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留宿
原來是馮氏在搞鬼。
申小菱原與馮氏沒多少交情。點珍閣自多年前得了皇帝青眼後,眼高過頂。
第一次去點珍閣,還是她帶著一家子剛搬到杭州的時候。以寡婦名義立了女戶,自然要穿著樸素一些。
進了點珍閣的鋪子,掌櫃小二掃了她一眼,見她穿著素色衣裳,也不是什麽名貴的布料和刺繡,連接待都省了。
一個穿著普通的現代人,逛奢侈品店也就這待遇。
她懂。
隨手買下一根玉簪,敲開了點珍閣的大門。也就是因為這根簪子,她在蟠龍酒肆結識了古三。
平日,申小菱會在點珍閣訂製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與馮夫人也熟識了些。雖未到無話不談的地步,但也大致知道她的身世。
馮夫人三十出頭的樣子,馮家是杭州老字號的首飾鋪子,到她這一輩,再沒能生出個兒子來,便從外地招了個入贅的。原姓裴,做生意有幾個願意“賠”,丈夫便從了她的姓,改姓馮。
馮夫人也是個極能幹的女子。
申小菱當年能下定決心開鋪子,也是從古三處聽了她的軼事,受到了啟發和鼓舞。現在細細想來,從八年前,皇帝驅走了身邊的何吉安,恰巧有個這麽個小太監能遞上她進貢的千裏眼,剛好看到湖上的寧妃,絕非易事,更不是花幾個銀子就能做到的。
若寧妃和點珍閣有了關聯,而點珍閣又與錢六爺有了關聯。這錢六爺又弄著地圖的話。
申小菱抬起頭對蕭伯鸞說道:“寧妃想要兵——”
蕭伯鸞猛地捂住她的嘴:“你再這麽口無遮攔,是嫌命太長了?”
申小菱使勁眨眨眼,又“嗚嗚”了兩聲,示意他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快喘不過氣了。蕭伯鸞鬆開手。遠處薛石隱似乎騎著馬慢悠悠地過來了。
“明日,你帶著默娘出門,她會帶你來找我。”他拋下一句話,指揮幾名繡使將證物都收起來帶走。
薛石隱夾了夾馬肚子,抬手阻止:“蕭指揮使,且慢!容小官做下記錄。”
“薛大人明日可去府衙記錄。”蕭伯鸞騎上馬,“天快亮了,別讓人看見你在街上。”
第二句是對申小菱說的。見她在黑氅之下,顯得人無比嬌弱,眼眸卻又明亮如天邊的啟明星辰,他終究忍不住叮囑了一句。
目送幾人離開,薛石隱一把將申小菱提上了馬,送回了申宅。
“你早些休息吧。”
“薛大人”申小菱叫住了他。“我想問紋,蕭伯鸞如何知道你是鶴喙樓的人的?他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嗎?”
“中秋那日,你從他院子裏出來,他在你身上撒了一些藥粉。為的就是追蹤鶴喙樓。”薛石隱坐了下來。
二十三給他配了一種抑製內力的藥,灑在手帕上。為了以防萬一,又給他配了解藥,釋放內力。又灑在另外一方手帕之上。原本這藥也不傷身,隻是一日之內反反複複用藥,縱是鐵鑄的五髒六腑,也有承受不住的時候。
故而薛石隱有些支撐不住身體,剛才在西湖邊,假借找包袱,其實是找了個僻靜之處,服了顆藥,穩定氣海。
“那他是在你身上發現了這藥嗎?”
“他發現丹兒屍體上有這種粉末。確定了她是鶴喙樓的,還與你接觸過。”
“那他就因為中秋在西湖上看見你了,這就認定你是鶴喙樓的人了?”申小菱見他似乎有些體力不支,想起出門前,他讓自己給他把脈時說的話。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
“自然沒有這麽簡單。他如果也查到錢六爺的船是點珍閣的,又發現丹兒是鶴喙樓的人,就基本能確定這火不是鶴喙樓下的手。鶴喙樓的殺手,隻用鶴喙錐殺人。這是完成任務的標誌。也是領賞的證據。”
鶴喙樓果然還是一個殺手組織。申小菱覺得有些涼意。
“如果不是鶴喙樓放火殺人。那天西湖上,最有可能與鶴喙樓有關的人,就隻有我了。”薛石隱覺得自己身體越來越累,必須要找個安全的地方,點上一分“醉花陰”。
是了,他的銷金獸還在她房裏。
“我的香爐還在嗎?”
“在的。”申小菱去櫃子裏取了出來,遞給了他。
薛石隱拋出一個小瓷瓶:“替我取一勺,點在其中。”
這香她見過。前兩次他給自己點的也是這個東西。瓷瓶子蓋子一揭開,就散出來濃鬱的香氣,蓋子上有一柄小金勺,她舀了一勺,倒進香爐裏,用火引子點燃了。
“這個藥,聞了要睡覺的。”
申小菱這話說得有些不明不白。究竟是邀請他留下了,還是催促他趕緊離去呢?
薛石隱睫毛抖了抖,看著她,軟軟地說道:“我的命就在你手裏了。”
這麽重要的東西,她承受不起。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要不,你躺床上去吧,我替你看著。”
默娘很可能會來,不能讓她見到薛石隱。
“十六。”薛石隱低喊。
房梁上降下來一道黑影,似男似女的聲音:“樓主,十六守在外麵。”也不等他回話,黑影就飄了出去。
“你沒事吧?”申小菱探了探手,又縮回來。似乎他不需要自己扶著走。
薛石隱並沒那麽虛弱,隻是見她這樣,倒有了逗趣的心思。幹脆把半個身子都壓在她的肩上:“還好。麻煩你扶我一下。”
申小菱架住他的胳膊問道:“那蕭伯鸞懷疑你了,和皇帝說了,豈不是就糟了?”
“無須擔心,”薛石隱稍稍收了點重量,“你見過抓蛇先打草的嗎?”
他坐在了床沿,示意她將銷金獸抱過來。
“他這麽說,不外乎兩個目的,一嘛,可以利用銀台司和鶴喙樓。”他脫去鞋子,盤上腿。
“二呢?”申小菱問道。
“這二,他很可能是想看看銀台司和鶴喙樓有什麽關於他的把柄。”
“因此,我不承認,小意否認,就可以了。其他事一旦做了,便是錯的。”
他拍了拍床鋪的靠牆的位置:“你聞了這香也會入睡的。躺上來休息一下。我練完功便走——”
他本還想表達他不會對她做什麽。
可申小菱聞了香,早已睡意沉沉了。隻見她點點頭,叮囑了一句“那你們小心些”,便乖乖爬上床,蓋上被子,貼著牆,蜷縮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