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三章 總有人負重前行
老夫子想了想,簡單說道:“可能比你們當中任何一人都要強。”
聲音不大,語氣不濃,隻是最簡單的平敘,卻讓在場的五位聖人都沉靜下來。
劍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眸間的劍光閃爍不休,帶著幾分清冷至極的味道。
片刻後,劍聖再次開口,沉聲問道:“和夫子您比起來怎麽樣?”
老夫子很快說道:“那自然是不如的,至少我所遇到的,還沒有誰能在單挑上麵打過我,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孤身守在這裏這麽多年,心情不好時還會主動去外麵和那些強大的存在過過招。”
這句話剛剛落下,劍聖眉頭稍鬆。
若是連夫子都打不過外麵世界的那些強大存在,那麽此行隻怕真的是有去無回了。
他剛想再問些什麽,卻聽夫子又開了口:“雖然沒遇到能與我有一戰之力者,但是並不代表就沒有.……在過去的那些年裏,在我的神識感知之下,外麵世界的極遙遠之處,至少就有數十股強大至極的氣息,連我都感覺有些忌憚。而在不久前我又一次去外麵走了一趟時,發現那數十道強大氣息離人間的距離變得近了一些,我想,他們正在朝著人間而來。”
言及至此,老夫子忽然停頓了片刻,看著五聖愈發凝重的表情,繼續說道:“若是讓他們順利到來,隻怕頂峰之上的這座屏障,並不能將他們攔下,到時候,這個人間.……”
老夫子的話沒有說話,但是五聖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劍聖開口道:“可既然人間之外的任何一個存在都要比我們強,那麽就算你您把我們帶在身邊,又有什麽用?別到時候我們幫不上忙也就算了,還要連累您來保護我們。”
這些話雖有玩笑的成分,卻也是真實存在的問題。
巔峰聖人境的他們,此刻有著深深的無奈。
老夫子卻說道:“你們之所以在七境之中停滯不前,多年來沒有突破的征兆,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比你們更加強大的修行者存在,沒有目標,不經曆實戰,你們便會默認為自己便是這個世界的終點,但其實並不然。”
沉默許久的道聖在這時站了出來,他沒有開口,隻是指了指老夫子。
意思不言而喻:您不就比我們強大的多?
老夫子白了他一眼,說道:“我的境界修為並不能劃分到人間正統的修行範圍內去,話句話說,我和你們並不是一類人。”
五聖怔了怔,沒有太明白老夫子的意思。
老夫子繼續說道:“我生而知之,當我蘇醒了意識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人間的氣運因果便將我環繞,人間大道在我腳下,機緣盡數被我掌握,我不曾經曆過修行,便已站在了人間的真正頂端。所以以我為目標或者參照,並沒有多少意義,因為並沒有修行的經曆,便無法給你們任何的修行經驗。”
這是實話,沒有任何炫耀的成分。
卻字字誅心。
此話一落,五聖瞬間無語。
人比人氣死人,雖然老夫子說的都是實話,還是讓五聖心中很不平衡。
短暫的沉靜之後,劍聖身軀陡然站的更直,他仰麵向天,望著離自己的劍眸不過咫尺距離的那片蒼穹,感受著外麵世界那陌生且強大的未知力量,突然大聲說道:“夫子的意思是,隻要去到外麵的世界,和那些強大的存在廝殺一場,我們就有可能突破七境,到達另一個高度?”
此話既落,與劍聖有著宿命恩怨的魔聖竟然往前走了一步,與劍聖並肩。
兩位聖人彼此沒有相看一眼,但是卻似乎在此時完全拋掉了往日裏的仇殺和恩怨,他們目標一致,所有的氣息和聖力都在這一刻去到了天上。
目光熱切,雖然仍有不安,卻也多了無數向往。
佛聖腳踏佛光,持閉口禪同樣走上前,佛光萬丈。
道聖麵露微笑,雙手背後,平靜不語,亦向前而去。
唐帝龍袍裹身,雙瞳之間霸氣畢現,他沒有邁步,卻隨時做好了登天而去的準備。
老夫子望著身前五聖,心有所感,他微笑道:“善。”
言及至此,他亦抬眼望向蒼穹,白發飄動,於身後狂舞,似他的心情般不平靜。
短暫的沉靜後,他再次說道:“如此,那便走了?”
五聖聞言同聲說道:“走。”
不曾慷慨激昂,卻滿懷信念。
老夫子仰頭大笑,頗顯壯烈。
他將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提著戒尺踏步而上,此處頂峰與蒼穹之間距離很短,幾乎兩步便至。
老夫子身向前方,不曾有片刻停留,遇到那層人間屏障之時,他隻是輕輕揮動了下戒尺,頓時雲霧盡散,蒼穹之間露出了一個蕩漾著黑白二色異芒的出口。
出口處不見任何風景,隻有一片虛無自其間傳來。
隱約間藏起了莫大的危機,以及人間之外的無數強大存在。
老夫子繼續向前,很快便自出口中而去。
就在他的身形消失在雲霧間的那一刻,五位聖人終於是在此時彼此相看了一眼,下一刻,五道身影裹挾著無比強大的聖人之力瞬間而起,以極快的速度破開漸漸聚集的雲色,同樣自出口中越過。
等待他們的,將是從未見過的異界風光。
雲色籠罩過來,將出口掩蓋。
天邊風聲徐徐,頂峰之間再無人跡。
這大好人間,終究還是需要有人來守護。
而就在老夫子領著五位聖人去往人間之外的那一瞬間,遙遠的唐國領域中,鳳後一個人躲在某處高閣之間,遙望著蒼穹之間的某個方向,淚如雨下。
這裏是唐帝最常待的地方。
每當他滿懷心事的時候,便會站在這座高閣中,眺望著遠方,似乎這樣便能讓他心情稍稍放鬆。
可如今鳳後站在這裏,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途中有宮女來勸她回去,但都被她趕走。
她要在這裏等唐帝回來。
唐帝走後,那位唐國大內第一總管高之葉便就此卸下了護駕的任務。
可他卻輕鬆不起來。
他原本從不飲酒,哪怕是在過去的那些年,唐國曾經有過無數次重要的宴會,唐帝邀他入席小飲幾杯,也被他推辭。
就是這樣一位滴酒不沾的人,在今日卻忽然喝的大醉。
醉的不省人事,醉的一塌糊塗。
醉的連那雙時刻保持著冷厲的一雙眸子都變得暗淡起來。
而當他醒來之後,則變得更加的沉默寡言。
他當天便去了唐國的刑獄之中,沒有知道他去做什麽。
隻知道自他進去之後,刑獄之中的罪犯的求饒吼叫之聲變得更響,幾乎撕心裂肺。
唐國邊境中,滄海,昆侖二位上將軍原本因為自家皇子逃出天地神院一事而選擇退兵,擺宴慶祝,如今唐帝離開人間,滄海,昆侖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這兩位人神當時便沉默下來,默不作聲的掀翻了宴桌,一言不發往敵人腹地走去。
那一夜,邊境處的廝殺聲便沒有停止過。
而在唐國的城門口,大祭司身著青衫,似往常一般站在那裏。
他神情平靜,臉色淡然,眼中的星光輕輕淡淡,興起了一抹十分溫柔的氣息。
隻是偶爾低頭沉思時,他的眼眸之間的星光會微微淡去,變得有些悵然。
更多的時候,他還是會抬起頭,隔著漫天的光色望向頂空之上的某個方向。
他能感覺到遙遠的頂空盡頭的那一層屏障,也能稍稍看到屏障之後的那一片風光。
雖有些模糊,但已足夠讓他心馳神往。
隻是想起老夫子的交待,他選擇留了下來。
唐國的風很輕。
從大祭司的身上吹過。
他將腰間的那本古籍抽了出來,細細觀賞,不時的會發出一聲長歎。
似是心事重重。
與此同時,東海之邊的那座草廬間,江河小道士孤身坐於草廬之間,他感受著草廬中無處不在的凜冽道義,突然跪倒在地,久久不曾起身。
西域神殿,九兒小和尚同樣跪在地上,在他身後,千萬佛教信徒同時下跪,麵朝蒼穹之邊,高聲念誦佛號,無數信徒願力自西域而起,順著天邊的光色湧向空中,去向未知之地。
南山丘陵,百裏斷江單人背劍,站在丘陵的最高點,他身姿筆直,眉眼似劍,隔著湧動而至的無盡狂風忽然拔劍,下一刻,他的身形便突然出現在丘陵的各個方向,劍隨心動,劍意驚天,在此處極盡綻放,似是為自己的師尊送行。
北漠黃沙的地獄之中,冷笑笑的心情變得很差,他突然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戰意和殺氣,在地獄中縱橫穿行,往來廝殺,一時間,地獄中的亡靈數量大增,遇到那位可怕少年時紛紛避開,根本不敢再與之對抗。
而在天地神院藏書樓的第七層,正在看書的唐青和月牙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書本。
他們同時將目光收回,眼神忽然變得無比落寞。
正趴在地上打著瞌睡的小花也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它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傷感味道,巨大的瞳孔深處滿是悲傷。
似乎已經感知到,夫子離開了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