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三合一)
第五十章
這天下戲後, 程杏飛叫住了沈鬱休。
“沈導留步,我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沈鬱休原本正在和攝影師討論第二天的拍攝重點,聽到程杏飛的話後, 他向攝影師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然後提步向著程杏飛走了過去。
卓毅已於昨天晚上從華城趕了回來, 這時正寸步不離地跟在程杏飛身旁,沈鬱休與他擦肩而過時,兩人的視線短暫的接觸了一秒。
沈鬱休問他:“卓助理休假回來了?”
“嗯。”卓毅麵無表情,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沈鬱休的試探。
劇組人多口雜, 有些事不方便讓外人聽見,程杏飛請沈鬱休進了化妝間, 又特地關緊了門。卓毅負手站在屋外, 替他們看好大門, 不讓任何人打擾。
沈鬱休見狀,打趣道:“看來程老師確實有很要緊的事情讓我‘幫忙’啊。”
程杏飛沒有接他的調侃, 而是開門見山地問:“沈導, 我聽說您和薑院長私下關係不錯是嗎?”
沈鬱休一愣, 萬萬沒想到她今天把他單獨叫走,居然會提起這個話題:“……你是說薑如意薑院長?”
“是,正是那位。”程杏飛抿了抿唇,眼神裏透著一絲懇切, “我想請你幫我引薦一下薑院長。”
“為什麽?”沈鬱休有些困惑, 若程杏飛讓他幫忙引薦什麽導演、編劇一類的, 他能夠理解,為什麽會突然讓他幫忙引薦薑院長?
程杏飛挑重點把事情緣由講了一遍――當然, 她沒有講她和林國棟的關係,隻講了她要爭取選票, 想要和薑院長懇談一番的打算。
沈鬱休沉默著,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打了幾下,像是在思考。
程杏飛問:“……很麻煩嗎?”
“實話實說,確實很麻煩。”沈鬱休直言不諱,“薑老師擔任金視獎評委已經有八年了,就我所知,每到頒獎季,她幾乎閉門不見客。她是個脾氣有些怪的老太太,你現在貿然過去和她攀關係,很容易撞到她槍口上,連帶著我也要討一頓數落。”
程杏飛:“那有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可以和她聯係上……比如什麽私人聚會?”
沈鬱休低頭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你運氣不錯。薑院長膝下有兩個女兒,小女兒前年帶著洋女婿從國外回來,夏天的時候薑院長喜抱金孫。前幾天我收到了薑院長的助理發來的請柬,他們要給孩子辦百日宴。”他望向她,“……看來,你想去?”
程杏飛眼前一亮,立刻點了點頭:“是,我當然想去!”她沒有邀請函,隻能以偕同的關係蹭沈鬱休的邀請函進場。到時候,她會備上一份足夠貴重的百日禮,爭取和薑院長說上幾句話。
“――抱歉,”沈鬱休卻搖搖頭,“可我不想去。”
“……”
“這邊《找到你》的拍攝工作有多忙,我相信你比誰都清楚。主演可以請假,但是導演不能請假,因為我一請假,整個拍攝進度就會被打亂,劇組在這裏一天,就要燒一天的錢,製片人是不可能讓我離組的。”沈鬱休淡淡道,“當然,我可以把工作暫時交給下麵的B組導演,讓他拍一些非重要的鏡頭,我帶著你打飛機一天來回華城和橫市……但是――”
他語調一轉,那雙幽藍的眼睛落在程杏飛的身上,似笑非笑地問:“――程老師,我為什麽要幫你?”
他像是一個待價而沽的商人,又像是一名伺機而動的獵手,正在等待著程杏飛的答複。
其實,他的語氣算不上咄咄逼人,但程杏飛站在他麵前,卻莫名覺得頭尾都尷尬。
程杏飛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
誠然,程杏飛若真拿到了視後桂冠,對劇組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宣傳――但也僅僅是“宣傳”而已。電影圈和電視劇圈向來有“壁”,小屏幕上拿到的獎項,對大屏幕的帶動微乎其微。
真正能讓觀眾走進電影院,花錢購買電影票的唯一動機,是這部電影“足夠好看”。劇情夠好、演技夠棒、特效夠炫、淚點笑點夠足……這些關鍵詞遠遠淩駕於演員本人獲得過的獎項上。
最主要的是,電影的拍攝每天都是在和時間與金錢賽跑,沈鬱休身為導演,拋下劇組的事情陪程杏飛出席一場微不足道的百日宴,確實說不過去。
可是,程杏飛真的想贏,她真的想拿到那個獎,然後把獎杯狠狠地扔到林國棟的臉上,讓她的父親知道他錯的有多麽徹底。
程杏飛定了定神,努力討價還價:“劇組這一整天耽誤的誤工費,我自掏腰包補上。至於沈導您的時間,我也會通過其他方法補償……”
“程老師,不,程杏飛,咱們就別兜圈子了。”沈鬱休打斷她,“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錢。”
“……”
“我可以帶你去薑院長的聚會,我隻有一個要求,”他微妙的停頓了一秒,說,“――我要見‘那個女孩’一次。不要再拿謊言搪塞我,我相信我的判斷,我知道你們絕對不可能是一個人。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身份,她可能是你的雙胞胎姐妹,她可能是你的經紀公司特地為你準備的整容替身,也可能是這世界上一個恰巧與你長得相似的人……
“我不管她是誰,我要見到她,我必須見到她。
“程杏飛,你有你的目標,你的目標是視後。我也有我的目標,我的目標,就是她。”
……
華城。
上午十點,某高檔社區的頂層房間響起一陣急促的門鈴聲。
那聲音一路傳到臥室之中,吵醒了正在大床上安眠的睡美人。
公主殿下在夢中翻了個身,煩躁地把被子提過頭頂,壓住那些亂糟糟的聲音。
臥室裏的雙人床明明足夠兩個人一起睡,可現在她卻隻能蜷縮在床的三分之一處,剩下的三分之二,全部被各種各樣的雜物堆滿。
有脫下來卻沒有扔進洗衣機的髒衣服、網購的各種毛絨玩具、以及還來不及收拾的繪畫草稿。
不僅床上有一張接一張的畫稿,桌子上、地毯上,到處都是紛飛的畫稿,每一張畫稿上,都是精致的珠寶首飾設計,或者是尚未成型的創意。
這些畫稿若規矩的摞在一起,高度一定非常可觀,足以證明她這段時間的努力;可惜畫稿的主人實在不知道規矩兩個字怎麽寫,反正是她的房間,她就算想把畫稿疊成紙飛機扔出去,那也是她的自由。
門鈴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花昭咕噥一聲,半夢半醒間,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很快又沉進了夢鄉之中。
大門外,P姐從隨身的包包裏掏出鑰匙,嘀咕道:“花昭不會偷偷出門玩了吧?怎麽不在家?”
她打開大門,正要邁步走進去,可是當她看清屋內的狀況時,當即嚇得愣在了門外,一隻腳還可笑地抬在半空之中。
隻見觸目所及之處,全被各種外賣盒堆滿了,炸雞、奶茶、麻辣燙,還有買回來後就被主人遺棄在一旁的快遞,那些快遞盒摞成高高的一座小山,走路的聲響就足夠引起雪崩。
“……”P姐震驚了,這還是程杏飛的住處嗎,這明明就是個快遞代收站!
不,不對。快遞代收站好歹會分門別類把東西歸攏好,這裏卻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說這裏是代收站,真是辱站了。
程杏飛現在在橫市拍戲,花昭一個人留在華城。P姐也在華城坐鎮,她幾次和花昭表示要搬過來陪她,都被花昭拒絕了,因為花昭說自己喜歡獨處的宅家生活……現在看來,她哪是喜歡獨處,她就是喜歡宅!
P姐在門口換上拖鞋,繞過滿地的障礙物,走到次臥門口。
“咚咚咚”
她敲門。
沒人應。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P姐一邊敲門一邊提高音量:“花昭,你還在睡覺嗎?別睡了,我要進來了!”
下一秒,屋內傳來了兵荒馬亂的噪音。
“別進來別進來別進來,我醒了!我在起床!我已經起來了!”
與此同時,一聲巨大的墜落聲從門內響起;聽聲音應該是小公主直接從床上滾落到了地上……
P姐:“……”
五分鍾後,臥室門終於打開一個小縫,花昭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門縫內鑽了出來,透過窄窄的門縫,P姐看到屋裏好像有不少散落的紙張。
“屁嬤……咳,P姐,你怎麽來了?”花昭堵在臥室門口,擋住經紀人的視線。
P姐狐疑地問:“你從橫市回來這麽多天,難道就沒出門嗎?而且你屋裏什麽東西,怎麽一股油漆味兒?”
“什麽油漆味!你一定是聞錯了!”花昭矢口否認。
其實她屋裏哪裏有油漆味,明明是顏料的味道。她報名參加的那個Vossoe飾品設計大賽快到截稿日了,她現在每天從睜眼到閉眼都在畫稿,就連在夢中也是被那些亮晶晶的貴金屬追著跑。隻不過她一直沒把自己報名參賽的事情說給朋友們聽,她想一鳴驚人――同時又怕萬一落選那就無顏見江東父老了。
她餘光看到一張畫稿從屋裏溢到門邊,她趕忙用腳趾踩住畫稿,然後往後一踢,像是小狗刨土一樣把畫稿踢回了臥室裏。
P姐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你藏了什麽東西?”
“我能藏什麽東西?”花昭趕忙關上門,硬挽住P姐的胳臂,把她往客廳帶,“就算是金屋藏嬌,那也是杏飛藏我吧。”
一邊說,她一邊把P姐按在了客廳的沙發上。茶幾上堆滿了喝剩下卻沒有扔的奶茶杯,花昭勉強推出一小片空地,又洗了杯子,給P姐倒了杯可樂。
“姐,喝闊落。”她乖乖送上玻璃杯,又收回雙手規矩地搭在膝蓋上,眨巴眨巴眼睛,問,“你來是有什麽事啊?”
P姐被她一打岔就忘了之前要說的話,她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
因為剛睡醒,她身上隻穿著一件輕薄的睡衣,頭發亂糟糟地披散在肩頭,眼睛水潤潤的,那應該是早起打哈欠時溢出的生理性淚水。
即使她的樣子如此不修邊幅,但她依舊是美的――像是剛從沉沉酣夢中蘇醒的海棠花,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慵懶與美豔。
她的臉,和程杏飛長得完全一樣,或者反過來說,是程杏飛長得與她完全一樣。
如果她們兩人沒有同時出現在人前,就連P姐都沒有辦法自信的區分出這兩個女孩。
但是現在有一個人,一個至關重要的人,不僅分清了這對姊妹花,還點名要見花昭一麵。
想到這裏,P姐的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公主殿下,我今天來,是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的。”P姐神色嚴肅的望著她。
“等等,你別用這麽可怕的語氣說話!”花昭抖了抖,怕怕的說,“我的宮鬥經驗告訴我,你一定醞釀著一個大計劃!”
“確實是一個大計劃。”P姐點點頭,“這個計劃關乎著杏飛的命運,我希望……不,我懇求你,能夠幫忙。”
……
橫市,深夜。
程杏飛坐在酒店的陽台上,身上披著一件外套,正在吹風。現在已是深秋近冬,寒風露重,打在身上很冷。可她卻像是感受不到溫度一樣,在獵獵夜風中一坐就是半個小時。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是一道並不複雜的選擇題――她要不要犧牲花昭的秘密,來換取自己的未來?
她的選擇當然是否定的。
可有一點讓她頗為在意――沈鬱休為什麽這麽急著見花昭?他對她的關注,不像是在追求事件的真相,倒像是在尋找什麽。
就在程杏飛陷入思考之中時,一陣清脆的響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她被那道聲音驚醒,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門鈴響了。
“客房服務!”門外的人說,“請問有垃圾需要收拾嗎?”
“稍等。”程杏飛匆匆起身去開門。
陽台很冷,但室內有空調,空調吹出一陣溫暖的風,讓剛從戶外回來的她湧起了一陣暖意。
每隔兩天,酒店就會推車過來進行客房服務,程杏飛並沒有疑心,直接打開了房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門外站著的並非是穿著酒店製服的工作人員,而是一個穿著打扮都很中心的年輕女孩!
她戴著口罩,頭頂的帽簷壓得低低的,隻有一雙眼睛笑盈盈地看著程杏飛。
下一秒,她張開雙臂撲了過來,一手摟住程杏飛的肩膀,重重地撞進了她的懷裏:“斯普瑞斯――!!”
程杏飛被嚇了一跳,第一個想法是有私生粉騷擾。但當女孩身上熟悉的體香湧入她的鼻尖時,她瞬間反應了過來。
“花昭??”她驚訝極了,從那雙小胳臂裏掙紮出來,攬著人看了又看。
這眉,這眼,就像照鏡子似得一般無二。
這個從天而降的小機靈鬼不正是花昭嗎?
程杏飛下意識地問:“你怎麽又來橫市了?”
女孩一聽,頓時不開心了,雙手叉腰氣鼓鼓地望著她:“什麽叫‘又’?本宮千裏迢迢趕車過來找你,腰酸背痛的,你不說點吉祥話也就罷了,居然說‘又’!”
“咳咳咳。”走廊上傳來一陣加重的咳嗽聲,“恕我提醒,公主殿下,你一上車就開始吃零食,吃完了零食就開始睡,是我開車開了一千多公裏沒有休息,明明應該是我更腰酸背痛吧?”
程杏飛循著聲音望過去,直到這時才發現,原本應該坐鎮華城的P姐居然也在這裏!
不僅P姐在,卓毅也在。
再加上麵前的小公主……
程杏飛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瞬間明白了發生了什麽。
她有一點無奈,更有一些生氣:“P姐,卓毅,你們怎麽能夠未經我允許,就把這件事告訴花昭?這件事歸根結底是我的事情,你們把花昭拉進來,是要讓她為我犧牲嗎?”
“杏飛,我還沒生氣呢,你怎麽先生氣了?”花昭立刻說,“要是P姐不告訴我,你是不是真打算把這件事一直瞞下去?什麽犧牲不犧牲的,我又不是死了!”她眼珠一轉,故意問,“難道我遇到了什麽麻煩,需要你出麵解決,你會故意裝聾作啞,不幫我解決?”
“當然不會!”程杏飛脫口而出。
“那不就得了?!”花昭挽住她的手,“沈鬱休那家夥想見我,那就見唄。反正卓毅已經知道了,再多一個沈鬱休也沒什麽問題。有句俗話說得好,債多了不愁,跳蚤多了不癢……”
卓毅劍眉一擰:“你說誰是跳蚤?”
花昭撇撇嘴:“誰應聲了誰就是跳蚤唄!”
明明在說的是沈鬱休的事情,結果轉眼間,卓毅又和花昭吵起來了。
他們在走廊上弄出的聲音太大,有人開門出來看熱鬧。見到人影,程杏飛立刻把花昭拉進了房間裏,P姐和卓毅正要跟進去,結果剛抬腳,大門就在他們麵前合上,P姐差點被撞斷了鼻子。
P姐:“……靠!”
卓毅:“……”他抬手想敲門,被P姐攔下了。
P姐無奈道:“行了,別湊上去找罵了。杏飛這是鬧脾氣呢,氣咱們先斬後奏,把花昭叫過來淌渾水。”她抬手拍拍卓毅的肩膀,但對上他的眼神,又尷尬地把手揣回了兜裏,“讓這對小姊妹聊會兒天,你不用給她們守門了,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卓毅看著緊密的房門,點點頭,低聲應了一聲。
之前花昭往返橫市,都是卓毅開車護送。可惜這次卓毅在橫市脫不開身,隻能P姐親自開車,她從沒跑過這麽遠的長途,一天下來又累又困,皮都要掉一層。
她現在就想開間豪華大床房好好睡一覺,至於其他的事情,睡醒再想!
屋外,兩道腳步聲逐漸遠去。
屋裏,花昭輕車熟路地換上程杏飛的睡袍,抱著腿在沙發上坐下。
“來,坐下和本宮聊聊天。”她拍拍身旁的空位。
程杏飛忍笑:“。”
程杏飛剛一坐下,花昭立刻把一雙小腳壓在她的腿上,杏飛哪會示弱,立刻把她的腳掀翻,改用自己的腿去反壓她。
就這樣你的腿壓我的腳、我的腳壓你的腿,這麽漫無邊際的玩了一會兒幼稚遊戲,兩個人才咯咯笑著停了下來。
兩人靠在一起,懷裏各抱著一個抱枕,懶散地倒在沙發上。
“花昭,你真的願意為了我,去和沈鬱休見麵嗎?”程杏飛聲音輕輕的,又提起了這個話題。
“這不光是為了你。”花昭一邊說,一邊倔強地再次把腳踩在了她的腿上,“也是為了我。”
“咦?”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呼延律的事情?”
程杏飛回憶了一下,終於勉強從幾個月前的一次夜談中,挖出了這個名字:“你是說那個匈奴將軍?”
“對。”花昭點頭,“他父親是可汗,生母是從波斯客商那裏擄來的舞姬,他有一雙藍色的眼睛,為此一直受到匈奴部落的排擠。”
“藍色的眼睛……”程杏飛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你是說?”
“對。”小公主往沙發裏縮了縮,把抱枕緊緊摟在懷中,眼神裏閃過一絲輕愁。這是程杏飛頭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他和沈鬱休長得一模一樣,尤其是那雙眼睛,讓我根本沒辦法忘記。”
“……”
在這一刻,程杏飛終於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這就是為什麽,花昭第一次見到沈鬱休時,就對他充滿仇視,又不肯說出原因;這就是為什麽,沈鬱休能一眼認出花昭和她的不同!
花昭說:“但是奇怪的是,沈鬱休好像並沒有呼延律的記憶……也可能他們隻是兩個長相相同的人吧,就像咱們兩人一樣。”
“不,他應該有。”程杏飛打斷她,“他幾次三番提出來要見你,我覺得這並不是一種巧合。我想,他即使不是呼延律的轉世,應該也繼承了他的一部分記憶。”
“真的?”
“是真是假我也僅是推測。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話,還是要親口問問他。”
親口問問他……
一想到要和沈鬱休當麵對質,花昭的心情變得愈發緊張起來。
沈鬱休真的會和呼延律是同一個人嗎?
……
“好,哢!”
伴隨著執行導演的聲音,《找到你》這部電影中關於古裝劇的部分終於拍攝完畢了。
程杏飛和沈鬱休湊在監控器前看回放,這一幕他們為了搶天光,在極短的時間內連拍三遍,嚐試了不同的表演方式。好在效果不錯,幾位攝像和攝像助理也配合的很默契,抓到了這一幕的精髓。
“很好。”沈鬱休滿意極了,“這樣一來,這一part的所有劇情已經拍攝完畢,演員也可以殺青了。”
當然,殺青的隻是這一部分的演員,幾位主要演員距離殺青還有很長時間。為了拍攝這一part,沈鬱休請來一位老戲骨特別出演心狠手辣的反派,明天一早這位老戲骨就要離組,為了歡送這位前輩,今晚要舉辦一場小小的殺青宴。
橫市影視城周圍全是菜館,想吃川菜有川菜,想吃粵菜有粵菜,東北菜有東北菜,天南海北,足以滿足不同人的胃。
剛好最近降溫,製片助理直接叫了**辣的火鍋送到劇組,各種肉類丸子青菜也運了進來。組裏有提前搭好的棚子,大家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湊了三大桌。
程杏飛作為主演,自然是和沈鬱休在同一桌的,這一桌還有製片、攝影、編劇等等,幾位今天殺青的角色也坐在這桌。
火鍋最是熱鬧,大家吃得渾身冒汗,程杏飛雖然脫了戲服,但頭上的發型還沒有拆,她頂著沉重的古裝發型,稍一低頭,就感覺頭冠要紮進鍋裏去,樣子好不狼狽。
“沈導,小程,我明天就要離組了,咱們走一個吧?”那位老戲骨從座位上站起來,酒杯裏是倒得滿滿的啤酒。
其實第二天還有拍攝工作,本來沈鬱休和程杏飛都不應該沾酒,但老前輩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於是兩人趕忙起身,也叫助理倒了酒,和前輩碰杯。
那位老戲骨說了幾句“祝沈導這部大作票房長虹”“祝小程演技精進”“祝整部劇拍攝順利”等等客套話,率先喝完了杯中酒。
前輩都這麽客氣,做小輩的總不能沾沾唇就算。兩人都把啤酒一飲而盡,好在啤酒度數不高,一杯下去,程杏飛也隻是臉上微微發熱而已。
無酒不成席,隨著這一杯酒下肚,場麵很快就變得熱鬧起來。
幾個小演員互相打了個眼色,也端起酒杯湧了過來,他們嘴裏說著要感謝沈導演的指導,以敬酒為名施灌酒之實。
程杏飛身為女主,就坐在沈鬱休身邊,自然也沒從這連番的敬酒裏逃過。
她是真的不愛喝酒,但是沒有辦法,劇組裏麵人情關係複雜,就算她是女主角也不能從這之中脫身。如果她接了第一個人第二個人的酒,卻拒絕了第三個人的酒,轉眼這件事就會被添油加醋的傳出去,對她名聲有損。
但是她酒量實在不好,啤酒才喝了幾杯,雙頰就紅得不行,眉眼間都帶上了淡淡的醉意,更襯得她粉麵桃花。
沈鬱休見狀,趕忙製止:“明天還要拍攝呢,喝酒可以,灌酒不行。”
不知是誰陰陽怪氣地嘀咕了一句:“哎呦,沈導可真是憐香惜玉。”
聲音其實並不大,但那一刻剛好棚裏很安靜,那句話就準確的傳到了兩位當事人耳邊。
“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程杏飛放下酒杯,聲音微冷。她真的很討厭喝酒,但她更討厭劇組裏這些煩死人的人際關係。
說完,她不顧其他人的挽留,快步匆匆向著棚外走去。
在跨過門檻時,她略微踉蹌了一下,等候在外麵的卓毅趕忙扶住了她。程杏飛確實不勝酒力,她一手扶住他的胳臂,搖搖晃晃地站穩身子,然後便在他的攙扶下離開了。
女主角一走,原本熱鬧的殺青宴瞬間冷了下來。
有人沒看到剛剛發生了什麽事,嘀咕程杏飛怎麽這麽愛耍大牌,別人開句玩笑,她就撂臉離開。
有人知道其他人惡意灌程杏飛喝酒,但他們隻是底下的小嘍,這時候也不能站出來說話。
一時間,整個棚裏隻剩下安靜吃飯的聲音。明明火鍋還在咕嚕咕嚕地響著,鮮紅的辣油在鍋底翻騰,但擺在桌上的食物卻一下失去了誘惑力。
程杏飛一走就是好久,沈鬱休叫來助理,說:“程老師酒量不好,估計喝多了不舒服。你找酒店做份暖胃的牛奶雞蛋醪糟,給程老師送過去。”
他話音未落,隻聽棚外忽然響起一道清亮的女聲――
――“不用了,謝謝沈導關心,我很好。”
隨著聲音一同走進棚內的,是女孩娉婷的身影。
就這麽短短十來分鍾的功夫,“程杏飛”就換了一身衣服,頭上沉重的古裝頭套也拆掉了,一頭青絲梳成高馬尾,俏皮地立在腦後。
她眼睛彎彎,明明是在笑著,可不知怎麽回事,剛剛灌她酒的那幾個人,都覺得身上有些冷。
“程杏飛”大步走近桌旁,直接在沈鬱休身旁的空位上停步。
屋裏滿是火鍋升騰帶來的熱意,而她身上則帶著一股深秋的寒意與凜冽的花香。
他坐著,她站著。沈鬱休抬頭看去,隻能看到女孩圓潤的下頜,和紅唇邊的一抹笑。
她瞥了一眼杯中剩餘的啤酒,拿起酒杯,居然直接潑到了地上!
眾人一驚,尤其是剛才敬她酒的那幾個人,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女孩執起酒杯,看著那幾個“變臉怪”,忽然莞爾一笑――
“對了,剛才是誰說要和我喝酒來著?喝啤酒有什麽意思――服務員,上白的!!”
所有人:“……”
沈鬱休:“……”
行吧。
……
半小時後,剛才所有灌過程杏飛酒的人,全部陣亡。
一桌十二個人,其中七個都趴在了桌子底下。
唯有“程杏飛”本人,一手拎著白酒細長的瓶子,一手拿著二兩的酒杯,精神奕奕地站在桌邊,顧盼間瀲灩生輝,除了耳垂有點紅以外,一點看不出來醉意。
其他沒有灌過她酒的人瑟瑟發抖地抱住自己,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惹天惹地絕對不能惹能喝酒的女主角!!
從“程杏飛”開始大殺四方開始,沈鬱休就沒再說過話。
直到地上醉殍遍野,他才輕輕叩了叩桌子,低聲提醒她:“差不多了,別喝了。”
“怎麽?”女孩眉眼一挑,“沈導演想和我喝?”
“……”沈鬱休心虛地移開視線,默默給自己的杯子裏倒上了橙汁,以行動做拒絕。
見他認慫,“程杏飛”嗤笑一聲,把空了的白酒瓶子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說:“沈導演,我覺得這裏好悶啊,你想出去溜達一下嗎?”
“好。”沈鬱休想,終於來了。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繞過地上橫七豎八的醉漢,跟在女孩身後一同走出了棚子。
這幾天冷鋒過境,雖然橫市地處南方,但仍然沒逃脫過寒流的侵蝕,降溫降的很嚴重。
冰冷的寒風拍在耳邊,發絲飛舞,女孩雙手插兜,讓風吹散自己的醉意。
她不說話,沈鬱休也不說話。
他抬眸望著她在前方蹦蹦跳跳的身影,她是那樣的靈動、自在,像是一隻雀躍的鹿,又像是一陣停不下來的風。
走著走著,他們走回了白天拍攝的地方,這裏有一處巨大的仿古秋千,女孩輕輕一躍跳到秋千上,雙手執著麻繩,雙腳踩著木板,拚力悠了起來。
她悠的很高,很快,風獵獵而過,隨著風一同飄來的,還有女孩清朗的笑聲。
沈鬱休怔怔望著她那像是要飛起來的身影,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這個藏在他心裏很久的問題――
“你到底是誰?”
“……”
“你不是程杏飛,不要再騙我了。”
“……”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卑鄙?我用一個人情做威脅,逼你現身。”
“……”
“我隻見過你幾麵,我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必須再見到你一次。”
他無法解釋他對她的執著,他隻知道,當他每次看到她時,心跳都會微微失控。可是在麵對有著同樣相貌的程杏飛時,他卻從不會這樣。他總是反複回想著她的一顰一笑,他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幻覺或是一場夢,所以他才拚命尋找著她真實存在的證據。
“你身上有太多秘密了,從見到你開始,這段時間我總是做夢。”
這一次,女孩終於回答了他。
“什麽夢?”
“關於你的夢。”沈鬱休抿了抿唇,那雙藍眸陷入了回憶之中,“我夢見,我是一個匈奴將軍,即將攻占一座王城。”
“……”
“當我策馬來到城下,我看到你穿著一身鮮紅的舞衣,站在高高的城樓上,說要為我獻舞。”
“……”
秋千越蕩越低,直到慢慢停了下來。
麻繩和木杆相摩擦,發出嘎吱的聲響。女孩矗立其上,一雙剔透水潤的眸子帶著探究、帶著懷疑、帶著釋然,就那樣望著他。
這一眼,好似穿越了千年。
沈鬱休像是被什麽蠱惑了一樣,慢慢走了過去。
“告訴我你的名字,可以嗎?”沈鬱休從不知道,原來這世上會有一個女孩子,占據了他世界裏的每一個角落。他抬手伸向這個神秘的少女,靜靜的等待著什麽。
“……好。”
這一次,他終於打動了她。
女孩的視線與他連在一起,也向他伸出手,滾燙的指尖輕輕搭在了他同樣滾燙的掌心裏。
在雙手相碰的那一刻,沈鬱休緊緊攥住了她的手,不允許她再逃脫。
女孩順著他掌心的力度,輕盈地從秋千上跳下,她如一枝藏在深夜的海棠花,真實的、燦爛的在他麵前綻放。
“請容許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紹,”女孩的笑容落落大方。即使身處黑夜,她的笑容依舊足以照亮一整片夜空,“――我是花昭,你可以稱呼我為公主殿下。”
“……花昭?”
是的,沒錯,是花昭。
沈鬱休居然沒有一點驚訝。仿佛這個名字早在他的心間縈繞過許多次,仿佛這道倩影早已鐫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那麽,我要怎麽稱呼你呢?”公主殿下狡黠地問,“我是要叫你沈鬱休,亦或是……呼延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