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邂逅
天剛蒙蒙亮,挽雲睡眼惺忪地揉揉眼,臉下蹭著的粗糙觸感提醒著自己昨夜睡的是馬廄。
慢吞吞地爬起身子,一想起還要穿過兩座城才能抵達天州,挽雲只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被她的起床聲驚動,睡在牆角里的翠衣姑娘猛地瞪開眼,雙臂一撐剎那間坐起了身子,手往身下一摸抽出那支破竹尖,唰地一下精準地對準了正在拍草灰的挽雲。
不過才幾個動作,翠衣姑娘竟然喘氣如牛,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她的瞳孔急劇放大,黑白分明的眸中蒙著驚恐,還有殺氣。
挽雲被翠衣姑娘一驚一乍的舉動嚇了一跳,順著對面刺過來的竹尖,她的目光往上移,越過翠衣姑娘雪白的手腕,髒兮兮地衣袖,蒙灰卻纖長的脖頸,最後終於將她的容貌盡收眼底。
高挑的身型,配上飛鬢峰眉,儼然就是一個俊逸公子哥的模樣。再加上她尖而挺拔的鼻子,微抿而薄薄的嘴唇,挽雲只覺得鋪面而來一股說不清的威嚴霸氣,看清她五官的剎然,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究竟是女子還是男子啊?怎會生的一身如此霸氣磅礴的氣勢?
翠衣姑娘握竹尖的手顫得厲害,待看清楚自己面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昨夜裡跟自己「爭地盤」的那位白衣姑娘,眼神也轉過迷惑和彷徨,一時也不知道手中竹尖該不該收起來。
「莫怕。」
最後還是挽雲先出聲,她往後退了大半步,整了整自己睡得有些褶皺的衣裳,「我只是一個要去天州的過路人,與公子並任何愁怨。公子若是在躲避什麼仇家,還是趁天還沒大亮時躲到人少的地方去,這地方人來人往的,不太安全。」
細細地觀察后,挽雲篤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名男子,別說五官騙不了人,就說古代女人一個個扶風弱柳營養不良似的,哪裡會長這麼高?
還有,那胸是不是也太平了點?既然都穿裙子了就不能裝得像點嗎?實在沒條件塞點草料什麼的墊墊也行啊……
翠衣姑娘身型一僵,目瞪口呆地看看挽雲,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扮,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挽雲咧嘴一笑,瀟洒地朝「木頭人」揮揮手,「走了喲,bye~」
「等等!」
翠衣姑娘一把甩開竹尖,急沖沖地跨步上前,扯住挽雲的衣角就往回拖,「你先別走!」
有磁性的男低音,被砂石摩擦過般沙沙的,入耳極為好聽。
挽雲很配合地停下了步子,背對著翠衣姑娘得意地揚眉,說了,我就知道你是個男的。
「你,能不能送我去天州?」翠衣姑娘死死揪著挽雲的衣角,大有她不答應就不放她走的趨勢。
「他」一向吝嗇自己的信任,可如今的形式容不得「他」再猶豫半分!今日若不走,待叛軍舉旗搜到靖州來,「他」就一切玩完!
更何況,對這個白衣女子,「他」沒有反感。
雖然實在不想承認,信任的轉折點是昨夜裡她丟過來的那個冷饅頭……
挽雲轉過身,用審視地目光上下打量著翠衣姑娘,「你跟我說實話,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等我聽過之後,再決定帶不帶你。」
翠衣姑娘似有難言之隱,目光閃爍著不願與她對視。
「不說算了。」挽雲惋惜地聳肩,「我走了啊。」說罷,真的邁步就要走人。
「我說!」
翠衣姑娘咬咬牙,霸道地扯過挽雲一把塞到馬廄角落裡,雙手撐在挽雲臉側將她鎖在自己雙臂間,黑白分明的眸子幽暗不見底,直直看著與自己鼻尖相對的挽雲,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氣全噴到了她的臉上。
挽雲不動聲色的偏過頭去,心裡嘀咕著,這男人瘦歸瘦,力氣倒挺大,還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
翠衣姑娘喘了一陣子,目光漸漸軟了下來,須臾,輕聲道:「我是一個行商世家的繼承人,父親剛入土沒多久,叔叔便因覬覦龐大的家產,在我外出時沿路埋伏……」
「哦。」挽雲一點就透,「所以逃過一劫的你為了躲避你叔叔的勢力,不得不男扮女裝,想辦法在眼皮底下溜回去?」
「是,只要回天州,他便再也動不了我一個指頭。」翠衣姑娘冷冷勾起嘴角,星眸幽暗逼人:「而且,我會讓他為這次的事,付出慘痛的代價……讓他明白,什麼叫做天命所歸!」
「阿丘——」
忽然又是一個大噴嚏,挽雲一頭撞上「他」肩窩,立馬又縮了回去。
「抱歉,我好像有點感冒了……你剛才最後一句說什麼?」摸摸鼻尖,挽雲說話時隱約帶了點鼻音。
「沒什麼。」「他」站起身,勾頭施施然看著挽云:「你,願不願意幫我?」
挽雲撐臉,「你想讓我怎麼幫?殺人越貨?瞞天過海?」
「沒那麼複雜。」翠衣姑娘俯身拍拍挽雲的肩,薄唇微啟,笑得有些奸詐。
「其實,只需姑娘將我化妝成一位妙齡女子……」
「胭脂,水粉,眉筆,香粉……」挽雲一件件從袖子里掏出從市集上買來的劣質貨品,歪頭又瞅了眼似乎對這些女子物品感到比新奇的小翠,看「他」伸出一雙黑漆漆的手不停搗鼓著胭脂水粉,挽雲滿頭黑線,捂額力道:「在我上妝前,能不能拜託你先稍微洗洗?」
小翠是挽雲給「他」取的名字。俗話說的好,演戲要演全套,既然想要裝女人,那就必須得有個很娘的名字!
小翠舉著髒兮兮的手看了看,自己也覺得確實很臟,一改先前的桀驁,很乖巧地點了點頭,飄到水槽邊,視正埋頭喝水的馬,開始洗臉洗手洗脖子。
之前「他」一度是個極其講究的人,可這些日子的亡命逃躲,教會了「他」什麼是隱忍,什麼是韜光養晦。
只要能活著,就比一切都來得強!不拘小節者,才是真正的王。
「嗯……」挽雲抓著胭脂水粉,眯眼研究了小翠好半天,在心中進行過數遍構思后,這才動手。
左邊抹一點,右邊塗些許,小翠彷彿刀俎之肉,閉眼乖乖地任挽雲「染指」。
沖鼻的劣質香粉味撓得小翠很想打噴嚏,想起自己身邊的女人們身上都是若有若的淡淡幽香,極其高貴典雅。自己頭一回上妝,居然擦得是隔著三米遠就能聞到的一文錢一大盒的香粉,實在有些欲哭淚。
其實欲哭淚的何止是小翠?挽雲抓著眉筆也想哭了,還以為化妝有多容易呢,結果一不小心就畫得小翠濃妝艷抹地和青樓外站街的小姐一樣!
天地可鑒,她真不是故意的……
還有這香粉怎麼是這麼個味?不沖死人不罷休嗎?一文錢一盒也不該這麼坑爹啊!
「還不錯。」抽搐著嘴角收了手,挽雲安慰似的拍拍小翠的肩,「給你畫的比較嫵媚,絕對遮擋了你剛毅的五官,現在要是誰還覺得你是個男人,那他眼睛絕對有問題。」
確實不像個男人,因為越看越像老鴇子。
「是嗎?」小翠宛如做實驗的小白鼠,被坑了還不知道,興高采烈地爬起身子,屁顛屁顛地就想奔去水槽邊欣賞自己的妝容。
「等等!」挽雲眼疾手快拖住了小翠,對上「他」有些茫然的眼,挽雲訕訕笑得有些心虛:「那個,還沒弄完呢,你先老老實實的給我坐著。」
「小白鼠」揮著爪子掙扎了兩下,發現掙脫不了挽雲的鐵掌,只得暫時放棄欣賞自己妝容的念頭,怏怏地扯扯裙子又坐下。
挽雲翻身在草料中摸啊摸啊,搗鼓了半天,將草料搓成了兩個團,紅著臉捧到小翠的面前。
「喏。」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挽雲哼哼著道:「把這個塞進去。」
「哈?」「小白鼠」在這方面很愚鈍,半天沒反應過來她什麼意思。
「誒呀!」
挽雲有些怒了,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呢!姑奶奶都拉下臉來做成這樣了,你難道還要我親自動手給你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