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一念為慈
千手羽間看著手裏肥碩的牛肉,“說來慚愧,我活了六十多年也沒學會這烤肉該怎麽做。不知道你們三個,有人會烤肉嗎?”
“呃,我來吧,我在家裏經常會做一些烤魚。”葉霜痕說著,接過了千手羽間手裏的牛肉,在火上烤了起來。
“我也來幫忙。”葉醉城拿出了自己的折扇,扇著土坑裏的柴火。
若是葉呈樂知道了兒子把自己的寶貝折扇拿來當給柴火通風的蒲扇,恐怕會氣得當場暈眩過去。
千手羽間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兩位少年,完全沒有所謂忍者之神的模樣。
信良佐成終於是忍不住了,率先開口說道,“千手前輩,我很想知道,你為何會在這裏牧牛。”
千手羽間回頭看了信良佐成一眼,如同普通老人一樣緩緩說道,“我當了大半輩子的忍者,出了忍術什麽也不會。如今年紀大了,到旅店裏當個夥計都沒人要了。本想種幾畝良田,可是連如何耕種我都不知道。思來想去,幹脆買來幾頭小牛來山上養著。牛自己會吃草,我隻用看著他們不走丟就行了。”
千手羽間拿出一個破舊的水壺,緩緩喝了一口。他雖然才六十多歲,但是看起來卻如同八九十歲一樣。蒼老的手掌幹枯而又黝黑,若是沒看見掌心的刀繭,真難以想象,這雙手曾經拿著東瀛最淩厲的忍刀,所到之處有死無生。
“前輩,我的意思是說。你曾經是東瀛最出色的忍者,為何沒有堅持自己的忍道?”信良佐成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最崇拜的忍者之神居然隱姓埋名在這裏當了十年的牧牛老人。
在信良佐成還是個下忍的時候,他就聽說過千手羽間的故事了。曾經,東瀛武士密謀策反,許多心術不正的忍者受到了蠱惑,加入了武士的陣營。
一天夜裏,謀逆的上忍在東京發生了兵變。天皇近衛死傷殆盡,千手羽間得知情況之後迅速趕了過去,最終以一己之力手刃一百位上忍,救下了天皇。
十年前,也是千手羽間最後一次執行任務,此次銷聲匿跡。許多人猜測他已經死了,還有人猜測他離開了東瀛,誰曾料到,千手羽間原來是來到了岡山城,變成了一位普普通通的牧牛老人。
信良佐成寧願相信千手羽間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戰死了,不希望他如今變成了一位蒼老的牧牛人。在信良佐成眼裏,忍者的一生都應該奉獻於自己的忍道。
“你的忍道是什麽?”千手羽間看著信良佐成,他的眼睛也是那樣的蒼老,就連眉毛都有些白了。
“我的忍道是學會最強的忍術,先超越你,再成為東瀛最出色的忍者,朝著一個絕對不會後悔的路,一直往前走。”堅定地說道,千手羽間麵帶微笑地看著他,仿佛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
“超越我麽?”千手羽間的臉上依舊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你已經超越我了,畢竟我早就不再是一個忍者了。”
“你為什麽會放下自己的忍道,你曾經明明是最出色的忍者,但是你現在當得了最出色的牧牛人嗎?”信良佐成的語氣有些憤慨,他實在不理解當牧牛人有什麽好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忍道嘛,我的忍道是千人斬。曾經以殺死一千個武士作為目標,每當我殺死一個武士後,都會在我平日修行忍術的山洞裏刻上一個忍字。
當刻滿一千個忍的那一天,我感覺自己並不開心。因為在殺死這一千個忍者期間,還有太多的其他人死在了我的忍刀之下,包括東京的那一千個上忍。那一天,我就在想,我殺了這麽多人的意義在哪裏。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將所有的武士都殺死了,這個世界就真的會太平了嗎?”千手羽間蒼老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哀傷。
“那些武士都是些禍害,你殺了他們是對東瀛最好的回報!”信良佐成激動地說。
千手羽間搖了搖頭,“你今年多少歲了?”
“二十四歲。”雖然不知道千手羽間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是信良佐成也如實回答了。
“那一年,我五十四歲。一夥武士團於一個山村的百姓發生了衝突。我及時趕到,殺掉了那些滋事的武士。可沒想到的是,其中有一位村民的父親是死在我刀下的武士。
那個年輕說要為他父親報仇,拿著家裏的農具想要殺了我。我用忍刀將他的農具砍成了兩半,告訴他,他的父親當了武士那便不是好人,勸他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但是他根本聽不進去,將要拉著我跳下山崖同歸於盡。最終他自己失足,跌落了山崖。”千手羽間惋惜地說道。
“這不能怪你,他父親當了武士本就不是好人。你殺了他父親是為民除害。”信良佐成憤慨地說道。
千手羽間也沒有反駁他,隻是繼續說著自己的故事,“我站在崖邊思考了許久,我們殺武士的目的不就是為了保護百姓嘛,可是卻有百姓因為我殺了武士而死,那我豈不是違背了本心。
況且,武士們也有自己的家庭。他們擔任著父親,兒子,兄弟,丈夫的角色。我們大義凜然地將他們殺掉,有考慮過他們加人的感受嗎?”
“這······”信良佐成皺起了眉頭,的確,武士並不是機器,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信良佐成當了十二年的忍者,早已將殺人當了家常便飯。他卻從未想過,自己的每一次出手,都會有一個家庭因此破滅。
“我在山崖邊徘徊著,正巧碰見了一個從華夏過來傳經的和尚。他告訴我,眾生有諸般苦楚,很難解脫,其中眾生都有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五陰熾盛八苦,醒悟的人,才能明白自己,生活在世間,不過是苦中作樂,夢幻泡影,刹那之間就破滅了。
既然眾生皆不易,又何必讓自己的雙手沾滿太多鮮血呢?”千手羽間躺在了草地上,幾隻鳥兒在不遠處啃食著植物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