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羽化
尚書房裏，吳念和齊宏正在讀書。
滿頭白發的太傅拿著戒尺在他們的身邊轉來轉去，一臉的威嚴。
“不錯，”老太傅捋捋白須，示意他們停下來道，“這本《弟子規》你們算是讀熟了。以後我就要考你們的背誦和默寫了。”
吳念和齊宏小臉一苦，他們最怕背誦和默寫了。
老太傅卻裝作沒看到他們的表情，繼續教育道：“為學之道，莫先於窮理，窮理之要，必在讀書！”
“你們也長大些了，以後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以後，齊宏要主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而吳念嘛，則主要學女德、女從和女戒。”
齊宏好奇道：“先生，治國平天下我懂，可什麽是女德、女戒和女從？為什麽我不學這些？”
“問得好！”老太傅捋須笑道，“這天分陰陽，男女有別。男子主外，因此要學治國平天下之道；女子主內，因此要學三從四德，相夫教子之道。”
吳念疑惑道：“什麽是三從四德，相夫教子？”
“三從四德是女人應該具有的品德，”老太傅解釋道，“而相夫教子則是女人嫁人後所應該做的。”
“《禮記·喪服·子夏傳》有言：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周禮·天官·九嬪》有言：九嬪掌婦學之法，以九教禦：婦德、婦言、婦容、婦功。”
老太傅掉起書袋來，那是唾沫橫飛，滔滔不絕，聽得吳念兩人昏昏欲睡。
“總之，這些都是聖人的教誨。”老太傅總結道，“是周公姬旦把它們匯集了起來，孔夫子又做了一些刪訂。”
“周公雞蛋？”
兩個孩子兩眼發光，終於聽到了自己能聽懂的東西。
“咳咳，”老太傅威嚴地咳嗽了兩聲道，“是周公姬旦，他姓姬名旦！”
“姓雞，名蛋？”
兩個孩子越聽越興奮。
“先生，”齊宏問道，“這個叫雞蛋的，是不是就是個賣雞蛋的？”
“胡說八道！”
老太傅大怒，隨手就拿起了戒尺朝齊宏走去。齊宏嚇得脖子一縮，不敢去看老太傅。
這時，吳憂卻推門而入道：“周公可不是一個賣雞蛋的！”
“他偶爾也賣賣鴨蛋。”
開玩笑，老書呆子都要教自己女兒三從四德了，吳憂還哪裏還能坐得住？
老太傅放下了手
中的戒尺，盯著吳憂道：“老夫不懂閣老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吳憂直接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道，“就是不想我女兒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已。”
老太傅大怒道：“聖人的教誨怎麽能說是亂七八糟的東西？”
“聖人的教誨聽聽也就算了，”吳憂搖頭道，“關鍵還是要看聖人是怎麽做的。”
“聖人是怎麽做的？”
老太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吳憂冷笑道：“孔聖野（和諧社會）合而生。太傅倒是跟我講講，這符合三從四德的哪一條啊？”
“這，這，”老太傅結結巴巴道，“這也不是孔聖能夠左右的事啊。”
“那好，我問你，你是忠於壽陽候呢，還是忠於陛下？”
“當然是忠於陛下了，”老太傅毫不猶豫地答道，“壽陽候一介匹夫，也值得老夫效忠？！”
“這就對了嘛，”吳憂笑道：“孔聖和亞聖都曾周遊列國，傳富強之道。那麽，為何他們都喜歡遊說魏齊，唯獨不去向周天子傳這富強之道？”
“這個，這個……”老太傅結結巴巴地說不上話來。
最終他勃然大怒道：“吳憂，你敢質疑聖人的言行，你這個無父無君之人！”
眼見兩人就要打起來了，齊宏身為一個小男子漢，這個時候也不得不站了出來。
“先生，吳閣老，你們不要吵了！”齊宏站出來和稀泥道，“這件事完全是個誤會呀。”
老太傅瞪著齊宏道：“哪裏誤會了？”
齊宏想了想道：“先生覺得孔聖和亞聖他們都是好人，但吳閣老又不喜歡三從四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對不對？”
老太傅衝著他點了點頭，覺得這孩子抓住了問題的關鍵點了。
“我想到了！”齊宏拍著手道，“定然是周公這個賣雞蛋的當年騙了孔聖，所以才導致了兩位大人彼此之間的誤會！”
齊宏說完心裏還美滋滋的，把所有問題都推到一個賣雞蛋的人身上，這樣大家就不用吵架了。
“齊宏！！！”老太傅大著嗓門，聲音拉得老長，“把你的左手給我伸出來！”
齊宏頓時傻了眼，哭喪著臉就要伸出左手。
這時，吳憂衝吳念眨了眨眼。吳念會意，從凳子上起身，拉起齊宏就要逃跑。
“吳念，你幹什麽？！”
老太傅的氣急敗壞。
“先，先生，”吳念眼珠子亂轉
道，“陛下的大將軍它難產了，我和齊宏去幫忙，對，去幫忙！”
她說完，拉起齊宏，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給老夫站住！”
老太傅拿著戒尺就追了出去。
“太傅，光拿著戒尺沒用，他們兩個還會爬牆的！”吳憂在後邊笑著大喊。
此時的他，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
……
日子就這麽平淡地過去，吳憂也漸漸老了。
他每年都要去看一次趙晴兒，在她的墳頭跟她講講話，順便講講吳念的事。
四十年後，齊宏繼位為帝，建號洪疆，帝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擴張。
吳憂辭官了，他實在是厭惡了官場的鬥爭。
“父親，你跟我們回去吧。”吳念在他身旁勸道，“這裏窮山僻壤的，萬一出了什麽事，該怎麽辦？”
“是呀，是呀。”齊宏也在一旁跟著勸，“朕才剛繼位，很多事情都不懂，正是需要父親大人的時候。”
吳憂搖搖頭，拒絕了他們。
“我已經操勞了一輩子，不想再參與朝廷的那些事了。”吳憂歎息道，“在這最後幾年，就讓我按著自己的意願來活吧。”
吳念擔憂道：“可這裏……”
“這裏很好，”吳憂看了看遠處的孤墳道，“有你母親在這裏陪著我，我這心裏也踏實。”
隨後的日子裏，吳念在這裏種了許多白色的彼岸花，以寄托對亡妻的思念。
一年又一年，吳憂變得更老了。
他老眼昏花，走上幾步路就要喘個不停。
一天夜裏，吳憂突然看得清東西了。他仰望星空，看到一顆巨大的流行劃過天際。
他知道，自己的時候到了。
“晴兒，終於要見到你了嗎？”
他突然想起跟趙晴兒約定好的，到了下邊，一定要去看她，她會在那裏等著自己。
這種渴望在他最後的時刻竟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他幾乎忘記了所有，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再見上她一麵。
“我好想再見你一麵。”吳憂喃喃自語。
“好想再見你一麵。”
“好想再見你一麵。”
吳憂低聲呢喃著，唯恐在黃泉路上，把這件事給忘了。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變輕了，仿佛年輕時的活力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吳憂張開雙臂，微笑著飛出了自己的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