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那姑娘被君旻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一眼,腿都軟了,在那裏哆嗦了半天,哪裏還敢說什麽反對緣衣的話。
跟隨兩人前來趴在牆頭上曬太陽的糖葫蘆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不明白這群人有什麽好爭的,那張家姑娘本也不是為了陳安豐死的,談什麽“直教人生死相許”?
糖葫蘆這邊鄙視著無知的凡人,城門口一片混亂。逃難而來的人擠在城門,大嚷著:“大楚皇帝死了,快讓我們進去。”
守城的將士不讓進,逃難而來的人像是下一刻後麵就有敵軍要趕到將他們全部殲滅一樣,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推搡著,人數龐大,士兵竟隱隱有些抵擋不住。
陳禮於城牆上遠遠地看見了,臉色鐵青,吩咐身旁的士兵道:“你去通知兩位當家的,讓他們速來城門口。”
被抓住的士兵儼然還沒有從大楚已經亡了的消息中緩過神來,臉色慘白,直到被陳禮揪著領子晃了好幾圈才猛地點頭道是,連滾帶爬地找李虎和王予之去了。
陳禮轉身低眸,身體踉蹌了一下,雙手扶住城牆,眼底含著深意。
大楚亡了這個消息也讓他有些震驚,但是不可否認內心深處隨之而來的是不易察覺的喜悅,大楚亡了,他們就可以起義了。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天下也不是隻有那些王侯將相才能追逐的。
陳禮緩緩抬頭,目光冷然又帶著些憐憫地看著城樓之下混亂的百姓,眼底卻是掩藏不住的野心。
城下百姓掙紮著妄圖穿過這堅硬的城牆,去尋求城牆那邊的安穩生活,但是他們一路從南方逃難至北方,能活著已是實屬不易,如何能推搡過這群年輕力壯的士兵。
人在死亡麵前總是有著出乎意料的力量的,明明是一群骨瘦嶙峋的流民,卻硬是撐過了陳禮又加派來抵擋他們的士兵,眼看著要衝到城門口了,門軸滾動發出了咯吱的聲音,城門從裏麵被打開了。
畫麵仿佛被定格,眾人傻愣愣地看著一個壯漢騎著高頭大馬肅然地緩緩朝他們走來。
“籲”,李虎拽住馬韁,按照王予之所說,翻身下馬,對著一群百姓行了個大禮,“如今正逢亂世,城門管控嚴格,還望各位見諒。”
李虎這個操作著實震驚了眾人,一時間眾人竟不知道該怎麽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但是都都十分有默契的捏緊了手中的包袱或者武器。
原因無他,實在是李虎一臉凶相,即便是作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看著也不像個好人。
這一年大楚遭受的又何止是戰爭,年初南方一場瘟疫徹底重傷大楚,也重傷了這群世代住在南方的人。幸存的人還未來得及過上安穩的日子,戰爭一觸即發。
大楚亡了,他們一路逃難而來,受過多少苦難和苛責,已經下意識地對外人提防了。
李虎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心裏已經將王予之罵的狗血淋頭了,明知道他不善這些場麵活,卻還讓他來,什麽美名其曰對他名聲好。
李虎雖知道王予之是為他好,但對他來說,其實無論是他的還是王予之,都是沒有區分的。
李虎思緒亂跑,人群中卻出現了一些瘙動,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哭了,婦人抱著孩子,苦難雕刻的臉上滿是絕望,隻能用最無用的話語安穩懷中的孩子:“娃娃乖,爹爹待會就能找到吃的了。”
這話一出,周圍安靜了一瞬,幾個前麵鬧的最凶的大漢都紅了眼眶,他們哪來的吃食?
李虎自認為自己已經是鐵石心腸了的,但是見到這場景也不由有些可悲,歎息道:“眾位可以進城,我們也可以為眾位找地方歇息。”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李虎身上,抱著孩子的婦人更是直接掉下了眼淚,一臉希冀地看著李虎。
然而同情歸同情,該做的事也是要做的。
李虎正了臉色,“但是還望各位答應我一件事。”
為首的漢子鬆了口氣,他不怕李虎提條件,就怕他沒有。他大聲道:“你說,隻要我們能做到。”
漢子大概是這群人的小首領,他說完後,人群很安靜,沒有人反對,儼然是很信任漢子的模樣,也足以證明漢子在這群人中的地位。
李虎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漢子,隨即收回目光,換上悲憤的表情:“我本是冀城的貪官的迫害,無奈落草為寇。聽聞家國有難,本想帶領這幫兄弟投身從軍,報效家國,誰料世事無常,一場大雪將我們這幫兄弟困於冀城,未能及時盡一份綿薄之力。如今陛下戰死沙場,大周侵占我國土,我是萬萬不能忍的。
我們兄弟決定於此地起義,搶回國土,將入侵者趕出大楚!”
李虎這一番話是王予之教了好久才記下來的,將兩人的身世稍微融匯了下,編造出了一個還算讓人信服的身世。
但是這話說的慷概激昂,一副願意為國捐軀的壯士模樣,但是心中有點計較的都知道這不過是李虎起義的借口罷了。
漢子看了李虎一眼,沉聲道:“你需要我們做什麽?”
李虎作揖:“希望你們中的年輕好兒郎加入我等的隊伍,為國效力。我也當為你們提供糧食與住處。”
黑,一望無際的黑,濃的快要溢出來的黑。
蕭騖沉浸於黑暗中,昏昏沉沉中心想,這是哪裏?為什麽這麽黑?我不是死了嗎?死人也會有意識嗎?
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海中閃過,沒有答案。他漫無目的地繼續向前走著,像一具行屍走肉。
沒過多久,眼前的黑色漸漸淡去,耳邊多了哀嚎與呻吟聲。
這地方很詭異,蕭騖心想,但是莫名地他心裏什麽感覺也沒有,沒有恐懼,沒有好奇,沒有驚訝,如同一灘平靜的死水。
很快蕭騖眼前出現了一條小路,穿過小路,他隱隱看見前麵排著一條長長的隊伍,隊伍盡頭有兩個奇怪的老者,婆婆脫下人的衣服,老者將脫下的衣服懸掛在一旁的大樹上。老者拿下衣服後,身旁站著的黑不溜秋的人就將被脫衣服的人帶到不同的地方。
蕭騖排在隊伍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心想也不知道這身衣服能值多少錢,能不能讓我過去?看完了自己的衣服,他又看向中間那條河,又想我看大多數人都是過了那條河,不知道自己要去那條河?
琢磨完了自己,又抬頭百無聊賴地看著懸衣翁一邊掛衣服,一邊趁著奪衣婆不注意的時候偷喝一口放在懷裏的酒。奪衣婆偶爾發現了,會白一眼老頭,訓斥兩句,又轉過頭繼續奪人的衣物。
隨身處黑暗中,但是兩人卻像是發著光。
他嘴角微揚,心想這想必是一對老夫妻了,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