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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你糊塗啊!(二章合一)

  “怎的,這文稿有何不同?”孟準起身過去,湊到楊靖跟前,作勢低頭去看那文稿,同時低語了一句。


  楊靖便把文稿遞過去,跟著搖頭道:“別提醒了,我心裏有數,但這事拖不得,不是一時麵子上的事,我這也有些個想法要問他李懷!”說著,便對那兩位大師說,“我欲往前廳,兩位大師還請見諒。”


  “居士此舉必有緣故,貧僧等亦往一觀。”說著,這兩位沙門大師,居然也站了起來。


  孟準拿著那文稿,隻是看了兩眼,便露出詫異之色,跟著抬眼看了角落一眼,居然也不多言了。


  荀妙神色微變,於是這位荀國公的幼子便在鄭興業耳邊道:“局勢有些不妙,興業,你得出麵,讓幾位大儒留下才行!”


  “我說話就能管用?”鄭興業小聲回應,“看著架勢,是難以阻攔了!”


  荀妙則道:“旁人無法,但你得了幾位先生的欣賞,自是不同的!”


  鄭興業還在猶豫。


  荀妙便道:“你該知曉,文章卻有貓膩,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就和行軍打仗一樣,咱們兩軍對壘,各逞奇謀,得是布局完善,廟算多者勝!萬一幾位大儒被拉去了,咱們便失了地利!”


  鄭興業有了決定,於是重重點頭,他快步走出,但忽然一愣,想到若是說了,在旁人看來,豈不是有畏懼之意,反而惹人懷疑。


  不過注意到孟準看過來,鄭興業不得不硬著頭皮,壓低聲音道:“方才楊先生才說不去,貿然更改,恐被人議論,而且反讓人覺得他李氏真有什麽。”


  孟準眉頭一皺,道:“若是沒有這文稿,你這話也對,現在,情況卻不同了,你也別提老楊方才之言,省得他下不來台,更顯尷尬。”


  鄭興業心中一凜,不敢多說什麽了,心底泛起一絲不妙。


  後麵,荀妙神色嚴肅。


  另一邊,楊靖也收回了目光。


  ——————


  “來了!來了!”


  前廳,隨著幾聲叫喊,便見渾園的一眾仆役進來,先說了番話,讓坐在座椅上的人起身,然後轉身列於兩旁,展開一條道路。


  楊靖等人便緩緩步入其中。


  “這幾位是誰啊。”窗外,小彩忍不住嘀咕著。


  “這位是關中大儒,楊靖楊先生!出身華陰楊家,乃天下有名的名士!”立刻就有人科普起來,“而且先生乃是文武雙全,當年曾經投身軍旅,為一方將帥,大敗胡人!又平息了叛亂!”


  小彩驚道:“啊!我知道這位楊先生!”又看向楊靖後麵,“這個我認識,鍾先生,渾園之主!他可是我們老……”後麵的話沒來得及說,就被柳家小姐拽著衣袖給打斷了。


  小彩醒悟,趕緊住口,但再一看,又忍不住驚呼:“鄭公子來了!”正是看到鄭興業跟著孟準走進屋裏。


  邊上頓時議論紛紛。


  “還真都過來了,本以為幾位大儒不會理會的。”


  “是啊,以大儒、大師的身份,便是官家也不好逼迫,居然會過來,不知定襄侯剛才讓張坤送了什麽過去。”


  “送了什麽,還不清楚,不就是那篇文稿。”


  立刻就有人指向一處,便見有幾人,正圍在李懷身邊,先前楊靖等人未來,他們正圍著幾張文稿嘀咕,不時向李懷討教,這會雖然停下,但都居於李懷身邊,顯得十分恭敬。


  “真不知,那裏麵到底寫了什麽,莫非……”


  聽著這些議論,柳家小姐咬緊了嘴唇,女侍小彩也不反駁了。


  事到如今,已有好些人對傳聞和流言生出了疑惑,隱隱有著想法。


  這時,小彩又道:“怎的還有和尚?”


  卻見兩位沙門大師也走了進來,被人帶著落座。


  屋裏局勢這便分明,楊靖等人上座,占據尊位,他們的學生連同鄭興業,都站在旁邊,以示親近。


  如李懷、趙暢、荀妙這般有身份的勳貴,也有座位,在鍾繼友發話之後,都紛紛落座。


  至於其他人,則站在各處,離著較遠,秉著禮儀。


  楊靖見眾人落座,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哪個是李懷?”


  有渾園管事指向李懷,後者雖然尷尬,但臉上依舊維持笑容,聞言起身道:“正是晚輩,當年我曾隨父……”


  “文稿呢?”楊靖不等李懷把話說完便打斷,目光落到邊上幾人身上,“是這幾張吧,拿來給我一觀。”


  李懷毫不意外,前兩次回溯,他就領教過這位的急性子和直接了,這時也不阻止。


  拿著他文稿的幾位文生又怎麽敢拒絕,趕緊遞了過去。


  楊靖也不客氣,直接低頭看起。


  屋子裏安靜下來,眾人都屏息靜氣的盯著楊靖,知道等會就是關鍵。


  “這到底哪個才是真名,哪個是無恥奪名之人,就要水落石出了。”


  柳家小姐身後,就有人低語著。


  那小彩似有些著惱,便轉頭問道:“你怎的這般肯定?你是哪個來著,敢這般斷言?從剛才開始,就喋喋不休。”


  “小生王川,河東人士,倒是沒有什麽了不得的背景,不過識人鑒人的能耐還是有的。”那人微微一笑,從容應答。


  柳家小姐忍不住問道:“怎個識人之法?”


  王川便道:“平時也不好分辨,但現在因著遇到了事,這人便有反應,看定襄侯,書稿被楊先生拿在手裏,卻絲毫不慌,不僅神色如常,還和那位小國公談笑風生,反觀那位鄭公子,表情嚴肅,但卻並非目不斜視,時而會打量周圍,這邊顯得有些坐不定。”


  眾人看去,見果然如此,便都若有所思。


  小彩則道:“說不定就是兩人性子如此!”


  “這也可能,隻是人之品性,遇事方顯。”王川說著便不言語,而是朝著窗內看去,因為裏麵的情況,又有變化——


  楊靖看了文稿,抬起頭來,眉頭緊鎖,似在思考。


  旁邊的鍾繼友與孟準卻忍不住,將那文稿討了過去,也是低頭看起,二人表情不住變化,等他們重新抬起頭來,楊靖便開口了——


  “君侯所書,頗有其意,比之鄭生的四藩論,實有過之!”


  這話一出,滿堂皆驚!


  鄭興業更是渾身一抖,欲言又止,生生忍住。


  “這什麽意思?”窗外,小彩捂住了嘴,“是說李懷的文章,寫的比鄭公子好?那豈不是說……”


  “別聒噪了!”柳家小姐打斷了侍女,“聽裏麵說!”


  小彩趕緊捂住嘴,隻是眼裏還是驚疑不定。


  “隻是,單是如此,尚不能證明四藩論也是出自你手,”楊靖的目光在李懷和鄭興業身上來回巡視,“那不如這樣,你們二人就在此處論藩鎮之道,也不限於這兩篇文稿,如何?”


  “這法子不錯,”窗外的王川默默點頭,“辯論之後,真相自明!”


  小彩不解的問道:“就算辯論,那定襄侯贏了,也隻能說,他在藩鎮之道上,比鄭公子強些吧?”


  “非也,這辯論之時,最見功底,蓋印那四藩論之說,雖然劃分了四種藩鎮,但並沒有深入談論,也沒有說明劃分的依據,更欠缺細節,若定襄侯才是真人,那他必然會詢問這些,鄭興業又如何能夠隱瞞?”


  這邊還在說著,裏麵的李懷忽然長身而起,笑道:“其實也不必這般麻煩,我隻有一問,若鄭君能答上來,我就算是承認文章是他所寫,那又如何?若是不能……”


  楊靖眉頭一皺,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懷拱拱手,顯示心意已決。


  “也罷,那你就問吧。”楊靖看向鄭興業,“這事我替你應下來了,若你真有本事,就拿出來讓人瞧瞧!”語氣淡淡,不明喜怒。


  鄭興業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來,拱手道:“學生知道……”


  楊靖卻直接擺手道:“別忙著自稱學生,要等你真個證明了清白,再說其他。”


  眾人嘩然。


  鄭興業更是臉色一白,點頭不語,忍不住瞥了那幾張文稿一眼,然後定了定神,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了李懷的跟前,他拱拱手。


  “定襄侯,請!”


  “也好,那就我先來問。”李懷笑了起來,“我分四藩,乃以天下四角為總,以中原關中為根,以此劃分,然後林林總總,分列錢財兵馬,乃以通論,不知你這四藩,又是如何分立的?”


  廳堂中頓時一片安靜。


  鄭興業眉頭一皺,神色微變。


  李懷卻不饒人,逼近兩步,問:“說!”


  鄭興業便後退兩步,才道:“這天下四方自有其勢,應因循利導,乃成鎮防……”


  李懷幹脆問道:“你說四藩之論是出自你手,那這四鎮與天下之勢,是否有關?又有何關聯?如何述之?”


  “這自是有關的,”鄭興業說著,聲音又弱了幾分,隨後回過神來,道,“四藩之分法,實在兵馬錢糧!此乃關鍵!”


  他意識到,不能讓李懷牽著鼻子走,得掌握節奏!將這局麵,拉到自己熟悉的領域!

  “錯!”李懷搖搖頭,“此乃倒因為果!”


  鄭興業臉色一白,正待要說,但那邊看著文稿的孟準,忽然抬頭問道:“何以見得?”


  李懷衝著孟準拱手刀:“藩鎮者,中原之藩屬也,何以立鎮,乃衛京畿,自古以來,興衰更替,天下之全勢必取於中原,是以這天下之勢,決於中樞,四方之陣乃立各處,因地勢不同,衍之以局麵……”


  孟準聽著眼中一亮,不住的點頭。


  李懷心道:你自是滿意,因為這話本來是你幫我總結的,我那原版之言可就有些簡陋了。


  他遊目四望,見眾人皆凝神傾聽,便繼續道:“有的地方兵強馬壯,有的地方錢財充沛,有的地方政令難行,有的地方牧守羈縻,有此不同者,乃成四方鎮,於是衍生兵馬錢糧不同之局!”


  說到這裏,他看向鄭興業:“所以,此乃因,因地勢而分四鎮,而非因兵馬錢糧分四鎮!你說四鎮在錢不在地,豈不是倒因為果?那我到要問問了,你這四種藩鎮,是如何分出來的?”


  “這……”鄭興業的臉色一陣蒼白。


  李懷又問:“你可知關中之地?為何要以四方為屏?”


  鄭興業眼神飄忽,心中電轉,靠著急智,想要回答。


  邊上,荀妙笑道:“這已經是第二個問題了吧?”


  李懷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我與鄭君論藩,與你何幹?”


  荀妙的臉色倏的陰沉下來,說道:“我名荀妙……”


  “原來你就是荀妙!”李懷裝作剛剛知道的樣子,收斂笑容,“我也有話要與你分說,隻是還不到時候,莫急,莫急,待我先將這跳梁小醜挑下,就到你了!”


  荀妙一聽,就要再說,李懷卻已不去看他,轉而對眾人道:“我這並不是二問,蓋因我分四藩,並非看藩鎮,而是看天下!是先有天下,才有藩鎮!但眼觀天下,不能不看四方,所以具體到一處,也要心中有數,就如這關中,太史公雲,夫做事者,必於東南,收實功者,常於西北,大成之國,四塞以為固,北有甘泉……”


  他侃侃而談,頓時讓眾人感到格局猛然提升。


  人群角落,就有幾人拿著筆墨邊聽邊記,還分出一二人手,帶著寫好的文稿飛奔出去,直往不遠處的假山涼亭上。


  這前廳眾人,更是全神貫注,甚至都忘了這本是辯論。


  鄭興業麵白如紙,站在人前不言不語,隻是身子微顫。


  窗外,柳家小姐聽得美目中流露異彩,而掃過那鄭興業時,則露出陰霾。


  那王川更是輕拍窗沿,讚道:“妙哉!聞定襄侯之言,不似與人辯,倒像是兵家賢達宣學傳道,以解終生之惑!來此文會,已不虛此行!”


  那屋子裏,荀妙眯起眼睛,抓緊衣擺,隻是冷笑。


  “便是這時得意又如何?我又後手!”


  這邊說著,那邊就有小廝過來,附耳低語,便見荀妙臉色一變,有些氣急敗壞的道:“怎的?他們竟不願來?先前是怎麽說的?”


  他這一發聲,立刻打亂了李懷之言,後者便就停下。


  頓時,好些個不滿的目光就落到了荀妙身上。


  連楊靖都忍不住斥道:“何故喧嘩?不想聽,就出去!”又轉頭謂李懷,“方才之言,有頗多可取之處,比之我這手中文稿,還要妙上幾分,為何不寫於其上?”


  李懷不由心道:我這許多話,還是您老人家上回總結的,怎麽樣,是不是聽著很舒爽,有知音之感?


  這邊想著,他就道:“好叫長者得知,實是迫不得已,蓋因先前之言被人盜去,又有流言四起,我千夫所指,日日煎熬,為證清白,隻得匆匆寫就這篇文稿,所以難做潤色,更有許多缺憾,唉……”


  “你!”楊靖一聽,竟是怒火上湧,指著李懷訓斥道,“你這是糊塗啊!怎能因小失大!”話音落下,便轉而怒視鄭興業!

  不隻是這位大儒,屋裏眾人也是一般模樣。


  鄭興業被眾人逼視,感到有如萬箭穿心,隻覺天旋地轉,身子一晃,連連後退,蒼白的臉上,竟是湧上一抹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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