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讓人心酸的卑微
第392章
看胡老太太一臉的情願，林衍卻不敢繼續進行這個危險的話題了，萬一老爺子壓根不記得這茬兒了，也對這彪悍的老太太沒意思，那這件事就真的沒意思了！
林衍見好就收，抬手往下壓壓說道：“好了爺爺奶奶們，我奶奶舅爺妗奶都是金鴿的老人兒，我也算得上咱廠的子弟對吧？
咱們家常話兒呢，以後私下裏有的是機會聊，今兒個我們過來，就是想聽取一下大家對於新房子的要求，原本我就打算盡最大努力滿足大家要求，現在都成了自家的事兒了，我更會盡心盡力，現在，大家就都說說吧。”
這可是關乎著大家晚年幸福生活，以及子女孫輩居住環境的大事兒，剛剛打趣的輕鬆都收了起來，一個個臉色慎重，看得出來，他們之前賴以鬧騰的底氣，已經徹底被林衍殘酷揭露的產權事實給打消了，現在的這群人，心裏沒底，患得患失，對於未來的預期完全沒有成行的方案。
林衍心裏暗暗歎息，這就是華夏的老百姓，他們本性善惡拋開不講，長期處在城市夾縫當中，過著雖然豐衣足食卻注定不能風光的尋常生活，有關得失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引發他們最激烈的反應。
並且因為這個年齡段的人們，特殊的生長曆程，形成了以“法不責眾”為基準的行事方式，又因為年齡偏大，無法及時接收到目前來自網絡以及其他自媒體的最新動向，也就不能很準確的判斷事物的對錯，被別有用心的人略一誘導，就會群起而上，做出損人不利己的傻事來。
說到底，還是窮啊！
如果有能力購買大麵積的房子，何至於守著這片注定要退出曆史舞台的方寸之地，伺機換取更大的利益呢？
環顧四周，原本應該是花壇的地方，被改成了一塊塊菜地，種植著形形色色的蔬菜，豆角架黃瓜家西紅柿架子，把原本很寬敞的空間弄得雜亂無章，參差不齊，繁茂的蔬菜都無法遮掩透出來的荒蕪氣息。
每棟樓間距的空隙裏，都搭建著亂七八糟的違章建築，有的是石棉瓦，有的是彩鋼瓦，還有的是破磚頭爛瓦塊，更簡陋的還有木塊做的，低矮，雜亂，有的高度人進去腰都伸不直，卻都擺放著床，睡著人，但凡有法子，誰樂意這般湊合！
通過剛剛的聊天，林衍已經知道，“老屁”其實姓皮，因為這個人說謊成性，滿嘴跑火車，才被形象的冠以“老屁”的稱號，此人出身寒微又好逸惡勞，發跡於浩劫，自改姓名叫“皮運動”，早年結過婚，老婆跟人跑了，他多年鰥寡，前陣子貌似勾搭上一個寡婦，這次鬧騰，疑似受那個寡婦慫恿。
雖然氣這些人不識好歹，林衍還是硬不下心腸不管他們，看著一張張透著老邁的臉龐，歲月絲毫沒有善待他們，每一絲紋路裏都深深地鐫刻著困窘，雖然可恨，卻更可憐啊！
升鬥小民逆襲成大人物，以及出身寒微白手起家成為富豪，這些終究都是極其罕見的個案，在華夏，若非經過大規模的動蕩或者朝代更迭，絕大多數的社會階層，是不容易變更的。
比如林衍，雖然出身寒微，但他終究有爺爺林獬在，林家中途落魄，可數百年世家積攢的優秀基礎，已經把林獬打造成型，林衍繼承了祖父的血統基因，加上家傳的精湛醫術，才能夠逢到機緣扶搖而上，成為人上人的。
反觀這些金鴿老人們，他們一輩子都在金鴿工作，在金鴿繁衍生息，生活範圍就這麽大，眼界跟經曆乃至社會資本的局限性，決定了他們的後代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成就，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生活，讓這一代的父母產生了慵懶意識，對子女的教育，也無非是養大了進廠子上班就行。
更別說近年來大學生越來越普遍，就業難成為社會現狀，就算是工人子女自己爭氣考取了大學，能出人頭地的也是極少數，絕大多數的子女是接父母的班，繼續在金鴿謀生。
林衍慨歎良久，終歸是理解這些人卑微的謀算，看他們找不準重點的樣子，主動說道：“各位長輩，如果你們信任我，可否聽聽我的意見？”
已經對林衍產生了濃鬱的親情，甚至內心深處，已經隱隱把林衍當親孫子疼愛的胡秀華率先開口：“林區長，我們信任你，你說吧！”
林衍慎重的說道：“剛剛我已經說過了，在拆遷賠付問題上，並不是大家想什麽就是什麽，而是有著嚴格的市場規律的，就比如說食用鹽，縱然有人賣的貴有人賣的便宜，但終歸有固定的價格，浮動也微乎其微，定價太高了，誰也不會冒傻氣去買對不對？
同樣的道理，大家如今破破爛爛的舊房子一平方，開發商建好的高標準新房子，換給你們多少，那也是有標準的，大家想法太高，就跟兩塊錢的鹽標了十塊錢一樣，開發商會選擇放棄，而不是捏著鼻子將就。
有句大實話，叫‘南京到北京，買家沒有賣家精’，商人逐利，才會有這次新舊置換，大家換位思考一下，賠本生意誰肯做？
一定要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腳踏實地，奔著解決問題提要求，隻有雙方都能接受，才能達成共識。”
這時候，林衍發現，周圍參加座談的對象悄悄的變了，老人們沒走，卻多了許多年輕工人們，看起來，原本的鬧劇已經因為導演逃竄徹底流產，現在來的，都是真心實意想解決問題的了。
林衍很滿意，也知道驟然之間，這些人想不出提多高的要求才能達到開發商能接受的最高標準，就如同手裏捏著股票，不知道多高才是臨界點一樣。
蔣方略雖然不精通民生調理，卻是個最佳捧哏，他看有些冷場，就又開口了：“林區長，大家一時之間恐怕想不出好的決定，你就直接把你的想法說出來讓他們參考吧。”
工人們紛紛點頭，林衍順勢說道：“大家心裏都有本帳，開發商給的麵積置換條件，已經不可能再高了。不過，我看這邊的小區裏，你們不少人家都自己蓋了棚屋，這種建築用料簡陋，恐怕是冬天冷夏天熱。
不如這樣，我給開發商極力協商，讓他們在小區裏，給每家每戶都蓋一間儲藏室，儲藏室的麵積盡可能大一點，以能夠夫妻兩人帶個小孩子簡單生活為標準，最小不低於十平米行不行？”
此言一出，工人們都炸鍋了，一個個興奮不已。
也難怪，這裏是老小區，筒子樓的房型很是袖珍，最大麵積的三室一廳，也無非是五六十平頂天了，觸目所及，院子裏加蓋的棚屋都是三四平的樣子，勉強能塞一張床，這樣還住著小兩口或者老兩口呢。
若是開發商在原有房屋按1:1.4置換之後，再用鋼筋水泥，給每家每戶額外送一間不低於十平米的房子，那誰舍得當儲藏室，足夠放了床還能擺簡單家具，小三口生活很舒服了！
有些心思深沉的人，還指望著林區長說的恐怕還不是極限，還想繼續觀察爭取，沒急著表態，有心思簡單的人已經直接叫出來了：“林區長，我同意！隻要送儲藏室，我就簽字！”
有人開頭，其他人也紛紛響應，那些還待價而沽的人有些急了，皮運動耐不住就叫道：“隻是送儲藏室不行吧，我聽說有些地方棚戶區改造拆遷，還給精裝修呢！”
林衍冷笑道：“送儲藏室，已經不再開發商預期之內了，隻是我一廂情願想替大家爭取的待遇，人家同不同意還在兩可之間，想要精裝修的，可以自己去跟開發商談嘛，或許您屁老爺子，比我這個代表整個螺武區的區長更有能耐，開發商會答應也說不定哦！
既然你能夠給廣大工友爭取到更好的待遇，我樂的甩手不管，還省得去看開發商的臉色，低聲下氣幫你們懇求呢。
小韓，準備車，我們走。”
這下，老屁算是捅了馬蜂窩，幾乎所有的工人們都橫眉怒目盯著他，他身邊蹲著的一個膀炸腰圓的老頭，一伸手把他推倒在地上，惡狠狠罵道：“你這個攪屎棍子，怎麽哪哪都有你啊！
你睡了人家寡婦，挑唆大家夥跟你一起擠兌林區長，林區長大人不記小人過，寧肯去求開發商，替老少爺們兒們爭取利益，你他媽想要精裝修，隻要人寡婦不嫌棄，你倒插門住人家家裏去啊，咱小區的置換你他媽少插嘴，敢壞事，信不信老子拍死你！”
老屁看犯了眾怒，抱著腦袋狼狽鼠竄，工人們都認清了事實，擺正了位置，就恢複了對林衍身為上位者的尊敬，卑微的，諂媚的陪著笑臉，央求林區長千萬不要不管他們，一定要跟開發商好好協商，若是能給大家爭取到更多的利益，大家會永遠記得林區長的大恩大德雲雲。
林衍神色泰然的一一答允，跟工人們達成了愉快的共識，這一幕大反轉，著實讓宋乾坤跟蔣方略欽服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