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裂魂之隙
高貴的精靈當然不會想到有人會從一開始就打算是用逃課的辦法解決困難,但是這件事就這麽發生了。
本來高文都想要去救他,但是自己的法陣顯然連那個屬於巨人族的亞聖器的自我防禦機製都沒有攻破,更不用說要把本體給解決掉了。寶石雖然從理論上來說隻是某些礦物,雖然硬度很大,但是在很多的情況下其實化學性質沒有那麽穩定,比如鑽石就會在高溫下燃燒。所以如果隻是普通的寶石,很可能在庇護魔法失效之後就會自身難保。
但是魔法寶石畢竟不是普通的寶石,雖然魔法這個東西的本身並不穩定,但是一旦銘刻了魔法回路就會奇怪的變得穩定起來。這個原因學界有許多不同的觀點,但是無疑和沐恩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沐恩在其中,雙手插兜感受著外部世界的變化,等到確定爆炸停止之後才出來。
在爆炸的時候,為了不引起太大的主義,聖人封鎖了周圍的空間傳遞,將爆炸的範圍控製在了方寸之間,但是這樣的行為自然也會讓爆炸烈度提升,所以最終實際上黃金之心的屏障已經基本上被破壞掉了。
隻不過從某種程度來說,因為亞聖器才是世界上魔導器難度的極點,所以本身的各方麵屬性都非常優秀,唯一缺乏的可能是不夠“神奇”。畢竟很多的聖人並不是專門研修魔導器的,所以許多聖器單從魔法回路來看並不是特別的優秀,至少沒有優秀到能讓它們發揮出那些神奇功效的程度。
真正的力量源泉大都來自於主人的權能之力,所以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大部分都聖器都沒有辦法被後人使用。
沐恩的光芒閃爍,再次出現在現實世界之中。
“取巧可不是個好習慣。”高文如此說道。
“我不這麽認為。畢竟這又不是什麽規則限製的非常死的考試。即便是考試,越難的題還越有更多種的結局方案呢。我在外麵待過了這麽久,隻認為可以最快速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才是好方法。至於具體如何操作,我不在乎。”
“難道你覺得結果重於一切?”
“我並不這麽認為,但是在結果與過程都隻會影響到我的情況下,那麽自然可以由我自己選擇他們在權衡中的比重。”
聽了這個答案,高文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還算是勉強可以接受。
“最後一個考驗是什麽?”兩人沉默了數秒之後,沐恩突然問道。
聽到這句話,高文的臉上露出了抹由衷而暢快的笑容,似乎在感慨沐恩果真還是非常的聰明。
“不必有第三個了,既然你已經發覺自己闖過了第二個問題。但是要我說,你第二個問題並不是特別令我感到滿意。”
“但是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包容的,如果因個人的好惡就決定正確與否,那也就太過狹隘了。”
高文點了點頭,但是又似乎有些唏噓。
“或許聖人們其實都特別的狹隘。”
“畢竟都是極道之人。但是對自身的
“堅持也並非就是對外界的不認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赫爾普“說的不錯。”
之後兩人便又一次沉默了下來,沐恩在等著高文將那個缺了一半的吊墜送給自己,但是高文遲遲沒有動作,沐恩也不可能去催促。
但是兩個人就這樣僵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最後一句也不是沐恩來結尾又會顯得他有些不知禮數,所以思來想去,便另起了個話頭。
“您怎麽會知道我將來就會去那個地方?難道您也是咒術師嗎?”
高文搖了搖頭道:“許多人臉家族傳承的秘法都不能修煉到頂峰,我也不過是運氣好了些罷了,又怎麽可能還有足夠的精力去研究咒術。但是雖然我的天資不夠,森林之中總還是有許多其他的大人們擁有這樣的天賦。況且,那個地方並不能算是多麽的重要,但是若要說它可以半點不管,恐怕也不行。這樣的地方,塔瓦西斯肯定會留給你的。”
“還真是好師傅……”沐恩搖了搖頭,感覺有些無奈。
“這個東西,就交給你了。不過我仍然希望你能記住——還是說奉勸你一句,不要盲從赫爾普的話。”說著,高文講那個折翼天使之墜就這樣隨手丟給了沐恩。
“你不認可精靈王陛下的理念嗎?”
他們在談論的,其實是赫爾普所寫的,幾乎可以說是極端功利主義的學說。
但是高文卻果斷的搖了搖頭道:“不,我非常認可赫爾普的想法。但是我也同樣明白這些東西的恐怖之處。”
“願聞其詳。”
高文想了想,決定還是跟沐恩講講自己的想法,以防他真的誤入歧途。
“人們都是會被自己的情緒所影響的,影響下的衝動會讓心裏的那個杠杆發生傾斜。他將世間一切事物的互動都抽象為交換,試圖將萬事萬物都量化的做法就會在這種衝動下的變得脆弱不堪。”
“就比如說,如你剛剛所說,當結果與過程都隻會影響到你的時候,你可以自由的選擇。那麽,我跟你講哥我族的辛秘吧。”
“你或許會很好奇,為什麽我們精靈也會墮落。那是因為那個時候暗精靈的始祖因故,自己的妻女都被邪惡力量綁架而去。所以他在最後選擇了答應魔鬼的條件,並且以自身的生命為代價感染寫書,從而完全的腐化成為了暗精靈。他並不算是個特別重要的角色,不管是實際上還是他自己的認知都的確如此。他以為感染邪術後自己精靈的血脈會無比的抗拒最終讓他直接死去……幾遍最後的結果都確實如此,而那些魔鬼也都沒有食言,但是我們的敵人終究還是獲得了我們的生命結構,讓內部腐化成為了可能。你應該知道,我們精靈族雖然也不算多麽高尚,但因為星辰之光的指引,我們始終將萬民生計看做高於自己生命的事情。如果不是在情感的衝動驅使下,他會這麽做嗎?我相信他不會,雖然那個人的天賦不高,但也曾在戰場上悍不畏死的戰鬥……為了那些後來傷害我們的種群。而且即便是他留下的力量感染了後來者形成了阿瓦隆倒影,他們對於世界的影響實際上仍然微乎其微,很多東西的存在是因為我們想讓你們有危機意識才長久的默許他們存在,而不是我們真的已經窮途迷路到了這種程度。否則的話,極東的焦土也不是真的長不出新鮮的綠芽。”
沐恩聽完之後沉默了良久,突然說了句:“他如果是和我處於同樣的理由做出了選擇,那說明他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後果,他被欺騙了。”
“沒錯!”高文加重了些聲音,“他的確被欺騙了。但是難道有誰是全知全能的嗎?難道你就不會被欺騙嗎?據我所知,你離開學院獨自外出探索了兩年,而原因,我作為赫爾普的朋友,自然也會知道原因。但是我從你的身上仍然能看到如同沼澤幹黏著的猶豫。這說明你還是沒有找到答案。也就是說,為了掩蓋你的虛弱,你用亢奮的情緒來代替自己做出決斷。這可不比那些你所不齒的人更加高貴。*
“我非常敬重赫爾普,甚至於我也非常讚同他的學說。但是這種認可僅僅是對於他個人的——是因為他提出來這種學說所以這個學說才是正確的。因為他是個即便在暴怒之下也可以明白自己究竟該怎樣去做的人,可以在任何情況下不違反自己的計量標準。並且他願意給世界上所有其他的生命以原初的溫柔和寬容。”
“可這是隻屬於他的權利,你、我,或者其他的人,都不行。說的難聽些,他如果真的遇到了那些對他滿懷惡意甚至想要殺死他的,他有讓對方屍骨無存的能力。但是你沒有這樣的能力。沒有相應能力的人,自然沒有辦法得到那種權利。”
“況且神明創造出生命,不會給我們以無用之物。感性與理性皆是如此。雖然人們每每囿於感性與情緒的牢籠覺得與真理背離太遠,但實際上感性對於我們的作用,不論事到如今還是過往的曆史都影響巨大。如果我們沒有那種血脈之間無法割舍的情感,那麽孩子不會受到庇護,在危機來臨之時他們可以被隨意的丟棄。況且,生命都是有最本能的求生欲望的,如果你見過自殺的人,隻要還存在一絲一毫的一隻,他們都會無法克製的在生命最後時刻拚命掙紮,不管他們有都想死。這不是情感或者感性,這是我們能夠從蠻荒之地走出來的所賴以生存的能力。不要因為它們可能在現在已經不夠適用就去否定或者忽視他們。”
高文的論證可以睡的上是令人驚心動魄,但是他仿佛沒有給沐恩一個結論。
沐恩想了想,對高文說到:“精靈王說,如果有了自己的目標和理想,那麽將他們固化和抽象之後,他們就再不會隨著我們的感情變化而隨意變化了。”
“當然,可你現在還沒有找到這些。所以你應該克己而三思,而不是放任衝動拉扯自己的身軀。”
“我會仔細想想的。”
“但願如此。”高文準備轉身離開。
“可是我不認可他們的規則。”沐恩的聲音再次傳來。
“那就深入他們,了解其中的每個關節,然後再回過頭來思考。他們的做法是不是拋開你的純粹理論之外,當時時間段的局部最優解。沐恩,道德是用來約束自己的,你不能苛求他人擁有和你一樣的品質。你現在還受到了製約,但是如果你和我一樣強呢?你真的不害怕自己衝動之下將他們全都殺光?如果你這樣,你不是又意味著隻要不和你心意的人都要死在你的手下?那恐怕世界上最終沒有誰能活下來了。因為每個人都犯過錯誤。但是他們的錯誤雖然被包容顯得成為了你純白世界中的汙漬卻也罪不至死。何況我們有什麽資格去苛責與審判他人?我們抗擊的敵人,也隻不過是想要獲得更好的生存環境,離開煉獄般的地方摧毀重建當地原生的社會罷了。說實話你們建國與我們的國度曾經那些所作所為即便能用自己的話找出太多的理由,但是在旁人看來也不過是一丘之貉。而穩定之後,資源的總量不會變多,想要獲得更好的生活,平均分配是不會被滿足的,對嗎?”
沐恩徹底沉默了,他有心想問那該怎麽辦,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一開始的細微差異累積出了天平的偏差,而後來這偏差就越來越大。事到如今,那些微小的差異已經將社會撕裂出不公,而不公又醞釀出更大的不公,事到如今這些汗青上的塵埃都已化作了人們背上無法承受重量的山峰。
之後高文轉身回到了阿瓦隆之內,他能這樣在這裏出現,顯然是借助了阿瓦隆大陣的力量,並且也獲得了精靈王的默許。
感受到那股強大的氣息不辭而別後,幾秒鍾之內張伯倫就再次出現在了沐恩的麵前。
“咱們走吧?”張伯倫絲毫沒有覺得那位聖人是看不起自己,表情非常的平和。
“好的。”
兩人踏上旅途,一路上雙方都比較沉默,忽略兩人正在行進的這個情況,除了風吹木葉的聲音,似乎他們正在安靜的高塔書庫。
“我們究竟要去哪?隻有我一個人嗎?”沐恩突然開口發問。
“一個比較危險的地方……並非隻有你一個,但是恐怕能出來的隻有你一個。”
“什麽意思?”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語氣上微妙的問題並不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所以沐恩非常明顯的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寒毛乍起了瞬息。
當然這種緊張並不是給這個身著白袍的俊美男子的,而是說明他有些感受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次讓你去是因為你是最優秀的,並且遇到過類似的環境。而且因為你的秘法,可以最大程度的減少在那裏受到的影響。”
“是什麽樣的環境?”
“迷霧小鎮……我所知道的信息也隻能到此為止了。但是並不是古神所創造的環境,但是擁有類似的反應。”
“如果是那種地方,為什麽不把迦爾納他們也找過來?他們也經曆過那種情況。”
“首先他們也在出外勤,並沒有時間。其次這個地方非常的凶險……說的難聽點,上麵覺得他們沒有辦法做到像你這樣沒有負擔的正麵殺死這麽多人。”
“說的好像我是什麽劊子手一樣。”沐恩歎了口氣,相當無奈。
“這……你的履曆相對於你的人生長度而言確實比較恐怖——其實我始終很好奇,難道你真的就對殺生沒有任何的感覺嗎?”
“怎麽會沒有……隻不過現在畢竟也殺過這麽多次,也麻木了。”
“我至今仍然忘不了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都那種感覺,那個人的眼睛逐漸渙散,那種絕望也會深刻的影響到我。”
“空間法師殺人竟然也能看到對方完整的屍體,我覺得你隻是在自己找沒趣,完全可以將他堆成肉餡的。”
“難道把活生生的人變成那樣會讓我更好受嗎?”
“絕對比你看著人家的眼睛然後肆意共情要好受的多。我第一次見到的屍體,是在帝國的東邊出現了吸血鬼。那些屍體很扭曲,看起來很痛苦。因為直接被抽幹成了枯柴,所以甚至變成活屍的機會都沒有。那時候我很憤怒,也做過幾次噩夢,但是後來也就習慣了。他們變成那樣又不是我的錯,我沒必要用來惡心自己。後來再有印象比較深刻的就是家鄉帝都的高塔塔主變成了惡魔生物製造出的慘案。但是那時候大腦被極端的憤怒情緒占據了,所以並不是很害怕。事後再後怕,感覺也就是那樣了。之後對於各種奇形怪狀的死法我也都不太在乎了……畢竟我還算仁慈,殺人的時候基本上不會給他們慘叫的機會。更何況我殺的東西大部分也不是人。”
張伯倫搖了搖頭,似乎是對此感到難以置信:“這樣的生活真是聽上去就讓人感到畏懼。”
“哼……拜我師傅塔瓦西斯所賜。”
“塔主大人……唉,算了。你們師徒的事情,也輪不到我來插嘴。”
“跟我具體講講那裏的情況吧。”
沐恩即將前往的地方被高塔稱之為死寂荒原,應該是中心出現了某些東西,將一塊巨大的領地畫作了迷宮。
其實也不能算是迷宮,隻是裏麵的結構因為很多的限製性要素變得困難了很多,並且目前還沒要找到確保可以出來的辦法,但似乎是要將其中的人都殺死才行。
“如果是隻進不出,那你們是怎麽得到情報的?”沐恩提出了質疑。
“不要小看其他的高塔學員……他們都很優秀的。”張伯倫突然有些沉默。
“……是新塔院的學生死在裏麵了?那我這個級別去當營救隊不太合適吧?”
“那裏的情況非常特殊,以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或許他們還沒有全軍覆沒。但是你得任務不是救他們出來,而是找到出現的原因並解決掉它。否則按照當前的可能性,你可能需要親手殺死你的同學們才能獲得逃生的機會。”
“同學們?”沐恩在那個複數上加了個重音。
“本就情況特殊,所以我們派出了五人的小隊,現在已經確定死亡一人。”
“這麽嚴重為什麽不出動聖魔導師和宗師?”
“如果每件事都要大人們來做,還要我們幹什麽?而且這次的事情非常的特殊,我都沒有辦法完全弄懂。總之你小心吧。”
“會讓魔力消失對嗎?”沐恩突然聞到。
“……你實在太聰明了,甚至讓人覺得有些聰明過了頭。”
“我時至今日仍然尊敬高塔的學術能力,但是也並不影響我覺得你們的戰略布置和規劃者腦子和算數有問題。如果我不能做到,你們就是要為了救五個人貼上一個聖人。腦子有問題嗎?”
“是因為塔主大人覺得你能勝任所以親自委派下來的。”
沐恩嗤笑了一聲:“我就知道。替我謝謝他。”他的語氣中似乎帶著巨大諷刺。
這種態度顯然讓張伯倫有些不滿,他皺了皺眉,但還是好言相勸到:“我希望你不要如此。你還太年輕了,根本不知道塔主大人的成就是對麽難以置信。更別說他為了帝國和所有人付出的那些努力。”
“這一切和他對我做的一切還無關係。連我的家人……兩個手無寸鐵的百姓都沒有辦法保護好。還說什麽蒼生百姓?真的引人發笑。”
“可是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也都是拜他所賜啊!”張伯倫怒道。
“那我寧願放棄這些所有的東西換我的家人至少還可以在我身邊!”沐恩也發怒了,“如果我殺你父母,並且每天還在你麵前走來走去,你卻不能殺我,你願意嗎?難道這是一個區區虛名就能交換的選項?更不用說我的天賦和他還無關係,我即便不接受任何人的教導也終會成聖,到時候我依然會擁有這些地位和成就!”
兩個人吵了起來,張伯倫覺得沐恩少不經事,沐恩覺得所有的人都在職責自己的孟浪,卻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和正在發生什麽。
不知人苦而勸人善,這不就是慷他人之慨的偽善之舉?
之後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就更少了,幾乎為零,變成了張伯倫在前麵帶路,沐恩在後麵一言不發的跟隨的場景。
沐恩現在會抗議了,但是卻也並不是那麽堅持,或許這樣的行為在自己的老師看來和小時候撒嬌不想學習其實是一樣的吧。
他還是習慣於聽從指令,但是這種裂縫或許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大。
雖然無數人叫他不要埋怨自己的老師。
但正如高文所說。
我們大多數,都被情緒的牢籠鎖在傲慢與偏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