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籠中雨行
馬車轉過山角，消失在視野中。蒼月薰迎風卓立，目光迷離，思緒不知飄到了何處，也許已隨馬車遠馳，隻餘潔白的牧師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安德門和陰鷙男子並不著急離開，而是上到一處山坡交談。
陰鷙男子看著蒼月薰瘦削的背影，道：“這一次千萬不要再出任何差錯了。”
安德門恭敬地道：“聖使放心，巫佗已經在找極陰之地，想來這幾天就會有信息傳來。”
陰鷙男子咬牙道：“可恨，若不是那小子攪和，我們已經成功了。”
安德門瞟了蒼月薰一眼，壓低聲音道：“哼，我會讓那小子生不如死。”
陰鷙男子又問道：“那隻銀猴找到了嗎？”
“沒有。”安德門搖頭，“說來奇怪，兩隻精英血脈的高階魔獸都沒能逃掉，一隻寵物居然神秘消失了。”
“寵物？你白癡嗎？你見過什麽寵物敢在精英血脈魔獸麵前搖頭擺尾的？”
安德門一愣，道：“難道那隻銀猴有古怪？”
陰鷙男子沉吟道：“我也不知道，總之這隻猴子不簡單。”
“是。我回去後立刻嚴加搜索，盡快找到它。”
“那兩隻魔獸，巫佗怎麽說？”
“天堂羽一直關著，巫佗已經嚐試過驅散蠍尾獅體內的馭獸契約了，可奇怪的是在蠍尾獅體內並沒有發現契約的痕跡，巫佗還在研究。”
“一個少年帶著兩頭高階魔獸，還有一隻神秘的銀猴，盡快查探他的來曆，我不想關鍵時刻發生變數。”
“是。”安德門再次遵命。
陰鷙男子點了點頭，沒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結，轉開話題，道：“弦音堡領地地廣物博，物資豐富，又是北域通往王都的咽喉要塞，所以公爵之位絕不容有失。”
“本來我已跟路易士公爵談好條件，隻等貝內特那老家夥斷氣，就會和姬兒小姐完婚。可不知道那位姬兒小姐給她父親灌了什麽迷湯，竟讓老家夥在清醒時宣布舉辦奪晶招親。看來還要多費一番手腳。”
“隊伍找好了嗎？”
“差不多了，初階武者十一名，中階七名，高階一名，還有一名中階法師，應該夠了。”
“我要的是萬無一失。我會再給你配一名高階法師，確保你獲勝。”
安德門大喜，感激道：“多謝聖使，如此一來可保無虞。”
陰鷙男子手撫胸口，身體微躬，道：“一切為了冥神。”
安德門照作他的樣子也擺了個姿勢，跟著說道：“一切為了冥神。”
天色更加陰沉，雨水蓄勢待發，隨時可能降落。
馬車轉過最後一段山道，駛上官道。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祈禱著雨水遲點降落，好讓他們找到避雨場所。
馬車又行過一陣，緩緩停了下來。小伍從副駕上打開車門，探頭道：“前麵設了關卡，來往的人都要檢查，我們需要裝扮一下。”
李諾仍是一副悲傷過度的樣子，但狀態總算有所好轉，聞言木然地點了點頭。
凱斯特提著一個酒壺和一個包裹走進馬車，安慰道：“兄弟看開點，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李諾接過他手中的包裹，默默打開，裏麵是一套亞麻布勁裝，普通傭兵最常穿的衣服。
凱斯特又道：“兄弟今後有什麽打算？不如跟我們幹得了，我剛才看過兄弟出手，是一把好手，肯定能在傭兵中揚名立萬。”
李諾苦笑道：“我連人家的身都近不了。”
凱斯特崇拜地道：“那可是玄武師呀，整個天籟帝國能勝過他的沒有幾個，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見。兄弟還年輕，能抵住玄武師一招已經令人難以想象了。”
“可我連一個女人都保不住，真是沒用。”
凱斯特將酒壺遞過來，道：“世事難料，看開點。來，喝一口。這可是好東西，一醉解千愁，保證你忘卻一切煩惱。”
李諾接過酒壺，道：“多謝。”
他確實想要麻醉自己，擰開壺蓋，仰頭喝了一口。酒味辛辣刺喉，李諾嗆咳一聲，剛到口中的烈酒又一口噴出，噴了凱斯特一身。
凱斯特毫不介意，爽朗大笑，道：“這是烏拉酒，又烈又衝，味道古怪，和那些貴族喝的甜不拉幾的東西不能比，不過卻是我們傭兵的最愛，是男子漢的鐵哥們。不急，剛開始要慢慢喝。”
李諾舉起酒壺，又放了下來，看著凱斯特的眼睛道：“是不是醉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凱斯特的眼中閃過一道異色，道：“當然。這世上煩心事太多，醉了就沒有煩惱了。”
“那好，我喝。”李諾速度很慢地喝下壺中酒，果然感覺沒有那麽辛辣了。
“對，就這樣，慢慢來。醉了就好了，就都過去了。”凱斯特的聲音像是誘惑小白兔開門的大灰狼。
可惜，李諾好像並沒有察覺異常，一口喝盡了壺中酒。
其實，酒很辣，還有一股怪味，真的很難喝。可李諾隻要想起蒼月薰離別的眼神，想起那憂傷的歌聲，就不覺得有什麽了。
他在心中發過狠，他準備好了，他準備好承受第一階段的痛苦了。所以，酒再難喝，也擋不住他堅定的意誌。
醉倒之前，李諾隱約聽見小伍在問：“藥量是不是下得太多了？這可是能暈倒一頭初階魔獸的量。”
然後感覺被凱斯特踢了一腳，聽他說道：“媽的，還以為這小子察覺了，嚇我一跳。據城主府傳來的消息，這家夥就是一頭披著人皮的魔獸……”
李諾沒聽到後麵的對話，因為他已經醉了，更確切地說，是暈了。
李諾再次蘇醒過來，是被一陣瓢潑大雨淋醒的。他發現自己手腳綁著鐐銬，被裝在一個木頭籠子裏，由一輛馬車拉著，正在雨中前行。
籠子很大，在他身邊還有七個人，和他一樣戴著鐐銬，每個人衣衫破爛，有一個幹脆光著上身。他們蓬頭垢麵，身上汙穢不堪，裸露的部位在雨水衝刷下，黑一道，白一道。
那光著上身的漢子身材魁梧，臉上露出凶悍之色，身上橫七豎八，滿是疤痕，一看就是狠角色。其他人都盡量遠離他，不過籠子就這麽大，再躲又能躲到哪去。
李諾因為昏迷，被別人挪到魁梧漢子的對麵。他醒過來後也不在乎，看著魁梧漢子的眼睛，道：“我們這是去往哪裏？”
魁梧漢子想不到李諾敢跟他說話，不由一愣，甕聲道：“你自己沒長眼睛嗎？”
李諾這才仔細觀察周邊的情形，這明顯是一條街道，路兩邊店鋪林立。可能是下雨的原因，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不少店鋪大門上鎖，幹脆歇業。
李諾覺得這條街有些眼熟，原來自己又回到了愛琴城。他不由一陣感慨，時隔一日，三次從同一條街路過，境遇真是天差地別。
第一次，身騎高馬，懷抱美人，被一百多名兵士簇擁著，何等威風。第二次，躲在馬車中，倉惶逃命，連臉都不敢露，何等狼狽。這是第三次，捆著手腳，裝在籠子裏，像一個被販賣的牲口一樣，何等淒慘。
李諾心生感觸，嗬嗬一陣幹笑，對魁梧漢子道：“他們都很怕你，你是武者嗎？”
魁梧漢子道：“你不怕我，難道你也是一個武者？”
他雖沒有回答李諾，但這句反問無疑承認了他武者的身份。
李諾搖頭，道：“我不是武者，可是跟武者交過手，能認出那股氣息。”
魁梧漢子奇道：“你居然沒死，還真是幸運。”
哪怕是剛修煉出武魄的武者，也決不是普通人能應付的。這也是李諾早間在伯爵府突圍時，能在普通兵士中勢如破竹，而遇到初階武者卻手忙腳亂，隻能以傷換傷的原因。
李諾道：“也許吧。能跟我說說武者嗎？”
他找魁梧漢子說話並不是沒話找話，而是想利用一切機會了解對手，好為救蒼月薰作準備。他隻有三個月的時間，真的很急迫。
魁梧漢子並不像他外表表現的那麽生人勿近，饒有興致地道：“你想成為武者？”
李諾道：“我想試試。”
變成敵人那樣的人，才能更好的了解敵人。
魁梧漢子道：“我有一門修煉武訣，還很不錯，可以傳授給你，你能付出什麽代價？”
李諾從小彩那搜刮過來的寶貝都在小彩的空間魔石中，全身上下隻有一麵鏡子和一塊令牌，令牌是蒼月薰給他去見她父親的信物。
李諾突然臉色一變，摸了下胸口，接著又放鬆下來，伸手摸了下口袋。還好，鏡子還在，令牌也在。
鏡子事關重大，是萬萬不能丟失的。
不知是凱斯特識不得鏡子的珍貴，還是指望他定期寫信給蒼月薰，並沒有搜走他的隨身物品。
李諾安下心來，對魁梧漢子道：“我沒有錢。”
“每一門武訣都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魁梧漢子道，“你把你懷中藏著的東西拿出來看看，說不定我可以跟你交換。”
李諾剛才的動作落在魁梧漢子的眼中，他看得出李諾的緊張，那件東西肯定是個寶貝。
李諾斷然拒絕，道：“不可能。你提別的條件。”
魁梧漢子突然大笑起來，道：“你知不知道，每天都有很多像你這樣做著武者夢的傻瓜，被人騙得傾家蕩產？”
“你什麽意思？”
“我們也許活不到明天了，錢財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所以我沒有興趣繼續逗你玩了。懂了嗎？傻瓜。”
李諾皺眉道：“你在逗我玩？”
魁梧漢子感慨著歎了口氣，道：“以後別再輕信別人了，有時你最信任的人也會出賣你。不過，跟你說這些也沒用了，你能活著出競技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