過瘋狂。但想著林青青為了自己同樣在人前瘋癲賣傻,他又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與她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眼看早朝時間即將到了,祁泓睿揮了揮手,對倉修晉道:“你先去明妃宮中,告訴她,朕下朝之後,自會去找她。”
“是。”倉修晉在方九耀的帶領下,通過密道,向微芷宮行去。
即將走出大殿時,祁泓睿忽然又叫住他,皺著眉頭,低聲吩咐道:“記住,以後沒有朕的命令,別在宮裏四處亂跑。依朕看,你往後,就住在微芷宮吧。”
“啊?”倉修晉微微錯愕了幾秒鍾,似乎沒有領悟祁泓睿的意思。
祁泓睿揮手,讓方九耀帶他離開,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早朝之上,祁泓睿簡單的處理了幾件棘手的事情。在他的統領之下,鐵血政策導致各部門相互間配合默契,朝政得以順利周轉,命令奉行。大多數事情,各部門首領都能處理好。隻不過有些重大事情,必須經過皇帝許可才行。
朝會結束之後,祁泓睿傳令方九耀,命人去逍遙王府,傳喚逍遙王入宮一趟。
這之後,已近正午。
祁泓睿背著手,在偌大的皇宮之內,不緊不慢的從金鑾殿向微芷宮行去。
微芷宮朱紅色的深門半掩著,似乎很不歡迎外人進入。祁泓睿一路思考著問題,背著雙手走進去,才發現微芷宮異常的靜默,似乎不似其他宮中那麽繁華熱鬧。
有宮女看見他,便立刻要下跪行禮,祁泓睿淡淡的伸手阻止,問宮女明妃如今在何處,讓那宮女領著自己,一路到了微芷宮後麵的假山處。
微芷宮在皇宮最西麵的一群宮殿之中,算是比較富麗奢華的一座宮殿。更重要的是,它的後麵有一座假山,假山旁邊有一道人造瀑布。此刻在正午的陽光反射下,映出一道美麗的彩虹來,五顏六色,煞是美麗。
一個身穿天藍色直倨長裙的女子,靜靜的立在瀑布之下,仰頭看著那一道美麗的彩虹。從背後望去,她的秀發墨黑如玉,長裙如同天邊淡藍色的蒼穹,透明而美麗。
女子的背影優雅高貴,但卻帶著幾分莫名的憂傷。
祁泓睿背著雙手走過去,靜悄悄的與女子並肩而立,與她一道仰頭觀賞著七彩的美麗彩虹。
靜靜的觀賞了一會兒,祁泓睿才淡淡的開口道:“彩虹雖美,終是虛幻,早晚會消失的,有這麽好看嗎?”
明妃似乎這才發現皇帝,不驚不懼的微微欠身行禮,輕聲答道:“皇上,雖然是虛幻的美,但它終究也是美的。隻要是美的事物,就能溫暖人心。能夠溫暖人心,就已經極好了。”
“喔?朕不懂明妃的意思。”祁泓睿仍舊雙手背在身後,神情淡漠。
“這世上有很多人,做事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想法,讓人寒心。當然,也許這樣的人根本也無需估計別人的感受。臣妾隻是覺得,即使是短暫的溫暖,也勝過長久的冰寒。畢竟,人在這世間活一趟,究竟又有多少東西是真實的,皇上您又能區分得清哪些是真是假呢?”
明妃的話裏帶著另外一層意思,祁泓睿點頭,默然讚同道:“明妃說的對,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何須分的那麽清楚?”
明妃忽然轉過身來,一雙璀璨明亮的眼眸,毫不畏懼的直視著祁泓睿的黑眸,聲音清朗如珠玉,道:“皇上莫非就真的以為,臣妾真假難分,所以即便派一個和您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來,臣妾也應該輾轉承歡翻雲覆雨共赴巫山?”
祁泓睿沉默著。他雖然並不愛明妃,但身為帝王,身為男人,沒有男人能夠允許自己的女人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來。他的心裏如同被針刺似的,奇異的自尊心讓他很不爽。
“皇上,您難道沒有什麽話要對臣妾解釋嗎?”明妃定定的看著他問。
祁泓睿冷笑一聲,盯著明妃,說:“朕是皇上。朕想做什麽事情就做,何須解釋?”
隻不過,到了這一瞬間,祁泓睿看著明妃的臉,才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許遺憾。也許人都是這樣,從前並不被自己嗬護珍惜的東西,得與不得根本不在意,然而如果送給別人,卻又會覺得有些懊惱,仿佛突然發現,這件東西其實還挺不錯。
這純粹隻是男人的霸占欲在作祟。祁泓睿很清楚,如果沒有遇到林青青,沒能愛上她,若是在此之前,他發現宮裏還有一個女人,竟敢這樣毫不畏懼的逼問自己,也許自己會對明妃另眼相看,多加青睞。
隻是自己此刻的全副心神都已經交給了林青青,再也沒有多餘空間可以容納任何人了。
明妃也不愛皇帝,在她心中,祁泓睿隻不過是皇帝,是大家共享的一個男人而已。隻不過皇帝把自己當作一件物品轉送他人,在皇帝眼裏自己似乎隻有利用價值,這種感覺仍然不好受。她冷冷諷刺道:“既然皇上不在意臣妾和別的男人同床共枕,又何必遮遮掩掩不敢讓宮中眾人知道?皇上若是擔心自己精神不夠用,索性多找幾個替身寵幸眾姐妹,相信姐妹們都會很高興的。”
“明妃!”祁泓睿的黑眸眯起來,透著危險的信號。
明妃仍是毫不畏懼的仰視著他,那一雙如水的眼眸裏,沉靜著,醞釀著,翻滾著,澄澈如水,令人心動。
說到底這件事仍是自己理虧,麵對明妃坦蕩蕩的眼神,祁泓睿最終無奈妥協了,隻是厲聲吩咐道:“這件事,你必須為朕保密!你以為,若是傳揚出去,朕的臉上不好看,你就能活的下去嗎?”
明妃冷笑,說:“皇上似乎忘了環兒的身世。”
祁泓睿一愣,心裏閃過一個念頭。他疑惑的看著明妃,旋即露出了然的表情,眼神重新變得陰沉可怖起來:“你讓朕到這裏來,隻是為了和朕做一個交易?”
“這要取決於皇上您怎麽想。若是您在乎臣妾,臣妾自然不必理會其他;可您既然隻當臣妾隻是一顆棋子,那麽,我想棋子既然有利用價值,自該有妻子本身的價值吧。”明妃的語氣不輕不重,不疾不徐,然而,躲在遠處偷聽的倉修晉,仍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是為了你的父親?”
“正是。”明妃沒有半分掩飾,十分直接而幹脆的承認道:“當年,皇上您新登基攝政,許多大臣不滿皇上您的政令,皇上您為了殺一儆百,也為了震懾人心,殺了一大批官員。這其中,確實有許多該殺該抓的大臣,但我的父親——他隻是一個正直不阿的言官。這一點,想必皇上您自己心裏也有數。所以,您在為了阻止言官幹政而不得不殺了我父親之後,才又立刻娶了我,試圖給我的家族一些彌補和安慰,不是嗎?”
祁泓睿沉默片刻,才歎息道:“朕記得。你的父親,一直是個正直而且富有抱負的好官。隻是好官有時候太過於偏執,聽不進朕的勸告。他帶著一大批人跪著指責朕殺父弑君,朕若不殺他,如何能平息這天下悠悠眾口?但你放心,你的父親,朕總有一天會找到合適時機,替他昭雪。”
“皇上說的合適時機,究竟是何年何月何日?”明妃毫不妥協。
“明妃!你不要得寸進尺!”祁泓睿的眼睛裏有了幾分不悅之色。
“皇上,您大概忘了這件事,臣妾卻無一時一日能夠忘記這個事實。自己的父親被卷入了政治爭鬥之中,成為無辜的犧牲品。而臣妾卻還不得不伺候著一首造成這個事實的皇上您。您大概以為,娶了臣妾,就是對我家人莫大的安慰,卻不知道臣妾的心中對您有多少怨恨吧?”
祁泓睿驚訝的看著明妃,她神色坦蕩,毫不畏懼。從她的眼神裏,祁泓睿明白了,她根本不怕死。隻怕宮中生活這幾年,她從未忘記過殺父之仇,時時刻刻想著用何種辦法複仇吧。想到自己枕邊曾經躺著的女人想殺死自己,隻不過即使殺了自己也無法替她父親沉冤昭雪才無奈隱忍,祁泓睿背脊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