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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正是初夏時節,寅時剛過天便已大亮。白霧籠罩的官道顯得有些蕭索,一架馬車平穩的賓士在薄霧繚繞中,已是趕了一夜的路。馬夫面上有些睏倦之色,卻也不敢怠慢,強打起十二分精神趕車。 

  馬車旁四個黑衣人身騎駿馬一角兒一個護衛著馬車。馬車樣式簡約毫不鋪張,但明眼人一瞧,便也可知這馬車中人身份不凡——拉馬車的那兩匹通身雪白的馬兒高大肥駿氣勢非凡,馬身上隱約掛著血色的汗珠,正是那千金難求的赤血寶馬! 

  呼嘯而過的疾風掀起馬車緊闔的錦簾,車裡兩位主子此時正閉目養神。 

  男子身著白衣,卻也抹不去那與生俱來的雍容華貴。一半的臉隱在暗處,僅是裸露在光下的那一半臉,便俊美的讓人捨不得移開眼,高而挺的鼻下嘴唇微抿,似是在閉目思考著什麼。 

  亦是一身素白衣著的女子,睡意朦朧的依靠在男子的肩側,相貌倒也平平,但也瞧著有種說不出的韻味,如那家家戶戶都有的小白菜,清爽而不膩人。 

  馬車疾速狂奔著,車內兩位主子靜靜相依,平和的氣氛令人緊掉的心也不由的舒緩。 

  又行了一大段路程,日頭漸漸高升。 

  打頭的黑衣男子突然策馬回奔,直至與馬車的木平行而駕,俯低了身子向車裡的主子稟報,「王爺,即將抵達幽州。」 

  車內白衣男子倏地睜開雙眼,卻是偏頭看著枕在他肩側的那個小腦袋,瞅著她半張的小嘴邊晶瑩的液體流過的痕迹,賢王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丫頭,每次倚著他睡覺,必定留他一肩的口水。還好她帶著人皮面具,不然如此國色天香卻睡相跟頭母豬似的樣子,外人瞧見了還不得笑死人? 

  但一想到外人瞅見他的青蓮夫人時那副魂魄都被勾走的痴傻樣,賢王心裡就莫名的不爽! 

  不爽?賢王一愣,他為何會心裡不爽? 

  他想要仔細探究原因,卻又下意識的抗拒自己接觸心底的真實答案。權衡再三之後,他也只好搖頭作罷。 

  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何必如此在意? 

  馬車仍在疾速飛馳著,外景物不斷地後退,賢王卻雙手攏於袖中閉目沉思。 

  據前方來報,幽州因水患死傷眾多,現下天氣日漸炎熱,重災區瘟疫橫行,一天便可傳染數百人,本在加固河堤的工人們也因被瘟疫傳染倒下了一大批,情況十分嚴峻。他們已快馬加鞭的趕了八天的行程,近兩天更是日夜不休的趕路。 

  如此奔波苦累,縱是健碩的成年男子也會有些吃不消。可他的青蓮夫人從不曾抱怨過一句,只是默默地,一次次抬手撫平他皺起的眉,輕拍他那緊握得關節泛白的手,柔聲飄然入耳:「別急,很快就到了。」 

  曾幾何時,如此心安? 

  心底流過一股溫暖,賢王默默睜眼,轉首瞧向睡夢中笑得香甜的挽雲。半響,他怔怔的抬手,想擦去她嘴角那晶瑩的液體。 

  可才撫上那吹可破的雪肌,只一瞬,賢王又立即抽回了手——不過最普通的觸碰,他的指尖竟是觸電一般的感受! 

  怎麼回事?這個女子究竟怎麼回事? 

  賢王深深地皺眉,還是說,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 

  猛地吐納了幾口氣,賢王強逼著自己調轉過頭,不去再想這件奇怪的事。他抬手,撐起被風吹得簌簌抖動的錦簾,頃刻間燦金晨光灑進。 

  沐在晨曦下的素衣少女被刺目的陽光喚醒,她緩緩睜開眼,舉起縴手,想擋去眼前刺目的白光。 

  光穿過她指尖的縫隙照入她的眼帘,巍峨古樸的城門限在眼前放大,城門上那楷體雋刻的「幽州」二字顫得她心間一抖。 

  終於到了。 

  幽州知府早已帶著拉拉雜雜的一票官員侯在了城門口,遠遠便瞧見駛來的馬車錦簾微掀,一隻手伸出馬車,亮了亮手裡的玉牌,又悠悠然收了回去。 

  通體透亮的白玉上,金雕而成的「賢王」二字縱是隔著十米也晃暈了一票官員。知府領頭,黑壓壓一片人都跪下高呼:「參見賢王!賢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聲長吁,馬車停在了人群之前。賢王掀起錦簾,不等黑衣護衛搬來腳架便跳下了車。 

  「起。」他看也不看那跪滿了一地的大小官員,兀自騎上車前一匹汗血白馬,用眼神示意馬夫解開馬轅。 

  完成了這一系列的動作,馬上氣定情閑的賢王爺施施然喚道,「幽州知府。」 

  幽州知府頭也不敢抬的立馬跪地,「臣李興在。」 

  「現下先帶本王去河堤處看看,至於本王的家眷就勞煩你安頓在安全的地方。」 

  「賢王放心,小人定當……」 

  「且慢!」一聲清脆如瓷的女聲打斷了幽州知府諂媚的餘音。馬車的錦簾輕掀,素白少女身形靈巧的跳下馬車,竄上另一匹汗血白馬,對著賢王璀璨一笑,「我也要去!」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肯定。 

  「你會騎馬?」賢王挑眉看著挽雲,印入眼帘的是那易容后的普通眉眼裡流露出的堅毅神情。 

  挽雲嗤笑一聲,「你莫小瞧了我。」 

  她黝黑的眼眸蘊著太多情緒,賢王還沒來得及一一捕捉,卻已轉瞬即逝。 

  「李知府,還不帶路?」賢王斂起笑顏,不再看那滿面嬌羞的素衣少女,神情肅然地俯身審視紫蟒官袍的白胖知府。 

  幽州知府被這寒冰般刀光的眼神剜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的吩咐下人開路。 

  輕夾馬肚,兩道素白的身影駕著汗血白馬一前一後的駛進幽州城內,空留黑壓壓一片子大小群臣在城門口大眼瞪小眼——這貴香樓一桌價值百兩白銀的百桌宴席接風宴……是白擺了嗎? 

  我滴個娘親誒! 

  蕭索的街巷裡,幾匹馬兒灑啼狂奔。 

  一路的狂顛,挽雲伏低了身子趴在馬背上,雙手繞著韁繩死死纏上了好幾圈,生怕萬一手脫力滑,跌下馬去落得個粉身碎骨。 

  幽州府捕頭身騎黑色駿馬在前引路。賢王緊隨其後,側手執韁,不時的夾緊馬肚向汗血白馬示意再快些。挽雲斷後,疾風逆身而過在她耳側呼呼炸響。 

  咬緊牙關,挽雲任利風剜的她淚水橫飛。原本身後還跟著一批騎馬的官員,現下里早被甩的連影兒都不見了。 

  三人穿過幽州的大街小巷,急急向前駛去,好在天色尚早,偶爾才見得有幾個人影徒步於街巷,聽到混雜的快馬蹄步聲也乖乖躲到街邊讓路,一路上可謂暢通阻。 

  挽雲的眼還不適應這逆掛如刀般的風。汗血寶馬腳程實在是快到匪夷所思,馬上的她早已被顛得渾身散了架,支撐著她不放手的也只是她心中的一股執念而已。 

  哥哥還在等我,也許他是修葺河提的萬千勞工中的一位,也許他身染瘟疫躺於街邊等死,也許……縱然有太多太多的也許,她也不會容許自己放過任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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