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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章 漢中雄主還舊都 並州猛將歸新君

  順安30年冬十月上旬,都督諸路軍事徐領英揮師入三輔,已經擊敗燕軍,又逼退燕軍撤出關中,長安光複。十月中旬,漢中王劉建夏率幕府至右扶風槐裏,在槐裏逗留二日,便率群下進入長安。


  建夏一行進入長安,長安軍民見漢旗又現,前太子再入長安城,皆奔走相告,簞食壺漿,掃灑道路,伏地相迎,建夏一一撫慰之。三輔人民聞建夏來,也紛紛前往長安,爭觀前太子入城,以至於道路雍塞,建夏命軍勿要驅散沿途人民,在馬上一一回禮相謝。領英擔心恐有公孫霸餘黨混在其中,於是密令盧飛、邊班二將,緊隨建夏左右相護衛。


  建夏進入長安城,在西門之下駐馬,仰觀漢長安城城牆巍峨,護城河波瀾不驚,仍是昔日三十年前情景,隻是如今早已經物是人非。三十年中,長安城頭王旗變幻,數度易主。建夏闊別長安三十年,不禁感歎道:“孤離開長安時,尚青春正盛,今日再歸來時,不想已經鬢發蒼蒼。逝者如斯,歲月逼人。”


  領英遂向前奏道:“殿下已經舉兵驅逐燕寇,今日再入長安,長安待殿下已經三十年,殿下還不待進入,何駐足不前呢?”


  建夏道:“且稍待之,長安民眾盛意難卻,孤需得下馬相撫慰之。”


  原來長安城居民得知前太子將入長安,皆歡呼踴躍,奔走相告。長安城中漢朝之民,喜極而泣,數百老者,柱杖列於西門而待之,獨孤虎雖然接得領英命令,要沿途陳列甲士,以保證建夏入城平安。然數百父老皆跪地於前請命,獨孤虎無奈,隻好讓其在西門旁邊聚集等待,以軍士維持秩序。


  建夏遂下明月寶馬,行至數百老者之前一一撫慰,其中一位九十歲老者,舉酒奉獻建夏道:“老朽本長安城裏正,三四十年前曾數次在長安城見過殿下,當初何其青春,不想今日,殿下已經須發斑白矣。老朽特備長安城醪糟醇酒一瓢,請殿下飲之。以表老朽等渴仰殿下之意。”


  建夏遂接酒欲要飲之,領英目視盧飛,盧飛便上前對眾父老道:“殿下今已年高,在南方多受濕氣,今日不宜飲用醪糟醇酒,容末將為殿下代飲之。”


  建夏聞言,遂喝退盧飛,舉酒對眾父老道:“孤何敢卻眾父老之心意乎?此酒為長安父老相迎建夏之情,漢朝以仁德收聚人心,建夏入長安,眾父老之情,不敢不飲。”於是便舉酒一飲而盡。


  眾父老皆感泣,建夏便傳令,賜數百位父老每人幾杖一套,金帛數匹。撫慰畢,正欲準備乘車進城,忽然城中緩慢跑出一人,峨冠博帶,須發皆白,步履蹣跚,軍士欲要阻攔,建夏揮手製止。隻見白發老者踉踉蹌蹌奔至建夏馬前,氣虛喘喘,伏地叩首痛哭流涕道:“老


  臣陳恒前來拜見太子殿下,迎接殿下入長安。”拜畢,伏地痛哭。


  眾人見此皆心下震動,數百老者,亦唏噓流涕不止。建夏亦心中感傷,遂下車扶起陳恒道:“大夫請起,且隨孤一道進城。”


  陳恒已經七十餘歲,建夏為太子時候,陳恒便在長安為官,與建夏友善,建夏深相接納陳恒。後建夏被貶,陳恒等欲要追隨太子,建夏為避嫌而婉拒。陳恒後來官至太中大夫,與太常卿和玄、司空楊陵等人同列朝班,雖然位高卻無權。三人皆漢朝忠臣,心向建夏,然礙於局勢,有心無力而已。後來公孫霸入長安,仍然以虛禮相待三人,順安29年公孫霸篡漢稱帝,三人皆隱退,不食燕朝俸祿,楊陵、和玄憂憤成疾,兩人已經陸續病卒。陳恒也年高多病,然終於能夠等到建夏再入長安城。


  建夏三十年後又見到陳恒,心中百感交集,遂請陳恒上車,同入長安城,陳恒辭道:“殿下今日入長安,乃為定天下、平四海之人主也。恒一遺臣,豈能僭越與人主同乘?今日一睹殿下容顏,恒便死而無憾也。”於是便退去,請建夏入城。


  領英遂命排開漢中王儀仗,旌旗獵獵、鼓樂齊奏,甲士矯健,三軍威武。漢中王乘坐駟馬王車,大旗麾蓋,皆依照漢製。獨孤虎親自帶數百騎為前導,盧飛、邊班二將率護衛數百環繞隨其車後。領英與文雄、封傳車等諸將乘馬率三軍列陣進城。從西門而進,直達長安城未央宮。


  漢朝未央宮,是前漢所建大朝正宮。建夏為太子時候,居東宮長樂宮,未央宮乃皇帝所居。今幸得免於戰火,能以保全。末帝遜位之後,被降為山陽縣公,仍居於長安,公孫霸撤離長安之時,並未令末帝隨其東行。末帝與百餘宮人侍衛,現在仍居於長安城建章宮中。


  建夏入未央宮坐定,群臣皆來拜賀,建夏命平身就座。領英隨即出班奏道:“殿下已經入主長安,恢複舊都,大漢複興之業功將至半。今奮威將軍尚駐軍灞上,等待殿下召令,請殿下遣人迎奮威將軍入城。”


  建夏聞奏,矍然而起道:“孤今番恢複長安者,奮威將軍相助之功不可磨滅也。遂問領英,該以何禮迎奮威將軍入長安?


  領英奏道:“殿下初入長安,不可輕動,待臣代殿下至灞上相迎奮威將軍入城為便。”


  建夏道:“奮威將軍名震四海,力圖除賊扶漢,孤不可不隆加相迎。既然軍師如此決定,且以軍師為使,代孤相迎奮威將軍入城,孤在東門相等待迎接。”


  於是下令,命領英帶儀仗護衛前去灞上迎接縱橫。又傳命布置車駕,建夏親自在長安城東門等候。


  領英率領儀仗前至灞上,觀縱橫軍容威武,人馬精良,歎道:“奮威


  將軍果然名不虛傳!”遂至縱橫軍前,宣示漢中王召令。


  縱橫聞報說漢中王使者已至灞上,便帶趙如霜、麻準二人自軍中出來相見,見領英已經率領儀仗駐馬軍前,隨即下馬,步行前來相見。


  縱橫抬眼觀之,見漢中王使者短小精悍,麵容儒雅俊秀,然英雄之氣從內之外而生,縱橫早聽說潛龍外貌,已經猜知此人便是領英。然今日見之,仍心中詫異,便拱手問道:“足下莫非潛龍先生乎?”


  領英見軍陣中門旗開處,三人從軍中乘馬而出,為首馬上一人,既有威勢。至近觀縱橫,果然是相貌堂堂,身軀偉岸,領英不禁心中感歎道:“漢中王麾下大將能與奮威將軍相匹者,唯有陳章武一人耳。”見其相問,遂拱手相答道:“在下正是漢中王麾下軍師徐圖,賤號潛龍。今有幸得以見奮威將軍,不勝榮幸。。”


  縱橫聞言,遂帶領趙如霜、麻準二人伏地向領英拜道:“潛龍英名,布於四海,王騰仰慕久矣。”


  領英急忙上前扶起縱橫道:“將軍如此大禮,在下實不敢當。吾今奉漢中王敕命,特來迎接奮威將軍入長安城。漢中王已經在東門等候將軍多時矣。”於是下令儀仗,奏起鼓樂。


  縱橫道:“漢中王如此隆厚之禮相待,在下區區一武夫,豈能當之?容潛龍先生稍候,吾便令軍馬屯紮此處,隻身隨先生前往覲見漢中王。”


  領英道:“將軍威震偽燕,四海揚名,不必拘禮,可率麾下將士入長安,漢中王正欲觀將軍所部之威武也。”


  縱橫便從領英之言,將三萬軍馬中選出精良三千人,令趙如霜、麻準相隨,餘下皆屯紮灞上待命,便隨領英前來長安而來。


  領英親自為縱橫前導,長安軍民,亦多聞縱橫當世名將,今來至長安,於是也紛紛在道旁觀之,見縱橫威武不凡,各自歎道:“此飛將軍李廣也。”


  縱橫至長安城東門,建夏已經擺好儀式,待縱橫一到,即命鼓樂齊奏,將士呐喊相迎。縱橫遠遠看見東門下一身軀偉岸長者,率眾迎立,領英在馬上回首對縱橫道:“東門下長髯長者,即漢中王也。”縱橫慌忙下馬,步行向前,伏地拜道:“漢朝奮威將軍王騰,前來參拜漢中王殿下!”


  建夏隨即扶起縱橫,見其相貌威武,果然是世之虎將,心中大喜,笑道:“奮威將軍昔日平定扶餘之時,孤便仰慕將軍英風,今已經十餘年過去,世事蹉跎,不想今日相見之時,孤已老矣,將軍也兩鬢斑白,讓人不勝慨歎。”


  縱橫遂道:“騰為漢朝之將,當以輔助漢朝為本。無奈歲月逝去,人生不待,今幸得相助陛下恢複長安。殿下現在雖然春秋已鼎盛,騰亦兩鬢霜華,然幸得複興漢朝有望,不負

  於此數十年之努力也。”


  建夏看縱橫軍馬,威武矯健,勝過涼州鐵騎,不禁稱讚。又見一女將,亦有英武之姿,建夏奇之,縱橫便對建夏介紹趙如霜與麻準道:“此女將正是末將賤內,姓趙名如霜,本為幽州右北平將軍趙敢之女,與公孫霸有不共戴天之仇。後追隨末將,轉戰河東、並州,已經十餘年。助吾領兵,甚得其力。另一位是並州晉陽將軍麻準,甚有勇力,前番略定並州時,率眾歸服於末將。”


  建夏聞言遂讚道:“將軍可謂是夫唱婦和,趙夫人巾幗不讓須眉。麻將軍棄暗投明,相助複漢,也當為忠臣良將也。”遂執縱橫手道:“且隨孤入城,孤已經在長安城待將軍多時。”


  於是便請縱橫同乘王車一道入城,縱橫謝道:“潛龍軍師名揚海內,皆乘馬而行,末將豈敢僭越,與殿下同乘?”


  建夏對縱橫道:“潛龍雖然有名,然於將軍來說,其是後起之秀。潛龍軍師方年幼,且又是孤之女婿,其乘馬在後而行,並無不妥。將軍遠來是客,若令將軍在後而行,長安軍民見之,以為孤怠慢待賢之禮也。”


  領英亦上前勸縱橫道:“奮威將軍之名,天下無人不知,將軍成名已久,吾理當為將軍之後,且請將軍還是同漢中王同乘為便。”


  縱橫方才領命,與建夏同乘王車進入長安,至未央宮。建夏已經令人擺下宴席,款待眾將。城中軍士,皆有酒肉賞賜。建夏又派人裝載美酒束脩等十餘車,運至灞上,賞賜縱橫軍士。


  建夏在長樂宮大宴群臣,並傳命長安城中舊日漢朝官員,皆可前來長樂宮參與宴會。陳恒柱杖趕到,建夏請其坐為上席,陳恒謝恩,席間,陳恒傷感,數度落淚,建夏驚異,問其何故,陳恒遂伏地奏道:“殿下今日入長安,大宴眾人,一派歡聲笑語,未央宮已經數十年不曾見此盛況。建章宮中卻一派寂寥,不勝冷清落寞。臣念及此事,心中皆碎。”


  建夏聞言亦心中惻然道:“孤今日歡飲熱鬧,豈能讓胞弟獨受寂寞冷清乎?”


  於是便傳命,令人請末帝前來未央宮,相坐共飲。


  領英見之,遂上前奏道:“漢帝雖然為殿下胞弟,然以經失國去位,殿下可厚禮相奉養之,今日不宜召其前來未央宮。恐為有心之人所利用也,於殿下大事不便。”


  建夏聞言沉吟,遂對陳恒流涕道:“孤與胞弟,已經三十年未見。豈能不念及胞弟血脈之情?隻是今日甚有不便。容晚間孤親往建章宮探望之。”


  陳恒遂拜謝道:“殿下仁慈之德,愛弟如此,足以為天下之楷模。”


  原來末帝遜位公孫霸,又被公孫霸降為山陽縣公,不就封,仍居長安宮中,公孫霸又讓末帝居建章宮,月供


  給祿米用度。末帝在建章宮深居簡出,以詩文自娛。所服侍宮女、宦者數十人,本有五百護衛現還剩下百餘人。時逢戰亂,長安城中錢糧緊缺,燕朝供給末帝用度便大為削減,侍衛多有逃走。公孫霸東走,又斷了建章宮供應,末帝在建章宮與百餘人不得不節衣縮食,聊以度日。


  陳恒仍然思念故主,時常去建章宮看望末帝。見末帝度日甚為艱難,便今日趁機請命建夏,望其憐之。


  建夏大宴群臣,盡歡而散。晚間,建夏退於後殿中,召領英前來,問道:“孤胞弟曾為漢帝,雖然被偽燕所廢,然仍是天下之主。孤雖為其兄,今日見之,仍然為臣也。軍師以為孤將胞弟何以安置為宜?”


  領英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殿下胞弟雖然曾為漢帝,然不能保衛漢土,天下陷於爭衡,所以失國去位,也在情理當中。殿下今日又光複長安,有再造漢朝之力。殿下前往見之,以兄弟相稱便可。如殿下為顯孝友兄弟手足之情,可厚加禮遇,虛尊其號便可,勿使其結交賓客培植勢力,如此便能保得殿下兄弟之間完全。隻是殿下不可賦予其實權,如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恐將不利於殿下大事也。”


  建夏道:“善。”命領英退下,然後召來陳恒,令其前往建章宮通情,令置辦金帛綢緞粱米酒肉等,讓盧飛帶護衛相隨,趁夜前往建章宮來看望末帝。


  末帝居於建章宮,並不問世事,宮中用度日漸捉襟見肘,末帝命變賣宮中器物,仍然不夠。末帝又命再變賣宮中精致器物,皆是原來漢朝宮廷皇家所用之物。近侍道:“此等器物,皆宮中珍貴,豈能變賣?”不肯去變賣,末帝亦無奈,笑歎道:“朕昔日也是天下至尊,大漢天子,不想今困窘至於此乎?”


  末帝正在為生計犯愁之間,忽然近侍來報,說公孫霸已經逃出關中,漢中王即將入長安,漢中王乃陛下之胞兄也,陛下且前往見之,漢中王必然將厚待。


  末帝聞報,笑道:“吾已經失國去位,不敢再自稱朕矣。吾已經三十年未見王兄,前番受權臣之要挾,數次發兵征討王兄,得罪王兄甚矣。王兄此番前來,吾望其赦免吾罪即可,豈敢有其他奢望乎?”


  近侍道:“陛下前番為賊臣所逼,發兵征討漢中王,確是出於無奈,漢中王必然能體諒之。漢中王仁慈孝友,必然能念及同胞之情,以王公之禮相待陛下也。”


  末帝笑而不答。數日之後,近侍探知得漢中王已經進入長安,遂請末帝前往見之。末帝因為畏懼建夏,不願出宮,天色已晚,末帝正與近臣正在說話之間,忽然陳恒前來建章,探望末帝,近前啟奏道:“漢中王殿下今日在未央宮大宴群臣,念及陛下在此孤寂,心


  中傷感不忍。晚間就來建章宮攜禮前來探問陛下矣。特令臣先來告知。”


  末帝聞言驚訝道:“王兄果然前來看望吾乎?吾該如何見之?”


  陳恒遂勸末帝道:“陛下今已經去位,漢中王乃陛下胞兄,今可以兄弟之禮見之為便。”


  末帝從其言,道:“王兄前來探視,吾需得更衣相見。”隨即起身退入後堂。


  須臾,末帝更衣畢,便帶昔日皇後(今已經降為山陽公夫人)與陳恒等出建章殿,在門口迎接建夏前來。


  建夏至建章殿,見末帝在門口迎迓,建夏隨即下馬,末帝搶先一步伏地拜道:“王兄今日蔽臨弟舍,弟心中感念不盡。”言罷便泣不成聲。


  建夏慌忙扶起末帝,見其容顏憔悴,青春不再,年將五十。建夏心中傷感,遂抱住末帝,兄弟相見,痛哭一場。眾人見之,亦傷感落淚。


  建夏遂命人抬上金帛綢緞酒肉粱米等,賜與末帝。攜末帝之手,同入建章殿,兄弟二人在堂前敘話良久。將至子夜時刻,領英差人前來催促建夏回宮,建夏才與末帝告別,又拔給其一百軍士護衛建章宮。末帝送建夏於建章宮外,目視建夏車駕遠去,才歎息數番回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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