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下派
宋慶華的眼神裏的嘲弄和幸災樂禍那麽明顯，讓林衍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他瞟了一眼趙文娜，看到那女人瞬間躲閃開的眼神，很顯然什麽提示都不願意給他。
林衍怒火中燒，這個女人，敢出現在菲兒麵前挑撥，當麵威脅他，他就已經很不爽了，但現在，事關他的前程，她居然采取了這種坐岸觀火的態度，簡直是無情至極！
急匆匆走到郭主任辦公室，林衍敲開門就發現，沉著的說道：“郭主任，我趕回來了，我們二室有什麽工作任務？”
突發事件出現後，盧平市還沒反應過來，網絡上就已經泛濫成災，反倒是省裏先知道，打電話責問責盧平，弄得市裏十分被動，兩府大佬震怒，啟動緊急預案，成立工作組，深入梅林區進行調查協調。
市政府方麵的具體落實當然著落在政府辦，所以一大早到現在，政府辦所有人都跟陀螺一般被抽打的團團轉，林衍不在市內，卻不會因為他一個人延遲開會，所以，針對這件突發事件的安排會議早就開過了。
當時，錢雲霆市長讓陳君利回辦公室參與開會，會上，關於政府辦需要下派一名室主任參加工作組的人選問題，最初郭全海主任擬定的並不是林衍，而是行政科、也就是政府辦的辦公室主任下派參與。
可是，市長大秘陳君利隱含的提出，錢市長曾經說過，如果有麵對基層的工作任務，可以讓林衍科長早點開始鍛煉，以便盡快成熟起來，更好地適應政府辦工作。
郭主任肯定不會對錢市長的建議提出反對意見，其他人誰不知道這樣突發事件的工作組，最容易因為沒有工作成效遭到處分，雖然對林衍都談不上熟悉，卻眾口一詞誇獎林科成熟穩健，最適合工作組的協調工作。
就這樣，市政府參加信貸問題工作組的人員，就在林衍缺席會議的情況下，確定為林衍了。
郭全海看到林衍，嚴肅的說道：“林衍同誌，梅林區的突發事件你已經有了解了吧？”
“是的郭主任。
“辦公室需要委派工作人員，參與梅林區的工作組，經研究決定，讓你負責這件事務，你有意見馬上提，如果沒有意見，現在就去梅林區報到。”
林衍心裏“咯噔”一聲，這麽大的工作任務，砸給他一個完全沒有政府工作經驗的新人，用膝蓋想也是有人做了小動作。
他剛想說話，郭主任卻說道：“小林，讓你參加這次協調工作，是錢市長親自點將的，你可不要辜負了領導對你的信任。”
這一下，林衍的話統統被噎了回去，他把心一橫，泰然說道：“郭主任，我沒有意見，下梅林需要找哪個部門報到？需要帶政府辦的介紹信嗎？”
郭全海倒是對林衍高看了幾分，欣慰的說道：“剛剛梅林區匯報情況，提到他們負責這次信貸工作組的，是區委宣傳部長吳珺同誌，你直接跟吳部長溝通就行，不需要什麽介紹信。”
一聽梅林的負責人是吳珺，林衍心底再次萌生出宿命般的無奈，又問道：“政府辦下派的隻有我一個人嗎？如果有其他同誌，我們一起去。”
郭全海說道：“市裏緊急抽調涉及信貸的各個負責部門人員，他們應該已經到位了，咱們辦公室隻有你一個。”
林衍不再廢話，禮貌的跟郭主任告別，回二室把要緊東西收拾了一個檔案盒，捧著就要走。
宋慶華一直以譏諷的眼神表達著他的快意，趙文娜則低著頭對這一份文件貌似在看，卻老半天沒有翻動一頁，還時不時有水滴滴在文件上。
林衍大步走出這間短暫屬於他的辦公室，對這兩個恨他的同僚沒有半個字惜別，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間屋子他再也不會走進來了。
此一去是福是禍，都不會跟屋裏的一男一女產生任何關聯。
林衍走到行政科，要了一輛公務車，送他去梅林區報到，坐在車上，他不由得心生感慨，命運之神不知道安的什麽心，這麽大的盧平，想要從生命裏徹底剔除一個人，居然如此之難，此番跟吳珺成了同事，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心裏喟歎著，林衍撥通了吳珺的電話，吳珺接通就說道：“林科長，我已經接到政府辦的人員通知了，歡迎你加入工作組。”
林衍問道：“謝謝吳部長，我是去您辦公室報到，還是去現場？”
吳珺說道：“這次事件區裏很重視，專門租下沿河路上的鵬程賓館，各單位派駐人員統統在這裏集中辦公，地址你知道嗎？”
“我知道地址，待會兒見。”
盧平市文化宮東牆外，有一條小河，河邊的路就叫沿河路，鵬城賓館是一家民營賓館，檔次不算太高，距離梅林區政府隻有五十米。
工作組選擇在這裏可謂煞費苦心，既能夠隨時和區裏溝通，又避免了在政府大院協調，儲戶們尋死覓活影響不好。
車快到賓館的時候，就已經看到前方嚴重擁堵，烏壓壓的人頭攢動，司機同情的說道：“林科，前麵過不去了，你受累走幾步吧。”
林衍謝了司機，下車走過去，看到通往賓館的橋上，正中間擺放著一個擔架，上麵嚴嚴實實蒙著雪白的床單，但床單上卻洇透暗紅的血漬，看上去觸目驚心。
一個披麻戴孝的瘦弱女子木然跪在擔架旁邊，臉色慘白的跟身上的孝衣混為一體，風一吹就搖搖欲墜。
周圍圍坐著一圈儲戶們，有黯然淚下的，有捶胸頓足的，有撕心裂肺的，總之看上去跟世界末日一般慘烈。
忽然，一個男人飛快的跑過來，把林衍撞得一個趔斜，那人不管不顧的衝過去，揪住一個胖女人就拳打腳踢，一邊踢打一邊罵道：“敗家娘們兒，膽子大得很啊，敢瞞著老子把家裏的錢都存到這裏來，那可是全部的家底啊，你他媽的怎麽不去死！”
那女人嚎啕大哭：“當家的，我也是想賺點利息供孩子上大學啊！啊啊啊！黑心的公司坑死我們了，你把我打死吧，我就是不想活了！”
這一幕讓其他儲戶的心情更加激蕩，無數人跳起來衝向賓館大門，那裏已經懸掛著很大的一塊牌子《信貸問題工作小組》，一塊石頭飛過去，玻璃門就應聲碎裂，伴隨著一個女人的驚叫：“哎呀，疼死我了！”
很快，幾個人架著一個滿頭流血的女人走了出來，亂哄哄的叫嚷著打救護車，可是，瘋狂的儲戶們堵死了道路，不允許送傷員過去。
吳珺煞白著臉走出來，站在台階上高聲叫道：“大家夥冷靜！如果把這裏砸了、把工作人員都砸死，能讓大家損失的資金回來的話，我就站在這裏，等著大家把我砸碎！”
洶湧的人潮稍微冷靜下來，吳珺站在那裏，身上沾染著傷員的鮮血，美麗的臉龐上是林衍從未見過的堅毅和冷靜，她沉著的大聲叫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政府也已經成立了工作組，就是爭分奪秒為大家挽回損失的。
可是，任何事都需要一個過程，你們這麽激動，反倒是阻礙了我們向不法負責人追討資金的過程，還打傷了工作人員，這是最最愚蠢的行為！
我是梅林區負責這次事件的領導小組組長，區委宣傳部長吳珺，如果你們還是不放心的話，我站在這裏一動不動，但請你們閃開一條路，讓我們受傷同誌趕緊去醫院治療！”
群眾們也被這位女領導的氣度折服了，紛紛閃開一條路，讓那名被砸傷的女同誌抬上了救護車。
林衍借著這條路走過去，走到吳珺跟前說道：“我來了。”
站的近才發現，看似慷慨激昂的吳珺其實色厲內荏，渾身是汗，虛弱的低聲說道：“林衍，你先進去吧，裏麵正在開會。”
林衍不動聲色的把吳珺擋在身後，轉過臉麵對儲戶們，朗聲說道：“我是市政府辦公室參與工作組的工作人員，剛剛吳部長的話大家都聽到了，事情發生後，市裏和區裏都抽調同誌們，正在緊張的給大家追討血汗錢，可是，你們越是鬧騰，工作進展就越慢，大家冷靜下來，讓吳部長進去主持會議吧。”
打老婆的男人高聲叫道：“你們說的好聽，那麽多錢呢，你們開開會就要回來了？沒有真金白銀的兌現，光吹牛有他媽屁用！”
這幾句話，讓原本已經冷靜的場麵再次喧囂起來，吳珺又想站住來，卻被林衍阻止了，他清冷的看著台階下的人，冷哼一聲說道：“哼，政府三令五申，民間高息信貸沒有法律保護，你們貪圖高息，明知道不穩妥，還是把血汗錢放進去，如今出了問題，按道理是咎由自取，政府不管也無可厚非！
但政府沒有放棄你們，從事發到現在，沒有一分一秒的耽擱，投入這麽多的人力物力替你們解決問題，你們還是不依不饒，阻撓破壞工作組的進展，這樣毫無理智的鬧騰下去，吃虧的是你們！”
這下子，激動的人群瞬間冷卻了，其實他們誰都清楚，擔保公司的高利率的確是不受法律保護的，鬧騰成這樣，也是血汗錢打水漂之後的恐懼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