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愛
第二章
新學校到底和元艾之前待的學校差別太大了。
元艾之前是在市裏有名的高中教語文，學校分了好幾個校區，她們校區占地麵積大概是現在這個學校的三十倍，辦公室也是又大又寬敞，老師們之間禮貌疏離，而現在，又擠又破的小辦公室裏，一群老師不知道為何總是盯著她看。
剛開始還好，可以當做是對新老師的熱情，但隻要她一回頭，就能發現大家在偷看她。
這就讓人毛骨悚然。
好在，下一節課是她的課！
元艾夾著課本，帶著一種優秀老師的禮貌地離開了辦公室。
教室裏，學生們三三兩兩地打鬧著。
元艾快步走進了教室。
“同學們早上好，我是新來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元艾。”
元艾說話間，第一眼就看到了之前在二樓走廊上的少年，對方坐在最後一排，正在打另一個學生的頭，聽到她的聲音轉了過來。
少年睜大了眼睛，仿佛意識到了什麽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容，緊接著手放在脖子上，比劃了幾下。
元艾沒當一回事，繼續說道：“以後事情可以打電話找我，學習相關的事情和生活相關的事情都可以找我。”
一個挑釁的聲音響了起來：“那我們餓了可以給老師打電話嗎？”
“餓了應該給外賣店打電話。”
“老師，你到了就是外賣到了。”少年叼叼地說道。
元艾不再搭理對方，而是說道：“請大家先把必修三拿出來。”
少年站了起來，看著元艾，一副國家欠了他一頓毒打的樣子，開口說道：“元老師，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看上去還挺好吃的！”
全班又是哄然大笑，這一次笑得比上一次還厲害。
元艾當班主任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短，遇到過調皮的，抬杠的，唱反調的，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惡劣的學生。
元艾沒再理會他，而是拿起了課本：“大家把書翻到《林黛玉進賈府》。”
元艾在這群學生不配合的情況下，講完了整節課，結果一回到辦公室，老師們齊齊地看了過來，眼神裏帶著淡淡的期待，簡直像是在等她發表上第一節課的感言。
“元老師？怎麽樣？孩子們有沒有認真聽課？有沒有什麽你覺得奇怪的地方？”
元艾心說，雖然學生不聽話，抬杠，中二病晚期。
但還是在正常範圍內。
而你們這樣齊刷刷地等我發表感想才算奇怪吧。
“還好，這個年紀的學生有些脾氣是很正常的事情。”元艾說話間，回到了自己辦公桌前，坐下來的時候，注意到斜上方的傅臻老師，對方似乎還批改試卷，時不時地皺了眉頭。
“元老師？”
元艾回過神，叫自己的人就坐在她旁邊的辦公桌，叫伍布是她們班的數學老師。
伍老師是個年輕的姑娘，一個很有個性的姑娘，露出的胳膊上有幾個銀色的環狀紋身，她本來不是坐在元艾旁邊的位置，是她跟別人換的。
“元老師，你覺得給他們上課怎麽樣？他們能夠聽得懂嗎？”伍老師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充滿了好奇。
“他們可能壓根沒聽。”
元艾說的是實話。
但作為一個老師，元艾受到的基本教育就是一切出現的都是正常的。
“可能是他們不太接受新老師，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伍老師像模像樣地說道：“就像我們，我們就特別喜歡元老師。”
伍老師說這話的時候，兩眼發光地看著元艾，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元艾的臉。
元艾被這個動作嚇得一個後退，伍老師冰涼纖細的手指還是觸碰到了她的臉頰。
伍老師看著元艾驚恐睜大眼睛的樣子，眼神越發得亮了，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
“元老師，你真可愛。”伍老師看得忍不住捧著臉，眼睛裏是快要溢出來的喜歡，情不自禁地說道。
元艾愣了一下：“啊？”
“我是說元老師害怕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這話，但凡是個正常人，聽得都會毛骨悚然。
旁邊一個老師說道：“元老師你別管她，她以前沒怎麽接觸過……你這樣的人，有些激動。”
“對，現在看你做什麽都覺得你可愛，沒有惡意。”
元艾理解的是這裏的學校應該是常年沒有新老師來，所以有新老師會有些激動，但這明顯超過了正常範圍，其他人卻一副正常的樣子。
“你們在這裏當老師多少年了？”
“十年。”
“十五年。”
“二十三年。”
元艾震驚地看向說出這個答案的伍老師，因為一群人中她最年輕，二十三年？
伍老師解釋道：“我是在這個學校上學，畢業以後又回來當老師。”
“你太厲害了。”
“也沒有，我是考不到外麵的學校，所以隻能回來，傅老師最厲害，他考上的是外麵的學校，又回來了。”
元艾看向了傅臻，卻發現對方也在看她，但他的目光並沒有什麽溫度，仿佛在看路邊的野草野花。
“下午的課準備了？”原本熱鬧的辦公室被這冷冰冰的一句話劃破了，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教室裏一下子變得特別安靜，一群老師此刻就像是被訓斥了的小學生，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挺直了腰背，就差把手放在膝蓋上了。
傅臻已經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了一隻鋼筆，開始寫著什麽，筆在紙上摩擦出細細碎碎的聲音，像是摩擦在元艾的心上。
過了一會兒，寫字的聲音消失了。
元艾轉頭看去，男人停了下來，似乎在看什麽。
原來是陽光，陽光越過了玻璃，灑在了男人的頭發上，肩膀上，灑滿了整張桌子。
男人放下了手裏的筆，似乎在感受陽光，金色像是輕柔地流瀉在他的身上，他整個人放鬆極了，陽光下，男人的睫毛輕輕地顫動著，如同陽光下的冰川湧動。
元艾的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綻開了，一種讓人舒適又奇怪的感覺，開始蓬蓬勃勃地生長起來。
伍老師見元艾在看傅老師，湊到她身邊，小聲說道：“元老師，你是不是覺得傅老師特別可愛？”
元艾回過神，隻發覺自己臉上一片滾燙。
“你們覺得他可愛？”元艾有些驚訝。
“我們不覺得他可愛。”伍老師把聲音壓的低低的，生怕有人聽到了似的，“我們覺得他很恐怖，但是很多人都覺得他可愛。”
“我覺得他不可愛。”元艾聲音也放得很低。
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小的聲音，肯定隻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到，可另一邊的傅臻抬了一下頭，陽光下，眼裏都是冰渣子。
元艾並沒有看到，她跟這個有些單純的伍老師小聲說道：“他是帥吧。”
傅臻是她見過長得最完美的男人，無論是身高，氣質，還是五官，堪稱完美。
“你們在聊什麽呢？”五班語文老師紀老師正好回來了，見兩個人竊竊私語，於是問道。
“紀老師，元老師居然覺得傅老師長得不可愛，太不容易了！居然有人會覺得傅老師不可愛。”伍老師開口就是一個暴擊。
元艾被這個暴擊錘在原地，餘光裏看到傅臻的抬眼看了過來，元艾覺得這話可大可小，很容易造成誤解，她笑了笑，坦坦蕩蕩地道：“我是說他不能說可愛，應該是帥，傅老師是大帥哥啊。”
傅臻沒有說話，仿佛這一切都跟他也沒有什麽關係，倒是元艾鬧了一個大紅臉。
“她是不是針對你啊？”晚上，元艾把到新學校的這些事情都告訴了閨蜜，聽到伍老師的事情時，閨蜜有些氣憤。
“不是。”元艾說道：“我們辦公室所有老師，不對，除了傅臻以外的老師，都有點奇怪。”
“怎麽奇怪了？”
“我無論是從哪個角度回頭，轉頭，都能看到他們在偷偷地看我，起初我以為是我剛來，所以她們好奇，後來發現，我喝口水，她們不僅偷看，還偷拍，仿佛我做了什麽很不同尋常的事情。”
“啊？神經病啊，偷看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偷拍你？一個就算了，還全部？這什麽破地方？”
閨蜜越想越覺得很嚇人，補充道：“要不然你別幹了。那麽多學校，隨便找一個肯定都比這個好。”
“不行。”元艾歎了一口氣，“現在沒學校會要我了，我查了一下這個學校曆年一個本科都沒有，如果我能培養十幾個大學生，回一中就容易多了。”
“這倒也是。”
元艾又安慰道：“這個學校也有比較好的一麵。剛才我說的那個傅老師，長得帥身材好，每天看看他，心情都會變好。”
“元老師，你還記得你要回一中嗎？怎麽能被男色迷惑？”
“一中要回，那也不耽擱我和帥哥相處心情愉悅。”
閨蜜痛心疾首：“元老師，為人師表啊！怎麽能沉迷於男色呢？”
元艾聽到這話，想起了白天時，辦公室裏熱鬧非凡，靠窗的位置卻自成一個世界，別人進不去那裏，他似乎也對外界不感興趣。
元艾想起了他在陽光下放鬆時露出了慵懶的表情，那一刻的冬日陽光，仿佛帶著風，帶著窗戶外停留著的靜謐的藍天，帶著屬於辦公室才會有的打印墨水氣息，一起闖進了她的心裏。
陽光流轉，片刻便是永恒。
很久以後，元艾依舊記得自己到新學校的第一天的畫麵，隻是，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都隱於記憶中，隻剩下那抹冬日的陽光，耀眼燦爛，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個多月雨的芙蓉市，在那又窮又破的學校，在她灰暗的記憶裏燙出了一個淡淡的金色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