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降服
第二天天還沒亮,旦傅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震醒,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用手撐著坐在床上,就看著臥房的門顫抖,好家夥,連門頭上的灰都紛紛落落,這一大早就來擾人清夢!
“師傅!師傅!”太子的聲音雖然稚嫩,可就像一把大錘忽然落下,將旦傅從睡夢中敲醒,他帶著三五個宮人使勁拍著旦傅臥房的門。
知道的是在敲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遇見了山匪,旦傅耷拉著眼皮,掀被起身,低頭垂手走到門邊,把門一開,太子和幾個小太監一起摔了進來,旦傅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說道:“起來吧,不必請安了。”轉身打了一個哈欠……
小太監七手八腳把太子扶了起來,他跑過去,一把抱住旦傅,仰著小臉問他:“師傅,昨日你給我帶什麽好玩的回來了?”
旦傅微微側頭,斜著眼看看太子,又抬眼看看窗外黑黢黢的天,隨手往桌上一指,“都在那……”
太子立馬放開他,轉身撲向桌子,旦傅一想,遭了!瞪大眼睛,驚恐的大喊一聲:“別動!”
太子剛伸出去的小手懸在了半空,慢慢的轉頭看向旦傅,咽了下口水,一臉恐懼的問:“師,師傅……怎麽……怎麽了?”
“啊?沒,沒什麽,就是那不能全給你拿走,得看你表現……”旦傅解釋完,太子鬆了口氣,他自己也鬆了口氣。
“師傅你嚇死我了!”太子忍不住,一下翻開布包,“《鍾馗捉妖》?師傅這是什麽書?”太子除了四書五經,目前還沒有見過別的書,這話本更是聞所未聞。
旦傅趕緊走過去,把布包好,隻留了一本《鍾馗》在桌上,“這個啊,叫話本,是會講故事的書。”
太子瞧著手裏的“寶貝”,甚是喜歡,“師傅,你讓它講啊,我聽著。”
旦傅從太子手裏拿過書,開始繪聲繪色的給他讀著書裏的故事,太子津津有味的聽著,這書對太子來說簡直是致命的吸引,不像從前那些書乏味至極。
旦傅讀著讀著,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太子一看,這怎麽辦?正講到精彩之處,他用力搖了搖旦傅,“師傅,醒醒……”
旦傅沒理他,繼續睡覺,太子雖有些頑劣,卻不是刁蠻無理之人,見叫不醒旦傅,他拿著書默默的走了。
回到正殿,太子把所有的宮人都叫了過來,挑出幾個稍微識字的,教他接著讀這話本,怎奈和他半斤八兩,還是讀不懂啊,太子把書一合,氣勢洶洶的朝旦傅的臥房跑去。
那些宮人都替旦傅捏著把汗,看太子這氣勢,怕是“興師問罪”去了,唉,那些瓶瓶罐罐又要遭殃了!太傅啊太傅,自求多福吧……
太子來到旦傅門前,一腳踹開門,旦傅驚坐起,隻見太子一個箭步上去,往旦傅跟前一跪,“師傅,我除了父皇母後,從未跪過別人,今日,我跪師傅,請師傅教我識字讀書!”說完恭恭敬敬的對著旦傅一拜。
宮人們都看傻了眼,一個個目瞪口呆!太子貼身的小太監打了自個兒一巴掌,疼!不是做夢啊!
旦傅慌忙把他扶起,“太子殿下這可使不得,怎可跪微臣?”
“請師傅教我讀書識字吧!”這回太子是真的想讀書識字了,師傅那還有好幾本話本呢。
很快,東宮的事就在宮裏傳開了,南蕭聞訊,簡直不可思議,他偷偷的來到東宮,門口的侍衛見了,剛想通稟,就被南蕭身邊的護衛堵上了嘴。
他偷偷的立在門口,裏麵不再像從前那般雞犬不寧,沒有宮人們苦口婆心的規勸,沒有瓷器落地摔的稀碎,沒有太子頑劣不堪的嬉鬧,南蕭抬頭瞟了一眼門上的匾額,東宮,他滿意的笑了。
南蕭輕輕的闊步走入院中,護衛隨即一擁而進,卻沒有半點聲音,然後有序的圍在他的周圍,南蕭凝視著殿內,物品擺放的有條不紊,太子的頭發用發冠束起,穿戴整齊,規規矩矩的坐在桌前,一字一句認認真真的跟著旦傅讀著,專注的竟連院中有人都不曾察覺。
旦傅從殿中香爐的反光裏,看到南蕭悄悄的來,又默默的走,臉上泛起點點的笑又很快消失不見,在南晉,他這根算是紮下了,可未來等著他的,還有太多的不可知。
南蕭今日所見,是他日日夜夜,期盼過無數次的畫麵,從東宮出來,他再次回首,“旦傅……”南蕭小聲喃喃了一句,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
天寶十年,東隅國國力日驅強盛,經常騷擾南晉以東邊境的百姓,南晉決定向北黎征兵,南蕭專門派了使臣前往北黎督促此事。
北黎王宮,靶場。
“好!世子真厲害!”說話的是顧北城的婢女鶯歌,看顧北城箭法精準,在一旁拍手叫好。
顧北城周歲時,莊姬夫人看她是個本分的丫頭,人也聰明,就讓她留下來貼身伺候顧北城,這一晃,顧北城都六歲了。
“世子這一箭,十分急躁,蠻力滿而智不足。”李震將軍搖了搖頭,“你們莫要整日虛誇世子,這是害了他!”
鶯歌白了李震一眼,吐著舌頭衝他做了個鬼臉。
“鶯歌姐姐,我們讓李震將軍見識見識本世子的厲害!”顧北城睨了李震一眼。
這次他從箭桶裏一下取了三支雕翎箭,左手拈著鵲畫弓,三支箭搭在弓上,端直了燕尾,右手扣著虎筋弦,拉了個滿弓,嘴角微揚,隻見他扣弦的手指一鬆,三支箭發如飛電,覷高低無側偏,正中百米開外的靶心。
顧北城下巴微揚,朝著李震一臉驕傲的問:“將軍覺得如何?”
李震還是搖頭,“箭,乃遠攻,發箭不可急躁,該忍則忍,靜待時機,蓄勢待發方能一擊斃命!”
“哼!忍忍忍!看著南晉欺淩我北黎,母親日日讓我忍,本世子射個箭還要忍!不射了!”顧北城把弓箭往地上一扔,“鶯歌!回宮!”直接就跑了。
鶯歌連忙把弓箭撿起,這可是世子最喜歡的弓,千萬不能丟了,隨後快速的給李震見了個禮,急匆匆的去追顧北城。
顧北城從靶場跑出來,還沒等他的隨從小凳子把梯子放好,就氣呼呼的往車上爬,小凳子趕緊上前抱了他一下,顧北黎轉頭怒斥:“別碰我!”
小凳子被吼的一頭霧水,見鶯歌提著弓箭奔來,連忙小聲問她:“世子今天是怎麽了?”
“還能怎麽?我們世子今天可受大委屈了,都怪李震將軍,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完,鶯歌爬上馬車,“別問了,走吧……”躬身進了車廂。
馬車行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就聽見馬車外一婦人的慘叫聲,顧北城將車簾掀起,看見驛站門口站著一個身穿南晉官服的人,冷漠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婦人,那婦人用身體護住懷中的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孩子,身上血痕累累,旁邊一個南晉士兵,又將手裏的鞭子高高舉起,正準備狠狠抽在那婦人身上,嘴裏還罵罵咧咧的說道:“你們這些北黎豬也敢衝撞了大人!”
“住手!”顧北城吼了一聲。
霎時,驛站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馬車看來,鶯歌慌忙捂住他的嘴,一把將他拖進車廂,小聲說道:“世子,不可!”
那士兵聞聲,走了過來,剛要掀開車簾,鶯歌趕緊探出身去,跪下扣頭道:“弟弟還小不懂事,剛剛冒犯了大人,我替弟弟給大人陪個不是!請大人放過我們吧。”
“你們是誰家的孩子?”士兵問道。
顧北城本就窩了一肚子火,這會兒急急的要從車廂鑽出,鶯歌用手拚命攔住,“回大人話,我們是司徒女醫官家的孩子。”
“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點,小畜生!”士兵剛轉身,就聽“嗖”一聲,一支箭從車廂內飛出,穿過了他的胸膛,士兵應弦倒下……
鶯歌轉身,從顧北城手裏搶過弓箭,頃刻間,馬車就被南晉的衛兵團團圍住!
“誰?誰放的箭?”驛站門口的南晉官員怒吼道,剛剛被士兵擋住視線,還未看清,士兵便死了。
一個南晉統領立刻拔出劍架在鶯歌脖子上,又上來幾個士兵用刀架住小凳子,鶯歌從車廂裏慢慢爬出,用手快速的拉好車簾,那統領見弓箭在她手裏,還不等分說一劍刺入了鶯歌的腹部,鮮血四濺開來!
統領把劍一收,士兵也跟著收起了刀,他轉身向南晉官員拱手道:“啟稟大人,犯人已伏法!”
鶯歌重重的倒在車轅上,箭從箭桶裏掉出灑落一地,弓還緊緊的握在她的手裏。
“鶯歌!”小凳子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驚住了顧北城,他掀開車簾,鶯歌渾身是血倒在他的麵前。
見顧北城鑽了出來,鶯歌把弓遞給他,用盡所有力氣,說道:“別出來……”說完當下就咽了氣。
顧北城跪在鶯歌屍體旁,哭的撕心裂肺,他憤怒的站起來,指著南晉之人吼道:“你們!你們這群無恥之徒!好大的膽子!本世子的人也敢殺!”
小凳子一聽,把顧北城一掌推進了車廂,“駕”一聲,策馬揚鞭,向著王宮絕塵而去……
那南晉的統領正要去追,被官員攔住,“不必追了!”官員看著遠去的馬車,自語道:“世子?”他一拍腦門,“快!拿紙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