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第150章 遠慮近憂

  話說從阿柒家出來的老三並沒有直接回家。 

  實際上，在這漫長的一天中的很多時間，他都以為，自己的朋友兄弟死去了，自己的老父親人死去了，這座被稱之為家鄉城池就沒有什麼能牽絆住他的腳步了。他大可以瀟瀟洒灑的離開這裡，路上隨便找一個方向，最好走的遠一些，或是混混度日，或是重新振作，怎麼樣都好，因為再差也不能比這裡還差了。 

  不過這一切的幻想都是以「離開」二字為核心的。 

  而當「離開」一事真正被擺上日程以後，他這才發現之前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都是在憤怒或者悲傷的情緒下面，由衝動所產生的產物，根本做不得數。 

  他發現，就算是沒有阿柒，他也絕不可能完全的將這座城池從自己的生命當中剝離出去了，因為它早已經成了他生命當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它沒了，那麼他便也不是他了。這個時候，再瞧瞧自己身周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甚至空氣中乾澀的味道，腳底下有些鬆軟的黃沙，一切一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東西，都開始讓他留戀，讓他不舍。 

  一時間，心頭變得酸酸的，究竟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不知不覺之間，他居然就這樣逛到了北城門處。 

  「哎？三哥，這個時候你怎麼過來了，帝君不是給你派了其他的任務了嗎？」一隊像是剛在城外巡邏完畢，準備回守備處休息的士兵中的一個，遠遠的竟認出了老三。 

  老三定睛一看，發現這些個人其實都是北城門白班的守衛們，看來是兄弟們死傷太多，一時抽不出些替班的士兵來，所以上面只能先讓這批人多「辛苦」一下子了。 

  「哎呦，還真是三哥。」隊伍中開始有了附和的聲音，「三哥，你這個時候過來，是不是忘了不用過來值夜啦，哈哈哈。」 

  「我看不像，你看三哥臉上的模樣，分明是沒想著能走過來的。我覺得是他吃了晚飯，出來溜達，一不小心就溜達到咱們這兒來了。」這位小兄弟倒是將那真相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眾人之間，好一陣七嘴八舌，完全沒了早上的那種像是和被霜打過的茄子同樣的形容。 

  看起來，悲傷給一個人造成的影響雖然很大，但它持續的時間終究是不能長久的，一個人不會永遠的沉浸再悲傷當中，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大家說說笑笑一番，那些讓人討厭的負面情緒也就會被壓制住了。 

  「怎麼還是你們在當班？上面還沒給北城門找過來替換值班的兄弟嗎？」老三徑直走到巡邏隊當中，開始跟他們聊了起來。 

  唉，既然自己已經走到了這裡，總不能不打招呼就走吧，也罷，就當作是來向兄弟們辭行的好了。 

  「呦，你怎麼過來了？」守衛處中，正在按部就班的聽著底下的士兵報告著周圍情況的猛哥看見老三突然過來，也有些驚訝。 

  老三道，「這不，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大家好歹同事了好些年的時間，我怎麼可能不親自過來跟兄弟們辭行呢。」 

  「這樣啊，那你怎麼空著手就過來了？就算沒有肉菜，好歹給弟兄們帶幾壺好酒過過癮啊。」猛哥打趣道。 

  「呃……我……要不等我回來再給大家補上吧。」猛哥的話惹得老三一陣心虛，他原本就是閑逛到這裡的，從阿柒家到這裡，一路上花費了不少的時間，這個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了，讓他上哪裡再去給這些人找美酒好菜過來啊。 

  「哈哈哈，我不過是跟你開了個玩笑，瞧你緊張的。」猛哥笑著道。 

  說罷，又看老三的臉色依舊不好看，於是便嘆了口氣，勸慰他道，「老三，你不會是還在為死去的那些弟兄們難過呢吧？唉，你聽我說，死去的人早已經都隨風化去了，他們是再也感覺不到什麼了，可是咱們這些活著的人卻還要承擔，把心放寬些，不管是你的兄弟們，還是你的家人們，你都已經親手為他們報仇了，是時候該放下了，千萬別讓這些成為你的負擔。」 

  「若是那樣活著，還不如直接隨他們去了爽快。」 

  「嗨，我不過就是想著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心裡有些捨不得這裡罷了，怎麼就惹出來你這麼一大車的話來教育我了。」老三朝他擺了擺手，隨即又道，「對了，我家裡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有什麼的，這次死傷事件的統計結果早已經傳到各處了，你難道沒收到嗎？」猛哥覺得有些奇怪。 

  老三道，「可能是上頭知道我要走了，所以我知不知道這些東西也不影響了吧。」 

  「我聽說……帝君派給你的任務是讓你將那賊人的屍體送回到他的主子身邊，這……」說到這裡，猛哥的眼中憑添了許多擔憂的神色。 

  「哦，已經不是這個了，是陪人往西邊去一趟，那邊的路程我都熟悉，應該出不了什麼事，你就別瞎操心了。」老三毫不在意的說道。 

  「可是……」猛哥欲言又止。 

  老三不解，「咋啦？」 

  「隊里流傳著一種說法，說是這次事件的主謀是東方鬼帝，而且他們並不會因為這次的失利而罷手，還說幽都早晚是要出大亂子的。」猛哥附到老三耳邊，輕聲說道，「你和帝君走的近些，有沒有什麼內部消息，說出來好讓我心裡有個底啊。」 

  「……猛哥你就別瞎想了，著可是黃砂城呢，能出什麼大亂子啊，你什麼時候也開始聽底下的那幫人胡說八道了，我記著你以前不這樣啊，真是的。」老三大笑道。 

  猛哥久久沒有回話，立在那裡只覺得這其中的問題更大了。不過既然老三不願意告訴自己，他也不好強迫。 

  接下來，這兩個人又就著把守城門的問題討論了一番，關於之前的疑問，誰都沒有再次提起。 

  時間不斷的流逝，窗外原本漆黑的天色又轉亮了幾許，那是黎明來臨的前兆。 

  「哎呦，你瞧我，原本就想著跟你說幾句話，卻沒想到竟耽誤了你半宿的時間，真是該打。」猛哥懊惱的說道，「你趕緊回去吧，出發前能眯上一陣也是好的，省得回頭在路上耽誤了事，又要受罰了。」 

  「哎。」老三點點頭，也開始覺得自己這樣明知道肩負重任，卻還肆意妄為的行事，是有點不像話了。 

  離開之前，老三拉著猛哥的手，神情嚴肅的對他說了一句話，「猛哥，你要小心。」隨後，便頭也不回的家去了。 

  被留在原處的猛哥雖然還是一頭霧水，但不覺間心中的防備之意已經漸漸加強了。 

  看來這回是真的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