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讀書路 第八十四章 最毒婦人心
吳老二站在林木間隙投下的陰影之間,麵色有些淒然。
三兄弟的屍體就倒在他身邊不遠處,在風聲中各自沉眠。
沒人會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就連吳老二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覺得今天在這片密林之間發生的事情太過於荒唐。
以至於無情仙子三師徒走進木屋之後的很長時間,他都還有些恍惚,在冷風中靜立了很長時間。
等到天色漸沉,風意漸寒。
吳老二渾身的鮮血已經徹底幹涸,在他身上每一寸的筋肉線條上凝結成塊,像是給他穿上了一件血色的盔甲。
他手上那把大刀已經殘破到了極點,再也經不起任何一次的斬殺,可能隨時都會徹底斷裂。
可是吳老二卻舍不得扔掉,而是很鄭重的將其背在了身後,算是此後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陪伴。
江北綠林風塵四俠,入江山社稷圖不過一年,就隻剩下一個人,一把刀。
世事難料,有些唏噓。
再晚些的時候,吳老二將三兄弟的屍體搬到了離這間木屋更遠處的林木之間,他花了近乎半夜時間在三棵老樹底下挖出了三個墳墓,親手將三兄弟埋葬。
當空無月,隻有無盡的黑暗,籠罩在這片廣闊無垠的密林之間,將世間萬物盡皆掩藏。
吳老二就處在深沉的黑夜中,坐在另一棵老樹底下發著呆。
他緊緊盯著那三座比夜色還要深沉的墳墓,情緒低沉,整夜無言,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天亮之後,他便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將木屋門前的所有血漬擦拭幹淨,三兄弟留下來的殘刀碎片也被他收起,立在了老樹下的墳頭前。
等到做完這一切,太陽已經升起,照射在鬱鬱蔥蔥的林木間,如過去的很多個歲月一樣,在地麵上投射出斑駁的樹影,於風中搖晃。
吳老二背著那把破刀,渾身上下的肌肉塊塊依舊強橫,隻是他那原本筆直挺拔的後背卻稍稍有些彎曲,像是承受著生命中某些難以承受之重。
他有想過離開這裏,隻是每當他沿著林間小道遠走逃離,剛剛邁過三座墳墓的地界,便會被無情仙子的那道劍意追回。
甚至他想利用心血破空,向守在玄武榜前的周例外以及九千合道大能發出求救信號都不能夠……因為那道劍意從木屋而出,朝著遠空綿延而去,不知去到多遠的地方,幾乎已經將這片境域全部籠罩在內。
吳老二的一舉一動都在無情仙子的掌控之中。
他活了下來,卻無法像從前那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有些無奈。
木屋的門突然打開,那道身著白衣的身影走了出來,她看著靜立在門前稍顯悲涼的吳老二,眉間出現了一絲嘲弄的笑意,無情仙子說道“你們這幾個采花賊在過去的那些年以玩弄女人為樂,可曾想過會有這麽一天,被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吳老二抬起頭,眼中帶著陰鬱氣息,他沒有去接這句話,而是反問道“你到底想怎麽樣?既然不殺我,為什麽不讓我走?”
“我隻說過你不用死,但沒說過你可以走。”
無情仙子說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們師徒三人可能還要在這密林之中待上很長時間,直到在江山社稷圖中的考驗期滿十年我那小徒兒早就厭倦了吃林間的野果,所以接下來的每一天,你都要去替我們打一隻野味回來。記住,是每一天,天黑之前我必須看到你帶著野味出現在木屋前,若是少一天,我便在你身上割下一塊肉。當然,看你的體格,我也可能會割十塊。”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無情仙子的一言一行,絕對是將自己這個稱號的真正含義詮釋到了極致。
她說的輕描淡寫,吳老二卻是聽的遍體發寒。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無情仙子,說道“你不殺我,就是為了讓我給你的小徒兒打野味吃?”
有些荒唐可笑。
無情仙子搖搖頭,說道“當然不止於此,做飯,清掃,巡視,護衛,陪我兩個徒兒練劍,這些都將是你的任務這間木屋有些不夠大,接下裏的幾天,你還要替我們蓋一個更大的屋子,而且我喜歡獨處,所以我希望屋子能多個閣樓,這很重要,你務必完成。否則的話,我還是會割你的肉。”
吳老二無言以對。
他忽然有些羨慕起墳墓裏那三位死去的兄弟。
無情仙子還有話說,她想了想,再次開口“夜裏你隻能去老樹底下的墳墓邊上睡覺,天亮時回來聽我們的吩咐。如果你需要的話,也可以給自己蓋一個屋子,當然,也隻能選擇在墳墓邊上蓋,而且絕對不可以比我們的屋子大。否則的話”
話沒說完,吳老二撇撇嘴,有氣無力叫道“就割我的肉。”
無情仙子笑笑,看似人畜無害,甚至有些溫暖。
可是落入吳老二眼中,卻是笑裏藏刀,比夜裏的寒風還要冰冷。
他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問出了一句話“等到十年期至,出了江山社稷圖,您應該就會放過我了吧?”
“也許還沒有等到我們出去,你身上的肉就被割完了也說不定。”
無情仙子冷笑道“或許你可以嚐試著繼續逃跑或反抗,也許會有機會。但我需要提醒你,一旦你那樣做,我的劍,就絕不會再留手,也不僅僅是隻割下你幾塊肉那麽簡單,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說完這句話她便轉身,往木屋內走去。
留下吳老二在原地靜默無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吳老二忽然拔出了自己背後那把破刀,摸了摸刀口處幹涸的血漬,就在風聲乍起的瞬間,他往這片林子的更深處走去,去打今天的第一隻野味。
而與此同時,唐青也已經來到了這片原野森林的邊緣。
他從荒原出發,一步一步向前趕路,沒有既定的目標和去處,隻是順心而行。
終於是在幾個日夜的交替中,來到了此處。
那把短劍被他係在腰側,帶著沉沉的劍鳴之音,一晃一晃,始終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