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番外之無情道破...)
番外之無情道破
對於修者來說, 時間最是不值錢。
凡人蹉跎百年,一生便這麽過去了。而對於蘇靈來說, 這百年不過隻是她修為晉升的一個階段罷了。
再稀鬆平常不過。
最開始時候蘇靈他們偶爾會碰上些其他門派的修者。
蘇靈倒是沒什麽,可青年下手沒個分寸,怕招惹是非,她總是帶著謝伏危躲得遠遠的。
也正是因為一直這麽躲著,蘇靈並不知道沉晦早已經出了關,更不知道當年謝伏危誅殺赤鬆子他們的事情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他們見了修者就躲得遠遠的,自然沒機會與其接觸,好多消息都不通曉。
直到前些年林一下山找到她的時候, 蘇靈才知道當年離開萬劍仙宗的那些知情的修者都立了血誓,絕不將謝伏危誅殺赤鬆子的事情透露分毫。
隻是輕描淡寫地蓋了過去, 將謝伏危逐出師門, 這般勉強給了他們一個交代。
這件事明麵上就這麽過去了。
沉晦雖然沒有如何降罪謝伏危,也沒有站在昆侖他們那邊,但是卻也沒再認謝伏危這個徒弟。
也就是說, 謝伏危當真是因為自己而回不去萬劍仙宗了。
林一來找她的時候謝伏危也在, 準確來說就算是她想要瞞著私下和少年偷偷見麵都難。
以謝伏危的修為, 除非來的人是沉晦, 其他任何人他都能第一時間感知到。
再加上他自蘇靈騙了他, 想要背著他離開萬劍仙宗之後,他便時刻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自林一找到蘇靈,告訴沒有人會追殺或者抓他們後, 蘇靈再沒有躲躲藏藏地生活了。
而少年也會隔三差五下山來找她,有的時候竹俞也會來, 戚b也來過一兩次。
隻是蘇靈沒想到這一次林風竟然也來了。
她前些日子剛突破了瓶頸,達到了元嬰後期。不想後腳林一便帶著林風來到了如今他們在人間住的地方。
自從知道沒人在追著他們後, 蘇靈便帶著謝伏危徑直回了臨水城。
將軍府早在幾百年前就沒了,但是她這人戀舊,花了些靈石買下了她原先住的那個宅子。
又花了些時間布置,她是照著自己的記憶布置的,和之前的將軍府有七八分相似。
今日一早她剛去了臨水河那邊買了糖三角回來,謝伏危和往常一樣在庭院那邊練劍。
三四月天裏,院子裏的那棵海棠開得正濃,青年在樹下舞劍,有那麽一瞬間蘇靈覺得歲月靜好。
好像一直這麽下去也不錯。
雖然她現在對謝伏危並沒有最初時候那般的怦然心動,男女之情。
可年少時候遇上了這麽一個姿容無雙,驚豔絕倫的人,之後應該也很難再動心吧。
也不知道是時間久了,還是因為心境不同了。
蘇靈有時候覺得這樣也挺好。
沒有劍侶,沒有道侶,有這麽一個人相伴相隨著,至少也沒那麽孤單。
在蘇靈剛回來的瞬間謝伏危便覺察到了她的氣息,他手腕一動,將不知春送入了劍鞘之中。
“阿靈。”
青年彎了彎唇,三兩步便上前站在了她的麵前。
以往時候謝伏危一般都叫自己師妹,可在之前陸嶺之過來找她的時候,他第一次不顧蘇靈的意願將對方趕了出去。
也是從那一次開始,謝伏危很少喚她師妹,直接喚了和陸嶺之一樣的稱呼。
然而日後隻要聽到陸嶺之這麽喚了,他又會沉著臉色用不知春狠狠朝著對方砍去。
謝伏危大多時候很好說話,隻是對於蘇靈的事情很是偏執霸道。
就像是這個稱呼,他也不許旁人喚。
謝伏危走近很自然地伸手將少女抱在了懷裏,低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麵頰。
對於這種事情蘇靈從最開始的抗拒,時間久了,便已經麻木了。
她任由對方蹭著,甚至還能麵不改色的繼續吃糖三角。
謝伏危見了不滿地皺了皺眉。
“你要是想吃我可以給你做,味道和你愛吃的那家一模一樣,你不用專門出去買。麻煩。”
這話蘇靈不是第一次聽了。
她不慌不忙的將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掀了下眼皮瞥了謝伏危一眼。
“我又不是隻是吃這味道,在沒入萬劍仙宗之前我就一直吃那家了,我買個情懷而已。”
“可是我不喜歡你吃別人做的東西……”
“謝伏危,你這人怎麽這麽霸道?我的字不許別人喚也就算了,就連我吃個東西你也管?”
蘇靈沒忍住這麽吐槽了一句,剛準備繼續吃糖三角的時候,一陣驟風從不遠處吹了過來。
院子裏的那棵海棠樹被吹得颯颯作響,花葉也吹散了好些,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這不是尋常的風,而是由靈力帶起的。
謝伏危下意識想要上前將蘇靈護在身後,然而下一秒在感知到了這靈力氣息後一怔。
懷裏的少女也猛地一抬頭,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徑直往靈力而來的方向過去。
“師父!”
天邊一隻仙鶴破風而來,在其之上站著一個鶴發老者。
他的衣袖被勁風吹得烈烈,花白的胡子也在風中搖曳,那雙眼眸清明,不見絲毫混濁之色。
林風前幾年就出關了,隻是神魂靈脈還沒穩定下來,靜養了一段時間。
林一在他出關之後把發生的事情都與他一並說了,盡管當時林風還沒下山找她。但是從少年的言語之中不難看出林風對謝伏危的排斥。
絲毫不亞於陸嶺之對謝伏危。
在他看來,一切的源頭都是謝伏危。如果沒有九重塔那一劍,如果沒有他強留蘇靈,後麵也不會發生這麽多事情。
林一化成人形後剛落地,視線不自覺往蘇靈身上落。
“就瞧見真人了,我這麽大一個人站在這兒也不知道與我打招呼。”
“沒呢沒呢,我們不是隔三差五就能見到嗎?小林子你別這麽小氣。”
蘇靈過去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彎著眉眼笑得燦爛。
那笑容落在謝伏危的眼裏,讓他心裏吃味不已。
可是蘇靈並沒有注意到青年的情緒變化。她揉了林一的頭後,連忙走到了林風跟前。
“師父,你身體好些了嗎?之前用傳音靈玉和你交流的時候,我聽你聲音好像沒什麽精神。要是你身體還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改日再來也可以的。徒兒就在這裏,不著急。”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為師才來就要趕我走?”
林風冷哼了一聲,可眉眼卻很是溫和。能見到蘇靈,他心裏也很是高興。
隻是這愉悅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在看到謝伏危的時候,他臉驟然沉了下來。
謝伏危沉默了一瞬,上前,和之前在萬劍仙宗時候一樣,朝著老者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林師叔。”
“別了,我可當不起你這個宗主的大禮。 ”
“……我已經不是宗主了。”
“嗬,原來你知道啊。你如今既不是萬劍仙宗的宗主,更不是宗門弟子了。你都已經被沉晦給逐出師門了,就更不該給我行禮了。”
林風對謝伏危沒什麽好臉,之前在和蘇靈通過傳音靈玉交流的時候也總是懟他懟得厲害。
要是尋常人也就算了。
可林風是蘇靈的師父,謝伏危隻薄唇微抿,一一受著了。
“師叔說笑了。我雖已不是宗門弟子,可你是阿靈的師父,又是我的長輩,我向你行禮再正常不過了。”
謝伏危知道林風不大樂意看見自己,他隻看了蘇靈一眼,然後垂眸斂了情緒。
“師叔好不容易下山一次,想必有很多話要與阿靈說。既如此我就先離開,不打擾你們了。”
他說完也不管林風他們什麽反應,拿著不知春便回了屋子。
林風看著青年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之後,他這才移開了視線。
“什麽態度?虧我以前還覺得他和他師父相比起來,至少態度恭順周正,結果比他師父還氣人!我就說了幾句就受不了了?”
“師父,不是你先不待見他的嗎?謝伏危是不想留著礙你的眼,你別多想。”
蘇靈不說還好,一說林風更生氣了,胡子都被吹了起來。
“你什麽意思?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忘了當初是誰把你害成這樣,這才一百多年不到,你就忘了?”
少女摸了摸鼻子,求助似的看向了一旁的林一。
林一抱著手臂,沒有想要為她解圍的打算。
蘇靈見此歎了口氣,這才開口說道。
“師父你別生氣,我隻是就事論事而已。其實說實話,當年那些事情不全是謝伏危造成的,我也有問題。”
“你還為他辯駁?!”
“誒不是不是,你聽我把話說完。”
“因為這些事一個巴掌拍不響,而且我也得了重生的機會。我不恨他,也不怨他,他之後也為了我做了很多事情。怎麽說呢,就是覺得我和他也算恩怨兩清了,我都放下了,師父你也別總記著了。這樣對你身體不好,不利於你休養。”
林風沉默了半晌,其實這些他都清楚。之前和蘇靈交流的時候他也能夠看出來,少女是真的放下,真的不在乎了。
她隻專注於當下,活得自在逍遙才是最要緊的。
這些他不是不明白。
隻是林風覺得不值。
因為和這麽個人糾纏如此,他覺得不值。
“……好,我可以不與他計較。”
“那你呢?”
蘇靈一愣,沒太明白林風的話的意思。老者眼眸沉了幾分,直勾勾看向少女。
“你不是之前一直想拿了身體,離開劍宗,離開謝伏危嗎?那現在呢?你還想要離開他嗎?”
“畢竟外麵沒人再追殺你,你想要去哪兒都可以。”
“……我就算想離開應該也不成吧。”
蘇靈也不知怎麽了,在回答林風的時候頓了一下。
“謝伏危的修為比我高,再加上同心咒,我去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我的。”
“這些你不用管。我就問你一句,不想離開嗎?”
老者皺了皺眉,神情很是嚴肅。
“要是你還想要離開,為師幫你。”
這個問題蘇靈並沒有立刻給予答複。林風見少女沉默了許久,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
之後沒再問了。
隻喝了一盞茶,然後囑咐了一些瑣碎事情後,便帶著林一一並離開了。
當天晚上蘇靈少有的沒有睡著。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有了點兒睡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林風離開後的這幾日裏,謝伏危都格外安靜。
他本身就不是個愛說話的性子,隻是在和她相處的時候會說得多點兒。
平日時候隻會悶悶在院子那練劍,或者擦拭靈劍,又或者清掃著周圍落葉。
靜謐似一副畫卷。
然而這些天,謝伏危不僅話更少了,連見到蘇靈的時候也時常陷入沉默。他總是這麽直勾勾注視著他許久,而後又一言不發地回自己屋子裏待著。
這種情況一兩天還好,蘇靈隻會以為是謝伏危心情不好。
可直到這麽過了近半月,謝伏危還是如此,她這才有些忍不住了。
一天晚飯過後,謝伏危和往常一樣默默收拾了碗筷,回了房間。
結果門剛關上,便感知到了蘇靈來到了門外。
少女輕輕扣了扣門,裏麵的人身子一僵,長睫也顫了一下。
“師妹,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嗎?要是不是什麽急事的話,就明天再說吧。天冷,你早點兒回屋休息。”
要是換做平常時候,謝伏危隻要一感知到蘇靈的氣息,還不等她過來,他便推門出來了。
而這一次,不僅沒開門,還趕她走。實在反常得厲害。
蘇靈斟酌著語句,遲疑了下這才開口詢問。“謝伏危,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沒有。”
聲音又沉又悶,而且還停頓了一秒才回答,這可不像沒有的樣子。
蘇靈心下一動,站在門外半晌。
“那我可以進來嗎?”
“要是你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我以後就不來打擾你了。”
謝伏危聽到後半句會一怔,那雙眸子晦暗。
“什麽意思?什麽叫以後不來打擾我了?”
他臉色沉得厲害,還沒等蘇靈反應,原本禁閉的門驟然被推了開來。
“你要離開了對不對?你受夠我了,不想再和我待在一起了對不對!”
“之前林風與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這段時間忍著不去碰你,不去煩你,我隻是希望你能不要那麽討厭我,厭煩我。哪怕對我有一絲留戀也好,可是你還是想走是嗎?”
他眼眶紅得厲害,也沒注意到蘇靈愕然的模樣,伸手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裏,像是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蘇靈,你告訴我,我究竟要怎麽做你才不走?我以為這一百年來,你對我也是有留戀的……”
“所以這些天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才這麽反常的?”
蘇靈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結果還想要說什麽的時候,脖子處落下些許濕熱,讓她驟然頓住了動作
“……你哭了?”
“……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有些哭笑不得,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動作輕柔安撫道。
“謝伏危,誰給你說我要走了?”
“你又騙我。你要是不想走,為什麽當時他問你的時候你沒有回答?”
青年眼睫上還濕潤著,眼尾也紅。
“你現在沒走,之後也肯定會走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你不喜歡我,哪怕一點兒也……”
“如果我說是有一點兒呢。”
謝伏危瞳孔一縮,猛地抬眸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你剛才……”
蘇靈紅唇微抿,抬起手將臉頰處的頭發別在了耳後。
“我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這麽朝夕相處了一百年,我怎麽可能沒有一點兒感覺?”
“當時師父問我還想不想離開的時候,我之所以沒有回答不是因為我想,而是因為我心裏的答複是否定的。”
“謝伏危,我對你是有些喜歡的,但是還不足以稱之為愛。”
她看著青年呆愣的樣子,不自覺勾唇笑了笑,月色柔和,落在她的眉眼也溫柔。
“我之所以不打算離開,可能是因為這一點兒留戀。又或者隻是因為這百年來我已經習慣你在我身邊纏著我,陪著我了。就像是一件東西用久了,有了感情,沒有丟掉的必要而已。”
“謝伏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喜歡,你也想要嗎?”
謝伏危薄唇微抿,低頭輕輕抵在了蘇靈的額頭。
青年的呼吸很輕,像是怕這是夢一般,小心翼翼。
“想。”
謝伏危話音剛落,體內有什麽東西在悄然變化。
像是無盡黑暗裏突然出現了一點兒火苗,很小的一簇,卻讓世界有了光亮。
謝伏危一直以為無情道隻是他自己的道,他破不了是他自己悟性不夠。
然而在這個時候感知到了體內的變化後,他才幡然醒悟。
無情道從來不是一個人的道。
他知情愛,若對方沒有回應便永遠不會有所鬆動。
而現在。
謝伏危真切地感知到了。
他的無情道破了。
在少女回應他的感情的刹那。
謝伏危覺得自己很笨,用了百年知道情是什麽,又用了百年才得到了蘇靈這麽一點回應。
可是他卻覺得,回應多少都沒有關係。
隻要是她給的。
他欣然歡喜,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