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星辰俱明 第四十五章 複雜簡單
莫德雷德靠在圖書館巨大的落地窗邊,手裏那著本看上去有些古老的書正在靜靜的閱讀著,他的鼻梁上架著名為眼睛的新潮物件,聽說是從人類的國度傳過來的,用來給那些看書看壞了眼睛的人恢複視力的輔助工具,但是亞精靈中基本沒有人會出現眼睛的問題,所以這個東西在亞特蘭蒂斯帝國更多的是以一種裝飾品的身份出現的。原因似乎是因為某個貴族的夫人覺得戴上了眼睛之後讓自己顯得更嫻靜了些,之後就戴著眼鏡在某次上流聚會亮相之後那充滿知性魅力的樣子瞬間就讓許多人開始效仿,逐漸開始在帝國的上流圈子中開始流行起來,但是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這無疑還是很不實用的東西,因為進口量小所以價格虛高。
其實莫德雷德沒什麽看書的心思,他來到這所嶄新的校園已經有幾個月了,當初看過一些學院大比的高年級學院看到他當然很驚愕,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身份肯定是沒有辦法掩飾的。而很多同學在經曆過短暫的震撼後組成了一隻以戰勝他為目的小團體,其中以空院畢業的學員最多。
他不厭其煩隻好躲到圖書館散心,畢竟隻有這裏是嚴令禁止大聲喧嘩和動手打架的。
別說,戴上了小小的眼睛後,他的樣子還真的有幾分文氣,眼眉低垂的樣子加上線條分明的麵龐竟然有種猛虎銜芳的美感,讓幾個女生甚至無心看書在遠方竊竊私語。
誰不喜歡這樣幾乎全能的男人呢?師門顯赫、長相俊朗、回路優異還能讓人十分有安全感,唯一不太討喜的地方就是他和他的老師狄亞勳性子如出一轍,都是不苟言笑的死板模樣,但換個角度想,這也是很讓人有安全感的事情啊,畢竟如果有這樣的男友,在外沾花惹草是萬萬不會了。
所以這段時間已經有很多的學姐對其暗送秋波,隻是被他視若無物罷了。
其實莫德雷德的心裏並不平靜,他始終被困擾著,有很多看上去是鑽牛角尖的問題始終折磨他的內心。
“你了解你的老師嗎。”腦海裏,塔瓦西斯常常在他的腦中響起。
“我當然很了解。”這是他第一次的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他年輕的樣子?距離現在也不算太久遠,兩百年左右。”
雖然塔瓦西斯說“沒有很久”,但對於少年來說那也是他人生的數十倍長了況且他畏懼他的老師,既然狄亞勳從未曾說起過自己的經曆,那麽它自然也沒有膽量去問。
“你一直在模仿他,卻隻學到了形狀,卻永遠無法真正的成為他那樣的強者。古言曾說學生像死,你現在已經離死不遠了。”塔瓦西斯這話可以說的很過分,但莫德雷德卻沒有什麽惱怒的神情,反而是俯首下來,問塔瓦西斯應該如何。
塔瓦西斯深邃的眼眶凝視著折腰的少年,似乎有些開心又有些失望,開心是因為他很懂禮節,很符合高塔的價值觀念;失望確實為狄亞勳感到失望,這個孩子的性格一定不會讓狄亞勳滿意,教宗之所以是教宗,就是因為他那令遼闊的黑海都為止臣服的自信。
遙想當年,狄亞勳是何等的縱情姿邁、不羈放蕩,老教宗說一句他能頂十句,當時的塔瓦西斯都不敢跟他們靠的太近,老教宗沒忍住拍死了他問題不大還好說,殃及池魚可就不好了。
但是眼前的這個孩子,太過刻板拘謹,又顯然不是那種真正的認可這些規矩,或者說——他隻尊重他認為是強者的那群人。
這不是個好現象。
“我給你本書,裏麵有些非常辛密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外傳。你看完之後,自然就會懂了。”塔瓦西斯將長袍合攏於身前,一臉淡漠的樣子。
莫德雷德再拜,對高塔之主表示感謝。
在莫德雷德拿到那本略顯古老的羊皮卷準備離開之時,塔瓦西斯又叫住了他,然後說出了那句讓他豁然開朗卻又因為依舊無法突破桎桍而難受了很久的話。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東西,你越苛求自己完美無瑕,實際上在旁人看來你的破綻就越大,隻是你現在的同齡人大都還感覺不出來而已。”
他記得自己那時候是用塔主何出此言來回答的這句話。
但是塔瓦西斯隻是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莫德雷德的眼眉瞬間陰沉了下來,因為塔瓦西斯所指的地方,就是自己在大比中唯一受到的傷,那個幾乎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雷槍。
甚至……貫穿了自己降臨的防禦。
在那之後,自己原本研習的方向就變成了如何讓自己的天賦變得更強。當然一般而言天賦是沒有辦法通過後天的努力變強的,因為是天賦就代表你有某方麵的才能,這個加成如果量化那就是恒定的,可能會因為年紀的增長呈一個函數,隻是說可以通過鍛煉來進行更好的發揮,因為學習也好鍛煉也好,其實很像是個做買賣的過程,投入了越多的時間精力,自然收獲也會越多,這也無怪乎精靈王會提出那個被認為是極致功利主義的《交易論》。
而關於學習,有些人學的快有些
人學得慢,對於正常人而言,這大抵是因為學習中所投入的時間相同,但有人容易分神而有人十分專心罷了。但是對於有天賦的人,他們天生就會比別人接受的更快,如果擁有敏感之類的天賦,可能還會快很多。有些甚至可以做到別人難以做到的事情。
曾經也提到過,任何有天賦的人,都會有一定程度上的學習能力加成,隻不過沒有敏感來的那麽直接那麽強大罷了。但莫德雷德的天賦算是個意外,說是“天賦”,倒不如說是“神恩”,因為這個天賦並不會單純的因為他肉體或者精神的增強而增強,還需要很多信仰的力量來與那個守護他的神溝通,與神打好了關係,降臨才會更強。
但就像沐恩的天賦至今也隻有一個人能做到釋放心中的那個存在一樣,降臨本身就少見,更沒有人可以將神明的真身完整的召喚而下,但即便是如此,這也是個到達後期可以決定天平平衡的強大天賦。
所以塔瓦西斯的話絕不是無的放矢,他看穿了莫德雷德的心裏所想,這是個對自己非常苛求的人,可能是海神殿的陰暗黃精與狄亞勳的高壓讓他變成了這樣,但是這不關塔瓦西斯的事情。
在莫德雷德離開後,一襲黑衣憑空從房間踏出,室內的溫度仿佛都因為這個男人的到來而降低了不少。
“你這樣的話,未免太易殺人。”那個男人開口了,他的嗓音就像低沉的磁鐵,冷漠卻依然帶有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那也是你的問題,不要讓聖潔的神殿變成個隻產出這些陰惻惻東西的工廠好嗎。”塔瓦西斯對他並不客氣。
狄亞勳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自己有可能的回答和對方有可能的回答,覺得勝率著實太小,就還是不跟這些書生掰扯嘴皮子了。
“你身上的腥味越來越重了。”塔瓦西斯好像是這樣不經意的提了一嘴,就讓不苟言笑的教宗表情變得有些尷尬。而塔瓦西斯就像是沒有自知之明般接著說:“沒想到你這麽大年紀不娶妻原來是因為不喜歡人類,也是令我心向往之的氣魄。赳赳公子狄亞勳,向來不屑尋常路。”
“說兩句就可以了,你這個老瘋子還沒這個能力呢,我看你就是嫉妒了我。”
塔瓦西斯哈哈一笑,擺手道:“那是真的半點沒有,我這身板,怕是無福消受啊。”
“你知道就好。”
兩個聖人在塔瓦西斯的辦公室中互相挖苦著,可是也沒人聽到,在後世的文書中,兩人必然都會被蓋棺定論為某個樣子,而作為‘矛盾卻真實的人’的他們,卻注定會被遺忘。
而思緒拉回現實,莫德雷德的眼神中還是帶著某些不解,書中的人和自己印象中的人差別實在太大,這讓他幾乎無法相信其真實性,老人們談論真正故事的時候往往不會講給孩子們聽,所以世界到底是什麽模樣終究還是要用無知的雙眼去窺視。
他抬起頭,陽光透過窗戶又灑落在眼睛上,從側麵可以看到七彩的虹光。突然間,他似乎是決定了什麽一般合書站起,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甚至不知道人間為什麽會有對錯,他第一次露出那種釋然的微笑,將書抱起向外走去,甚至還與沿路的同學打了招呼。
走出了門,早有人等待著他。
“你小子……”
“來戰就戰,哪那麽多廢話。”他眉峰一壓,嘴角卻勾出微笑,看起來是那樣的英俊邪魅。下一刻,便有濤聲湧動。
之前發生的事情是幾個月之前,狄亞勳現在當然早已經回到了海神殿中,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放下手中的茶杯,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才有了點能成聖人的氣象。”
薩科維克的秋暮依舊溫暖,隻是一場小雨平添了幾分涼意,可能是時候穿上長袖了,要不然平民人家有可能會在無常的天氣中感冒。
沐恩抬起頭感受雨滴,不算打但其實也有些讓人不適,旁邊的西蒙想要抬手為他撐起屏障,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了魔力。
鬥獸場中,角鬥士與懼?的屍體都漂浮在已經盡數被染紅的水中,但似乎周圍的人感受不到生命離去的涼意般,依舊在盡情的發泄與嘶吼著。
沐恩感到有些不悅,其實若沒有其他的原由,近日死在這其中的,都應該是無辜的性命,哪怕他們是猛獸,也隻不過是想要生存而已,世界上極少有僅僅為了玩弄而去捕獵的生命,在這一點上,貓與人倒是格外相似。
“我不想看了。”沐恩輕聲的說,這句話沒有淹沒在人海裏,因為他用魔力裹挾著直接將聲音遞給了西蒙。
西蒙再一次為沐恩的魔力掌控而感到驚奇,雖然沐恩靈魂出現了裂痕,精神力已經大不如前,但這依然不代表他就落後了。
隻是領先所有同齡人的那個鴻溝被縮小了些,但縮小了這個“些”後,他與同等年齡的天才對比,差距其實依然可以算得上是令人絕望。
“那咱們就回去吧。”西蒙自己也不甚喜歡這個場景,他是個浪漫的人,尊重每個生命,
著個屍山血海的場景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首敘事詩,那個男孩,那些生命。
或許這源自於內心對最底線的堅持,雖然我可以將我經曆的那些戲謔的說出來,去譏諷他們的死亡隻是因為自己的愚蠢。
但我依然為生命的逝去而悲傷,哪怕我從不表現出分毫。
所以他人從不知我。
阿諾德看到兩人起身,趕忙問道是什麽事,沐恩如實的對他說了,然後阿諾德的神色似乎有些為難。
“還有重頭戲的,先不要走吧?”
沐恩搖了搖頭,轉過頭對著鬥技場內向阿諾德示意,那裏漂浮著的可不止一具魔獸或者鬥士的屍體,“如果重頭戲是更多的殺戮,那麽我就更不能奉陪了,我可以相信這些失去生命的都是都是有難言之隱才會站在這個絞肉機、麵對的那些魔獸也都是傷了人性命的惡徒。但是我認為這依然不是讓他們互相爭殺屠戮的理由。不管生命變成什麽樣子,也不應該成為供人取樂的對象。”
“任何生命都不應該成為手段,雖然我無法阻止,但是至少我選擇不成為幫凶,對於今天買了票,我深表遺憾。”沐恩將存根取出,然後吟誦咒語將其焚燒殆盡。
但是還沒等他離開,突然有強橫的魔壓將所有人按回自己的位置上,沐恩有些慍色,他抬頭看去,發現有一位高級魔導士降臨於鬥獸場上空。
“這本來應該是我們的壓軸節目,但是領主大人剛剛蒞臨,特地吩咐要將此流程提前,想來應該是因為大家都太過熱情讓領主改變了主意,要早些將這盛典呈現在大家麵前。那麽,讓我們將嘴熱烈的歡呼聲先給我們的神明!我們的領主!讓我們的敵人用鮮血償還他們的債孽!”說完,那個魔導士張開自己的臂膀高懸於天,巨大的白色光芒逐漸的凝聚,這時候水兵戰船出現在了水麵上,仔細看去,上麵跪著數百個雙手被反綁的人。
“那是淨化力量。”沐恩雖然不高興,但因為沒辦法動,隻能老老實實的看著。
“現在!展示你們的戰吼!”隨著高級魔導師這句話音的落下,魔壓被解除,所有人都跟瘋了一樣的咆哮,有人甚至捶打著椅背,就像是被狂化的獸族士兵。
“原來我們亞精靈也有如此野蠻的一麵。”沐恩心裏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失落,亦或者是兩者皆有。
光芒落下,他已經明白了船上跪著的那些人是什麽,他閉上眼睛,並不是為那些邪術師而祈禱,隻是單純的認為他們這樣的虐殺實際上與那些殺人的邪術師毫無分別。
慘叫傳了過來,人群卻像嗜血的狼一樣更加興奮,沐恩忍無可忍,站起身湧動起回路將自己直接轉送到了鬥獸場之外,甚至順手破解了鬥獸場的隔絕法陣,光明一閃,沐恩已經落地,當他的眼睛抬起的時候,卻發現麵前已經有幾個人在那裏等著了。
“你是何人。”那個發問者是之前主持第一輪的魔導師。
“沐恩。克裏爾·沐恩。”
“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可以問問你,你是怎樣破解防禦法陣的嗎?”那個魔導師看到是個孩子,表情和顏悅色了不少。
“因為你們的法陣照抄《陣法》的成式,所以看上去很不錯其實很一般。”沐恩雖然說得可以算是實話,找高塔的任何一個宗師來也基本上都會認同。
但他隻有十四歲……還是虛歲,說出這種話就會讓人覺的非常的奇怪。
“你看過《陣法》?”那個魔導師有了些興趣,因為這本書實際上並不是誰都能看的,隻有高塔內院的學生才有機會從圖書館中查閱,並且不可以帶出不可以抄錄,如果想要偷偷摸摸的抄走帶出,聖人是會新生感應的,因為這是聖人的東西。
沐恩沉默了一下,發覺自己似乎說漏了什麽不該說的東西,他望向身後,似乎是期望著能有個人來給自己解個圍。
“你們很著急嗎?”沐恩突然問道。
“你這件事可不是小事。”魔導師回答。
“我向你道歉,這件事情的確是我做得不對。”
“光道歉可不行,我們需要將你帶走調查。”
沐恩撇撇嘴,但還是說可以,不過希望能等一等。
“等什麽?”
“來替我解圍的朋友。”
“我們會派一個人在這裏守著,你告訴我他的相貌,我們到時候會帶他去調查室的。”
“……”沐恩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但是我並不知道到底會有誰來。”沐恩感覺似乎阿諾德的身份可能頂不下這麽大的事情,他的玄祖也明顯不可能親至,著就會讓事情出現一些問題,因為他不想在調查室呆的太久。剛剛過度使用了魔力,如果去人家的調查時睡覺會顯得非常沒有禮貌。
但是他沒有意識到。
“你這些話讓我覺得你非常有嫌疑,這樣吧,我親自在這裏等,剛剛我露過麵,他們肯定會認得我。你們,把他帶走。”
事情變得有些尷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