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挽雲兮> 第六章 千里系我心

第六章 千里系我心

  黑衣人的頭低得更低了些,弱弱道:「是、是軒轅翎雲……」說完后他很自覺地閉上眼,等待著一場狂風暴雨的來臨。 

  極門現在上下皆知,軒轅翎雲奪了門主的狴犴令。奪了也就算了,強者英雄之間本就該爭奪不斷……沒想到他現在居然還拐騙了門主心愛的夫人! 

  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連他們這些手下知道了都氣得夠嗆,更何況是門主本人呢? 

  縮著脖子等了半天,頭頂上卻始終沒有動靜。黑衣人跪得膝蓋都疼了,微微抬起身子,斜著眼睛偷瞄門主…… 

  莫謙然一臉漠然的靠在椅子上,燭光明滅里,長而濃密的睫毛投下一圈陰影,恰好斑駁了深如墨潭的眼。他右手支頰,左手則輕輕拭著椅子的扶手,神情有些恍惚,像是陷入了一段長長的回憶里流連忘返,又像是在用手描繪著一副美好的畫卷,那般不舍與懷念…… 

  見門主如此神情,黑衣人心中不禁一凜。透過外重重雨幕,他彷彿看見了數月前那對白衣男女比肩攜手,相視一笑里,寫滿了對彼此的柔情。 

  女人最是情人啊……黑衣人暗暗唏噓,前一陣還好好的,怎麼青蓮夫人一枝紅杏說出牆就出牆,這叫門主的面子往哪擱啊? 

  真不明白門主在想什麼,為了此等情女子,竟然不管不顧地遣散了身邊最為信任的隱衛們。派了兩隊找尋左使倒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為何剩下的十隊全部都負責尋找青蓮夫人啊!?一比五的規模啊!有這麼偏心的人嗎? 

  黑衣人內心在咆哮,面上卻平靜淡然,低頭專心致志地掐著手指走神。 

  一向對自家左使敬愛有加的極左部人員們,對門主的決定心裡都有些憤憤不平:難道從小陪伴門主一起長大、一路立下數赫赫功勞的若琴左使,在門主心中連一個紅杏出牆的女子都比不上? 

  奈門主的話才是金科玉律,他們除了遵照執行下去,也別他法。 

  若琴左使失蹤已近兩月了,直至今日,他們還是沒有一星半點的消息……反倒是才失蹤一月的青蓮夫人,行蹤首先浮出了水面。 

  「……公子?」 

  腿都跪麻了,莫謙然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黑衣人奈,只得小心翼翼地輕喚一聲。 

  莫謙然一震,彷彿是從夢中驚醒一般,渙散的目光霍地變得銳利。他直直望著膝下黑人男子,思忖了半刻,才道:「傳信於風厲,千萬不要打草驚蛇,先好好地跟著她,待本王手頭事務處理完后,自會去九方找他會合。」 

  「公子!」黑衣人不敢置信地抬頭,瞪著面具下一雙虎眼連連搖頭:「請三思啊公子!您剛在朝堂站穩腳跟,再加之極門內患事件才平息不久,若是此時脫身離去,只怕他人會乘虛而入,動搖您的根基之本啊!」 

  莫謙然有些困頓的合上眼,伸手揮了揮:「本王自有分寸,你且先去傳令。」 

  「可是,公子……」黑衣人仍不死心,門主一直是他極度膜拜的強者,他不願心目中的英雄為了一個女子而誤入歧途。 

  「不必再多說!」莫謙然一拍扶手倏地站起,心情本就有些抑鬱,此時還連番被手下置喙,暴怒的他險些將桌上的書籍全數掃到黑衣人的身上!可當莫謙然對上黑衣人滿是忠誠憂慮的眼眸時,他一愣,口氣還是軟了下去:「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下去。」 

  黑衣人想了想,不甘地低下了頭:「……是。」 

  「等等。」 

  黑衣人滿懷希望的抬頭,難道門主改變心意了? 

  莫謙然扭頭望向外,「她……還好嗎?」 

  心當即沉了沉,黑衣人猶豫了片刻,搖頭。 

  「不太好。」 

  霍然回首,莫謙然聲音中帶了一絲急切:「什麼叫不太好?」 

  「姑娘身上背著殺人放火數條罪行,現在被關押在汝城監牢里,案子已經開審了,因為沒有直接證據,所以汝城官府也一直在拖著。」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早說!」莫謙然真的有些怒了:「哪來的殺人放火?她是那樣的人嗎?風厲呢?跟在本王身邊這麼久,難道這時候該做什麼事都不知道嗎!」 

  「風厲傳口信時說,能想的辦法他都想了。那汝城縣令本就不是什麼好官,見到黃金銀票時眼都直了……只是此事在汝城當地影響極大,民怨很深,再加上九方國當朝丞相孫家老宅就在汝城,相當於朝廷的眼睛,這縣令再貪婪也萬萬不敢私下幫忙。」 

  黑衣人嘴上嘆氣,心裡卻得瑟:不幫忙才好呢,這麼個妖女子就該關牢里,省得再出來魅惑門主…… 

  火焰燒得劈啪作響,牆上印著一站一跪兩個身影,隨著火光跳躍而微微搖曳。 

  久久的沉默后,莫謙然忽然開口道:「先叫風厲穩住形勢,用重金保汝城縣令不逼以重刑,再想辦法造偽證,嫁禍他人。」 

  頓了頓,扭頭又補充一句:「最好嫁禍給軒轅翎雲。」 

  雖然心知不太可能,但是想著軒轅翎雲竟然沒死,還偏偏出現在雲兒身邊,莫謙然就氣不打一處來。 

  黑衣人伏著身子答:「是。」 

  正當他準備起身時,莫謙然忽然眸光一閃,沉聲喝道:「誰?」 

  黑衣人一震,難道有人偷聽?為何他沒有察覺? 

  書房外有人身子一僵,爾後幽幽嘆了口氣,門而入,濃郁的浮香立即飄滿書房。 

  一輕衣女子盈立桌前,看也不看黑衣人,只衝莫謙然微施一禮,柔聲道:「妾身拜見王爺……王爺這麼晚了還不就寢,妾身有些擔心,本想著勸勸王爺,誰料來的不是時候,還請王爺莫怪。」 

  她說話極有分寸,堂而皇之地拿莫謙然做借口,將偷聽一事一筆帶過,只說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也不否認自己什麼也沒聽見,輕描淡寫地彷彿也沒把這當做大事。如此一來,莫謙然若是還想追究,反倒顯得他疑心過重,有些蠻不講理了。 

  莫謙然自然明白她的話中玄機,冷哼道:「側王妃半夜三更的還挂念著本王,真是賢良淑德,不愧是父皇親筆御書賜字的淑文王妃。」 

  只著單衣的陳文瀚聽見「側王妃」三字,忽然顫了顫,隨即馬上鎮定下來,一雙含情丹鳳眼緩緩抬起,笑道:「這還要多謝王爺為了臣妾特意進宮面聖,求得一紙燦金婚書。」 

  「特意」兩字咬得極重,明明心懷不滿,卻笑得比柔媚。 

  雖早知莫謙然心中有人,但陳文瀚從未在意過。三妻四妾於人中之龍,本就天經地義。何況情愛未必就一定長久,唯一長久的只有永恆的利益!所以當她將軒轅國萬里疆土擺在莫謙然眼前時,滿心以為他選擇的必定是皇權,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他給擺了一道。 

  沐挽雲的離奇出走,疑除去了陳文瀚的心頭大石。晉王安然下葬后,莫謙然也很自覺的進宮面聖,替她求得王妃之位。陛下聽聞她出身書香世家,從小飽讀聖賢書,很是滿意,當場歡歡喜喜地賜了字,封做淑文王妃,一時整個賢王府都喜氣洋洋的。 

  到了正式出嫁那天,當司儀當著滿朝文武宣讀冊封文典時,陳文瀚再也笑不出來了。 

  原來,瓔珞國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當王爺的正王妃之位空懸時,人們都習慣稱呼王爺的側王妃為王妃。只有待到正王妃正式進府後,所有人才會跟著改口。 

  那日陛下親筆御書,只是父子間意思意思罷了,並不是什麼很正式的事,於是陛下也沒太在意,隨了以往的習慣,順手就寫下「淑文王妃」四字。 

  陳文瀚理所應當地認為這是許諾自己正王妃之位了,但是到頭來冊封文典里卻寫得輕輕楚楚,「淑文側王妃」五個燙金大字,不是想賴就能賴得掉的! 

  陳文瀚咬牙切齒。只怕莫謙然從一開始求得就是側王妃之位!他求皇上賜字,也是算準了皇上必不會寫「側王妃」三字。回頭將御書交予她時,也並不做任何解釋,換得她滿心歡喜,卻不知自己始終被瞞在鼓裡。 

  到了大婚之日,當她跪在金鑾大殿上,聽到「側王妃」時愕然抬首,卻恰好撞上一旁溫文爾雅笑看自己的翩翩賢王,當下心中一凜。就在那一瞬,在他幽深的眸光中,陳文瀚讀懂了事情的真相: 

  他不願放棄軒轅萬里疆土,也不願將正王妃之位賜予她。於是他寧可卑鄙恥地偷梁換柱,冒天下之大不韙,於朝堂之前金鑾大殿之上上演一出驚心動魄的「偷天換日」! 

  他想將自己捆在他的身邊,因為他始終是覬覦著整個天下,陳文瀚心知。 

  可他還想將正王妃之位留給沐挽雲,留給他心中那個唯一的女子。論她在,抑或不在他的身邊…… 

  大婚當夜,當兩人分被而眠時,一直強忍著的陳文瀚終於淚如雨下。 

  她恨,她痛。被利用的恥辱,以及……一顆日益蠢動的心。 

  莫謙然,我不急。若是你想坐擁軒轅,總有一天你不得不給我正妻之位。 

  只是到了那時,我想要的若不只這些,你,也能一併給我嗎?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