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沈導好……啊！”
“沈導, 您眼睛……”
“早上好，沈導您昨晚是沒睡好嗎？”
當沈鬱休走進片場時，大家都第一時間放下手裏的工作, 向他問好。但是當大家的視線落到他的雙眼上時, 都會被他通紅的眼睛嚇一大跳。
沈鬱休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有多麽糟糕――因為這幾夜都被噩夢驚醒, 他的睡眠時間很短，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這樣的情況必然是不適合上鏡的。
好在這幾天通告表上沒有他的戲，他可以專心坐在監控器後把控全局, 履行好一個導演的職責。
剛坐下沒一會兒，他手邊就多了一隻保溫杯。
沈鬱休順著那隻保溫杯向上看去, 隻見一道高壯的身影矗立在自己身邊。
卓毅衝他點點頭, 沉聲道：“沈導, 程老師見您精神不好，讓我給您送過來一杯。”
沈鬱休看了眼保溫杯, 稀奇道：“現在咖啡都用保溫杯裝了？”
卓毅：“這是枸杞茶。”
沈鬱休：“……”
卓毅還嫌不夠, 補充了一句：“提神養生。”
沈鬱休心想自己還不到三十歲, 怎麽就要保溫杯裏泡枸杞了！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沈鬱休最終還是接過了那杯枸杞養生茶。他安慰自己：二十多歲的女明星都要抗衰抗糖抗初老，那二十多歲的男明星提前養生，也沒什麽大不了嘛。
……別說, 一杯枸杞茶進喉, 胃裏暖洋洋的, 原本幹澀的眼睛好像也沒那麽疼了。
沈鬱休打起精神，叫來攝影和燈光, 開始討論今天要拍攝的戲份。
今天要拍攝的是“戲中戲”的部分。《找到你》這部電影女主角是一位演員，男主角在她演過的劇中穿梭, 所以整部劇有非常多的“戲中戲”內容。
今天的戲中戲是一部年代劇，講述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的事情。在這個劇中，女主角是一位走在時代浪尖的女強人，她本是普通的紡織廠女工，響應號召下海創業，通過倒騰紡織廠產能過剩留下的舊布，淘到了第一桶金。
程杏飛才二十歲，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演這樣的角色顯得過於年輕。化妝師盡量把她往老了倒騰，但架不住她骨相好，明明三十歲的人設，她化完妝依舊像二十五六。
“算了算了，”化妝師都放棄了，“程老師天生麗質，就算穿著乞丐裝也像是高定。”
程杏飛說他太誇張，鏡中的她換上了那個年代最常見的藍布工作服，戴著套袖，腳下踩著一雙綠色勞保鞋，發型是規規矩矩的齊頭簾短發，樸素中透著一股朝氣。
“真不是恭維您，”化妝師認真地說，“您底子在這兒擺著呢，就算是刻意扮醜扮老，也不過是把十分美貌變成七分而已。”
剛巧這時候卓毅回來了，化妝師拉過卓毅，問他：“助理大哥你說，咱程老師是不是特別好看？”
卓毅果真把視線落在程杏飛身上，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好幾眼。他的眼神是那樣的認真、仔細，仿佛在觀賞一件應該放在展櫃裏的稀世珍寶。
他就這樣端詳了半晌，點點頭，說：“嗯。”
化妝師取笑他：“靠，你看這麽久，多說幾個字會死啊？”
程杏飛說：“你就別逗他了。我是他老板，他的工資可指著我發呢，我就算長得奇形怪狀，看在錢的份上他也要誇我漂亮啊。”
恰巧這時，另一位演員派人來催化妝師過去補妝，化妝師趕快拉著裝滿化妝器材的小推車，急匆匆過去了。
少了一個聒噪的化妝師，化妝間裏忽然空曠不少。程杏飛坐在沙發上，拿過劇本默默背誦著劇本上的台詞，今天的劇情台詞比較多，她昨晚背到兩點，今天早上五點多就爬起來繼續背誦，生怕哪裏出紕漏。
忽然，卓毅開口打破了室內的安靜。
“老板，你這個月沒給我發工資。”
“……？”程杏飛一愣。她一共三名助理，有兩名是公司為她聘的，隻有卓毅情況特殊，是她自掏腰包雇傭的，工資自然也是由她來發。她帶著卓毅入組一個多月，每天連軸轉拍戲，完全忘記發工資的事情了。
真是稀奇，以卓毅愛財的性格，居然忍了一個月才來催款。
程杏飛趕忙掏出手機：“抱歉啊，這個月太忙了，忘了給你發工資了。我讓會計明天就給你打錢……還是你有急用？急用的話，我直接打你微信裏？”
“我不是在催工資。”卓毅搖搖頭，眼睛裏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認真，“我是想告訴你――你在我眼裏一直很美，和錢沒有關係。”
“……”
程杏飛有些慌張地移開視線，明明從小到大，稱讚她外貌的話她都聽膩了，粉絲們寫的彩虹屁小情書她更是看過不知繁幾。
但是現在，她居然會因為一個再庸俗不過的“美”字，感到雀躍與欣喜。
她豎起手中的劇本，悄悄遮住自己翹起的嘴角。
……
在工作中，沈鬱休是個非常嚴苛的導演，雖然不會罵人，但他若是對哪個片段不滿意，絕對要一直磨一直磨，磨到完美為止。
曾有一位小配角因為情緒不到位，哭戲連續NG十多次，當時片場靜的嚇人，所有人都以為沈鬱休要發火了。可沒想到沈導臉上不見一點怒容，隻平靜靜靜地說：“再來。”
“重來。”
“繼續。”
“再拍一遍……”
到最後，那位演員一共反複拍攝了二十多遍，哭到眼淚幹涸聲音沙啞，才終於完成了那一幕。從此，沈鬱休的閻王名聲在片場裏傳開，哪個演員和他對戲時，都戰戰兢兢的。
程杏飛也被沈鬱休這麽“折磨”過，不過她甘之若飴――能夠和這樣優秀的一位影帝、導演合作，她就算吃點苦又怎麽了？
現在不吃苦，以後就要吃她父親的白眼了。
這天程杏飛狀態極佳，拍攝時幾乎都是一條就過，沈鬱休又保了兩條，結束時天光尚早，他幹脆宣布今天提前收工，這個好消息讓大家都興奮起來。
“沈導開恩了！謝謝沈導！”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沈鬱休說：“行了，別謝我，要謝就謝程老師，程老師今天狀態很好，沒拖戲，所以今天才能這麽早結束。”
於是大家又趕快改口謝謝程杏飛去了。
程杏飛笑得很靦腆：“大家太客氣了，片子拍的快，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還要感謝各位的配合――現在入秋了，我看網上最近有個話題叫‘秋天的第一杯奶茶’，那不如今天我做東，請大家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這話一出，片場裏又是一片歡呼。
大家兜裏都不差那十幾塊錢買奶茶，但藝人主動提出請大家喝，這意義當然不一樣。
整個劇組從上到下都喜氣洋洋的，沒過一會兒奶茶送到，大家排隊領了奶茶，喝一口熱飲真是暖到了心裏。
按理說，這一天堪稱完美，但誰也沒想到，領盒飯時遇到一點不美妙的“小插曲”，破壞了大家難能可貴的好心情。
――這事要從劇組的送餐車說起。
劇組上上下下近百張嘴，由後勤員工統一向某飯店訂購盒飯。那家飯店的送貨車是一輛五菱宏光，送貨人是飯店老板的親戚，每天進出劇組都要查通行證。
送餐車一天來三次，出出進進都熟了，後來保安隻要遠遠看到五菱宏光來了，保安就直接開門，根本懶得查驗了。
事情就出現在這輛五菱宏光上。
晚餐是七點開餐，麵包車六點半就到了，後勤人員過去核對盒飯數量，簽收單據。
就在這時，麵包車的副駕駛座上走下來一個二十啷當歲的年輕人，小平頭，背著雙肩包，戴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
司機說是自己的小侄子，對拍戲挺好奇的，想過來見見明星。
後勤人員當然不同意：“這是劇組，不是菜市場！你把這裏當什麽了，說逛就逛。”
司機趕忙遞了支煙過去：“小哥，行個方便。他又不是外人，是我侄子，還在讀書呢，純粹好奇……您就讓他在這兒看看，保證不給你們惹事！”
畢竟是每天見三次的熟人，後勤員工磨不開麵子，收了那支煙，勉強答應了。他叮囑那個小夥子：“你可別亂跑啊，我們沈導脾氣可大呢，要是讓他看到有拍攝無關的人在場地亂晃，他絕對要發火的！”
小夥子推了推眼鏡，老老實實地應了。
後勤人員忙著清點盒飯，無暇看管那個看似“老實”的年輕人。不過是一晃神的功夫，那小夥子就不知道溜到哪裏去了。
……
“程老師，稍等一下，劇本後麵有個改動，咱們一起商量一下。”
程杏飛正要回化妝師卸妝，編劇許凱文叫住了她。
許凱文身邊站著沈鬱休，沈導正低頭翻看著手中的劇本，紙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注腳。
劇本雖然在入組前就定下來了，但拍攝時總會遇到各種各樣不可控的情況，劇本就會跟著調整。在有些劇組裏，甚至還有男女主演各帶一名編劇，現場改劇本、現場飛頁的事情發生。
沈鬱休是非常尊重編劇的，這次也是許凱文主動提出要修改劇本，他才會把程杏飛叫過來一起商量。
“你看這裏，”沈鬱休指了指劇本上的一段描寫，“凱文想改動的就是這個地方，但是對於你來說，這樣一改動，感情會更難把控，你要多多辛苦了。”
程杏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因為低頭看劇本的原因，她和他湊得很近；但兩人因為沉迷工作，都沒注意到這點。
程杏飛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沒問題，這個改動我覺得很有必要。既然沈導你和許編都支持修改，我肯定全力配合……”
她話音未落，忽然聽見從身後傳來了一聲怒喝――“喂，你在拍什麽！！”
緊接著就是一陣兵荒馬亂的動靜，伴隨著身體碰撞的聲音、求饒聲、和尖叫聲，原本安靜的片場突然亂成一團。
三人皆是一驚，回頭看過去。
隻見在他們不遠處的帳篷後麵，有個高大健壯的身影把一個瘦弱的年輕人扭在地上。年輕人雙手反剪，嘴中發出陣陣痛呼，身上沾滿了灰塵。
一個大相機被扔在地上，年輕人的背包被扯開，裏麵則裝著一隻貴重的鏡頭。
不用說，這絕對是一個混進片場的狗仔！而一腳踩在狗仔背上的人，就是卓毅了。
剛剛就是卓毅發現對方藏在帳篷後，在偷拍程杏飛的照片，才撲上來把他逮住的。
狗仔哪見過這樣的莽夫？他懷疑自己的兩隻胳臂都要斷了！
“痛痛痛痛痛……”他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叫痛。
卓毅冷聲問：“你是怎麽混進來的？”
狗仔慌張地說：“我給送餐的司機塞了一千塊錢……”
“一千塊錢？太貴了。”卓毅俯下身，拍了拍狗仔的臉，“這錢還是留著給你自己送終吧。”
狗仔嚇得汪一聲就哭了出來。
卓毅收繳了狗仔的相機，熟練的打開相冊。看來對方在這裏偷拍很久了，照片裏既有片場照，也有下場後的私照，相冊最後的幾張照片裏，狗仔利用錯位拍攝，拍了不少沈鬱休和程杏飛貼在一起說話的照片。
這樣的照片若是放出去，再加幾句似是而非的標題，絕對要讓粉絲誤會不可！
程杏飛和沈鬱休都看到了這些照片，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尷尬。
唯有許凱文沒心沒肺，氣到跳腳：“這是不把我這個編劇放在眼裏了嗎？明明是我們三個人湊在一起說話，我呢？！我呢？！我怎麽連個影子都沒有！”
這邊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保安急匆匆趕來，把那狗仔帶走了。卓毅掏出相機裏的內存卡，直接撅斷，保證沒有任何“看圖說話”的照片能流出去。
後勤人員一看到狗仔的臉，整個腦子嗡一聲就炸了――他太大意了，居然讓狗仔裝作送餐人員混了進來！這次隻是有狗仔混進來偷拍，以後若是有私生粉在盒飯裏下了什麽東西……這後果不堪設想啊。
不用別人提醒，後勤人員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和這家飯點有任何合作了！
……
因為這段非常糟糕的偷拍事件，整個片場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了。所有進出人員都要查證、簽到，劇組裏草木皆兵，看到任何生麵孔都要上去盤問。
幾天下來，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一眼看過去，仿佛是焦慮症集體發作現場。
某天晚上，劇組主要演員和工作人員聚在一起，例行會議。
會議內容，則是最近的狗仔事件。
“這樣不行！”史哥勸說，“老沈，堵不如疏，我知道你對這個電影很重視，但你藏著掖著不讓外麵的人聽到消息，隻會讓大家更好奇！”
許凱文也幫腔：“是啊，昨天二十個群演裏揪出三個粉絲來，一個你的粉絲，兩個程老師的粉絲。你現在一點消息不往外露，粉絲隻能用這種不理智的方法來見你們！”
沈鬱休頭疼，他之前都在國外拍戲，哪見過這麽瘋狂的粉絲和狗仔：“那你們說怎麽辦？”
史哥說：“這還不容易？反正你這個電影已經拍到一半了，也該開始宣傳了。在官宣放出去之後，大家對這個電影的好奇心已經升到了最高點，咱們完全可以請一些媒體朋友過來，做一次正規的探班活動啊！”
這個提議一出，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讚同。
史哥又說：“就選你和程老師對手戲最多的幾場戲，讓媒體拍夠素材，幫咱們好好吹吹彩虹屁！”他看向一旁的程杏飛，“程老師您覺得怎麽樣？”
程杏飛當然沒意見：“我沒問題，我這邊全力配合!.
clewx.c o m最快發-!。”
於是這次來之不易的媒體探班，就這樣敲定了。
程杏飛問：“那具體是哪天、哪場戲？”
“探班時間就選在下個周末，至於戲――”許凱文仔細沉思了一下，把劇本翻得唰唰響，然後突然停下：“――就這場戲吧，這場戲最有衝突，媒體肯定喜歡。”
許凱文說的那場戲恰巧也是一場“戲中戲”，程杏飛扮演一名女殺手，美豔又冷酷，武功卓絕。沈鬱休的角色穿越過去後，被女殺手誤以為是敵人，兩人有一場非常精彩的打戲。
程杏飛點頭：“沒問題，那就拍這場戲吧。”
許凱文：“行，那我讓副導演盡快去找一個女武替……”
“……不用武替。”沈鬱休忽然出言打斷。
許凱文：“誒？？”
沈鬱休視線平平掃了過來，落在程杏飛眸中：“凱文你還不知道吧？‘程老師’武藝高超，最擅長用劍，我可是親身領教過。”
程杏飛：“？？？！！！”
沈鬱休輕輕一笑：“我相信以‘程老師’的身手，肯定不需要武替。到時候媒體來探班時，還能以此為賣點，為程老師好好宣傳一下……程老師一定不會拒絕的吧？”
他的笑容溫文爾雅，可是程杏飛卻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隻狼盯上了！
她隱隱有一種預感――沈鬱休不會發現了她和花昭之間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