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兩棚
出長安城到南山,這一路上長孫栓顯得坐立不安,臉上難掩忐忑之色。
實際上從基地規劃初期,除了菜農之外園子裏也同樣留著看守之人,這些看園子的人會定是沒半個月去一次長安補給生活物資,順帶一個比較重要的工作就是像長孫栓匯報蔬菜基地的情況,這一次帶回來的雖說是好消息,但因為下人也搞不清楚情況,所以究竟是什麽好消息長孫栓畢竟不得而已,對以這幾個月以來一直盼望有所成果的他來說,這種未知的等待無疑是難熬的,心中期盼蔬菜能有收成的同時,又害怕出現些低於期待中的事。
“別擔心了。”魏叔玉看著長孫栓的樣子忍不住好笑,“都說了是好消息嘛。”
“魏兄所言甚至,所言甚至,隻不過……”長孫栓也有些尷尬的欲言又止。
“急不可耐?”魏叔玉笑道。
“一方麵吧。”長孫栓苦笑道:“現在小弟就想飛過去看看,但另一方麵也害怕收成不盡人意。”
“當初不是說了一年不行就兩年麽,長孫兄要有心理準備的。”
“這話倒是不錯,但能第一年就出成果,小弟自然是滿心希望的……”長孫栓尷尬笑道。
“恩。”魏叔玉點頭,“還是等到了再說吧,現在著急也沒用。”
“魏兄說的有理。”
嘴上這麽說,可長孫栓仍然不改忐忑摸樣。
這落在魏叔玉眼裏難免有些感歎,豪門出身的貴公子,自幼受父輩豪傑耳濡目染,年紀輕輕進軍仕途,又何時有過如此自亂陣腳的摸樣,在外人印象裏這長孫栓從來都一副儒雅公子從容不迫的摸樣,也隻有在他真正關心的蔬菜問題上才會如此失態,從這種態度上的區別來說,不難看出一個人對於身外事和自己真正在意的東西足以影響到心思,也就是說長孫栓聽從父輩安排進入仕途,嚴格來講是外界強加給他的東西,平時尚且能時刻保持波瀾不驚,因為他並未真正發自內心去關心得失,而蔬菜的成果雖然並不是什麽大事,但這顯然是長孫栓真正關心的東西,受此感染,冥冥中魏叔玉也忍不住改變了態度,期望這一次頭一年也能旗開得勝,讓長孫栓開心一下。
兩人沉默不語,各自想著心事。
此時馬車內也隻有高達最為輕鬆,依舊那副入定一般的呆滯神色。
雖然同屬於農業範疇之內,但蔬菜基地對他來說隻是出於一種專業上的興趣,這也是他從一開始便幫著指導菜農並且今天來此的緣由,但實際上這小子一點都不關心蔬菜是否能夠豐收,在他扭曲的精神世界裏,作為一個紈絝莊稼漢,他關心的隻有他的水稻,甚至於此時明明去往南山蔬菜基地,這小子仍在琢磨開春播種的事情。
很快,馬車到了南山。
魏叔玉見長孫栓實在著急,途中經過自家園子也未作停留,直奔山穀基地而去。
南山的迷人並不至於四季如春,真正吸引長安貴族接踵而來的是這裏得天獨厚的景色和適宜的天氣以及溫度,就拿這臘月間來說,外界普遍的陰沉天氣在這裏並不存在,相反藍天白雲陽光溫暖,尤其山穀地理位置使然,三麵青山依舊翠綠,少數紅葉成為點綴,四周安靜隻聞滔滔溪水,吸一口空氣清新溫暖,隻待一會便使人心曠神怡,剛剛下馬車的魏叔玉不由嘴角上彎,心中莫名羨慕起那些莊戶,能常年呆在這美景中與世無爭,神仙日子啊。
“魏兄站著幹嗎,快走啊。”
“哦。”
顯然長孫栓無暇悶騷感歎這美妙環境,急不可耐,魏叔玉也無奈跟上他明顯焦急的腳步跟去。
這山穀基地還是原來摸樣,遠處略高一些的土坡上麵集中蓋著幾棟房屋,恰逢早飯時間,屋頂飄起嫋嫋青煙,一條纖細的溪水從一旁流過,貫穿近處的幾十個整齊劃一的大棚,預料之外的不見一個人影,或許正是莊戶們的休息時間,可長孫栓內心焦急,又哪裏肯去招呼菜農出來匯報,一進基地二話不說便奔向最近的一個大棚。
魏叔玉有些無奈的和高達一起跟上前去。
一股更加溫暖的感覺撲麵而來,可映入眼簾的景物卻是讓人心中瞬間變得冰涼。
即便是有所準備的魏叔玉,也被這貧瘠摸樣弄得有些意外,上次看到的嫩苗伸出土壤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鬆軟肥沃的土地上靈性散落的一些枯黃葉子,仔細一看好似自上次來過之後就沒有聲張,反而迅速凋零成這般模樣,無疑這一年的計劃是失敗了,魏叔玉難免有些失望,更別說一直期望著成果的長孫栓,此時更是呆呆的站立著看著眼前一切,過了好久才恢複過來,眼中一片失落神色,蹲在地上漫無目的的翻來覆去查看,實際上他也根本無法找出失敗的原因,隻像是惋惜心愛的什麽物件破碎,失落模樣讓魏叔玉和高達都忍不住沉默起來。
“唉……”良久,長孫栓歎了口氣站起身,自言自語道:“怎麽會這樣,不是說有好消息嗎?”
“咦,是啊。”魏叔玉也想起來了,奇怪道:“那些下人就算再大膽也不會謊報吧?”
“一問便知。”長孫栓麵上浮現一層怒氣,轉身走出大棚。
“老爺?”剛剛走出來,剛巧碰到一個挑著水桶的老菜農,伸長脖子看了好久才不確定的招呼。
“恩。”長孫栓見對方是個老者,勉強壓住怒氣道:“蔬菜我剛看了,都死了,這是怎麽回事。”
“是死了。”
“那傳回去的話為什麽是好消息?”
“老爺誤會了。”老農放下水桶走過來解釋道:“這一棚是死了,哦不,不部分都死了,但不是全死了。”
“什麽意思?”
“老身也納悶呢。”老農一副無奈表情,道:“算了,老爺一看便知。”說完朝一邊帶路。
順著錯落有致的大棚間小路走了一陣,不久後便停在一個大棚前,老農掀開草簾,示意大家進去。
三人相互對視之後,帶著滿心嘀咕走了進去。
可剛剛踏進之後,三人都忍不住呆立在原地,甚至忘了挪開腿腳更近一步。
如果說之前看到的那個大棚是貧瘠荒漠,那這個大棚的景象就完全是綠洲一般美輪美奐,長達數丈的大棚內整齊的開墾一行行道落,隆起的土壤之上數不清的各式翠綠蔬菜正生機勃勃的生長,形態不一卻都如出一轍的爆發出勃勃生機,仿佛初夏時節萬物爭奇鬥豔般美妙,心裏的反差,進入這種環境之中就仿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縱使是見多識廣了魏叔玉也不由被眼前長勢迅猛的蔬菜們深深折服,這些健康的蔬菜都高出了他原本的預料,更別說本就下裏巴人的高達,仿佛見了妖怪一般難以置信,就算他懂一些超出這年代的知識,但看到這種高於自然的現象難難免有些目瞪口呆,而長孫栓看到此情此景時心裏的巨大落差,使得他有些懷疑是不是沉寂在美夢中沒有蘇醒,即便是心中一直期望這種結果,但真正看到之後才體會到這一切有多麽難以置信,就像是一生信奉神佛的信徒有朝一日真正見到神佛,縱使心中有信仰但仍然難以置信,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切簡直就是奇跡。
“老身種了一輩子菜,還從沒看過這種怪事。”老菜農的嘀咕聲驚醒了三人。
“這是怎麽回事?”長孫栓從呆滯中慶幸,卻仍癡迷於眼前,不得已魏叔玉朝老農發問。
“老身也一直納悶,這冬天怎麽會……”
“我是問為什麽上一棚死了,而這一棚卻長得這麽好。”魏叔玉打斷老農的嘀咕問道。
“老身不清楚。”老農苦著臉怪不好意思的回答,仿佛麵對這種現象找不出原因讓他的資深職業蒙羞。
“那像這樣的有幾棚?”魏叔玉再次問道。
“兩棚。”老農指了指左邊,“這是一棚,另一棚緊挨著,就在旁邊。”
“恩。”魏叔玉皺眉沉思。
“老身當初被老爺找來在秋天裏種菜,一直就當做賺點錢陪老爺找點樂子,根本就沒想過會真的種出菜來。”老農看著身前的大片蔬菜說道:“頭一回出苗,老身雖然也有些意外,但仔細一琢磨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直到其他的一棚棚的死,這兩棚卻噌噌噌的長,到了如今才直到原來冬天裏真能種出菜來,老爺的能耐真讓人大開眼界。”
“恩。”長孫栓聞言無恥的點點頭,轉過身臉上笑開了花,“勞煩老爺子帶我們幾人去看看那一棚。”
“不敢不敢。”老農受寵若驚一般擺手,然後扭身就往外走。
如他所說,這第二棚也正漲勢迅猛,和第一棚如出一轍。
長孫栓自然是看的歡喜,也顧不上招呼其餘兩人,自顧沉寂在成功的喜悅中,抱著那些蔬菜不可自拔,看的老農也忘記了自己的專業性,經受感染站在一邊傻笑,魏叔玉也不由得為長孫栓高興,雖然這是兩家合作的項目,但對於他來說這無疑就是一個未來會給魏家帶來新的收入的實驗,而對於長孫栓來說,這將是人生中第一個參與到能夠在晚年回憶自豪的講給兒孫聽的大事,這其中的精神意義要遠比魏叔玉那庸俗的現實物質重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