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你好狠的心
冬日夜晚的街道，行人寥寥無幾。
董佳音喝了酒，腳步虛浮地走在路上，想到林宛喬肚子裏的孩子和那盒補品，她輕笑了兩聲。
笑聲中卻聽不出任何喜悅，反而像是在深深自嘲。
不知什麽時候，眼角已經掛了淚，她隨意地抹了兩把，打了個踉蹌，一把扶住旁邊的大樹，幹嘔了兩下。
再抬起頭的時候，麵前就站了個帶金邊眼鏡的男人。
她愣了愣，“你怎麽在這裏？”
佟子逸微微蹙眉，“懷著孩子還喝酒？”
董佳音將手臂一擺，“輪得到你來管我麽，你管好你的柳絮就夠了。”
她的事，佟子逸自然也不想多管，有些東西卻又不得不問，“你剛才對林宛喬的父親說了什麽。”
“我說了，我的事你管不著。”董佳音扶著樹，“我和林伯父隨便說說話不行麽？還需要你佟二少爺千裏迢迢跑來這裏問我？”
“我來這裏當然不是為了你。”佟子逸冷冷道。
董佳音的為人，柳絮最了解，柳絮了解了，也便是他了解了。他遠遠地看到董佳音與林覺明說話，又塞了盒東西給林覺明，就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我才不管你來這裏為了什麽，”董佳音冷笑，“不過我勸你最好小心，柳絮命那麽硬，早晚會把你克死。”
說完，她又瞥了佟子逸一眼，跌跌撞撞地走開了。
佟子逸輕哼，他不會被柳絮克死，隻要林宛喬肯配合。
喝過“補藥”的林宛喬，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幾分鍾之內，小腹從起初的隱隱作痛已經變成劇烈的疼痛。
她捂著自己的肚子，臉色慘白慘白地看著林覺明，“爸，你到底給我喝了什麽？”
林覺明看到女兒這副模樣，立即拿起電話叫救護車，掛掉電話回頭，在看到林宛喬坐的椅子時，手裏的電話一把掉在地上。
林宛喬隻覺得鑽心的痛，劇烈的疼痛讓她的意識有些模糊，感覺卻更加清晰，她感覺到，身體內有什麽東西在一點一點消失了。
是那個她時時視若珍寶，刻刻放在心間的小生命。
椅子上的血，滴答滴啦掉到地上，很快便聚成一灘，林宛喬的小臉突然沒了一絲生機，就好像她眼底的絕望一樣。
父親那帶了皺紋，飽經滄桑的臉，在她的眼中突然變得格外陌生。
她無力地抓住父親的衣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隱忍著從齒縫中擠出三個字，“為什麽……”
開口的同時，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傷心，早已經淚流滿麵。
她的手心，還攥著兩塊沒來得及吃的糖，她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永遠不配嚐到那種甜蜜……
林覺明緊緊抱住女兒，粗糙的手不停地抹著她的眼淚，嘴唇哆哆嗦嗦地，“宛喬別怕，我已經叫了救護車，馬上就會有人來救你了……”
馬上就會有人來救她了，可誰來救救她的孩子，那個還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的小生命？
林宛喬隻覺得身心的痛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聲，眼前一黑，驀然暈了過去……
她做了個很長的夢，夢到自己深陷在一片泥潭，無數隻慘白陰森的手抓住她，想將她徹底拉入到那一片萬劫不複之中。
她拚命掙紮，拚命掙紮，可還是逃不出那些魔爪。
一聲驚叫，她猛地睜開了眼睛，身體的疼痛將她從夢境拉回現實。
天已經大亮，陽光照滿了整間病房，卻驅不散林宛喬心裏的陰霾，如果，昨晚發生的一切也隻不過是一場噩夢該有多好。
林覺明一直沒敢合眼，見到女兒醒過來，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擔憂又焦急，“宛喬，你怎麽樣？還疼不疼？”
林宛喬緊抿嘴唇，整個人呆呆地看著父親臉上的溝壑，半晌開口，“孩子呢？”
林覺明眸光頓時一暗，雖然拿掉孩子是他想要的結果，但他希望那是女兒自願的，而不是現在這樣。看著林宛喬蒼白的小臉，原本清澈的眼睛裏透出的絕望，他自責到不能自已。
他又讓女兒受苦了。
“宛喬，你還會再有孩子的。”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林宛喬。
仿佛有人在心上戳了個洞，林宛喬的心內，就好像有血汩汩地流了出來，她定定地看著父親，目光呆滯地半晌沒有說話。
林覺明以為女兒聽到這個消息後會受不了刺激地崩潰哭泣，可如今她就那麽一聲不吭地看著他，不哭也不鬧，這讓他更加放心不下。
“都是爸爸不好，宛喬，你說句話讓爸爸放心啊。”林覺明抹了一把眼淚。
林宛喬幹瘦的手緊緊抓住被單，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如林覺明所願，緩緩開口，“你好狠的心。”
自從懷上這個孩子，她經曆了許多事情，都咬牙堅持了下來，為了保護孩子，她防備著許多人。卻沒想到，最信任的父親背叛了她，親手殺死了她心愛的孩子，給了她致命一擊。
世間最痛苦的，也莫過於此。
短短五個字，像刀子一樣紮在林覺明的身上，他的身子陡然一僵，甚至不敢去看林宛喬的眼睛。
“宛喬，我剛才去買了些粥，你可以怪爸爸，但是不能不顧著身子。”
林宛喬忍著劇痛翻了個身，將後背對著林覺明，聲音絕望而冷漠，“出去。”
林覺明顫巍巍地看著女兒，知道現在即使說再多她也不會想聽，更不想再刺激她，點了點頭，“好，我出去，你記得喝粥。”
林宛喬聽著身後房門關上的聲音，眼淚再也遏製不住，簌簌地落了下來。
縱使身上的痛再多增百倍，也永遠不及心內的痛。
手機在這個時候震動起來。
林宛喬掃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號碼，白君頌打來的。
她有些無助地將頭緊緊埋在被子裏，不想去接那通電話，接了，她該怎麽告訴他，她沒能保護好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就這樣沒了呢？
電話響了一會兒，停了下來，然後又響起，一共響了三次。
林宛喬終於接了電話，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