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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質子

  北黎王宮內,顧羌將南晉的聖旨狠狠的摔在地上,拔出匕首,一刀將其釘在了地上,然後起身,兩手往桌上一掃,桌麵上的東西散落一地,他將刀從掛在牆上的刀鞘裏拔出,憤怒的揮刀砍向殿內的一切。


  莊姬夫人聞訊趕來,殿外早已聚集了無數的宮人和大臣,見莊姬來了,都默默的讓出一條道來,殿內驚天動地,仿佛整個大殿隨時都有可能傾覆。


  她輕輕推開殿門,入內,負手將門拉上,裏麵一片狼藉,顧羌絕望的倒在“廢墟”之中,麵無血色,神如死灰,淚水湧出,順著眼角滑落,想他征戰一生,生死傷痛都未曾從他眼中顯過懼色,如今……


  莊姬走過去,慢慢跪坐於地,溫柔的把顧羌的頭抱枕於自己腿上,顧羌側身,將整個臉埋進莊姬的懷裏,莊姬俯身,緊緊的抱著他,許久,不語。


  “南蕭要我交出城兒……”顧羌的手緊緊的捏著莊姬的胳膊。


  莊姬眼眶瞬間濕潤,撫摸著顧羌的頭,輕聲說道:“我知道。”


  顧羌突然推開莊姬,起身,“你走吧,帶著城兒一起!”說完,他閉上了雙眼,眼淚落了下來。


  “然後呢?讓他一輩子躲躲藏藏嗎?”莊姬怒吼道,“他可以走,城中的百姓卻走不了,不交出城兒,北黎的子民都得死!”


  “莊姬!那也是你的兒子!”顧羌轉身,抬手指向殿外,傷心欲絕的看著莊姬夫人。


  莊姬起身,一頭撲進顧羌的懷裏,用手環住他,“可他,也是北黎的世子!”淚水默默的流下。


  顧羌抬起手想輕撫她,卻停在半空,攥成了拳,南晉!欺我子民,辱我孩兒!此生不滅,枉為人!


  兩人的思緒被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莊姬鬆開顧羌,背過身拭去臉上的淚水。


  “何事?”顧羌轉頭看向殿門。


  “國師來信。”一個侍女輕聲說道,

  莊姬和顧羌立刻從殿中出去,莊姬向眾人揮揮手,“沒事了,都退下吧。”眾人這才散去。


  顧羌接過侍女手中的信,展開,隻見上麵畫有一明一暗兩條線,“國師……這是何意?”顧羌不解。


  莊姬拿過來,仔細的端詳,片刻之後,說道:“國師……是讓我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莊姬慌忙返回殿中,在雜亂不堪的地上找到一個金色的錦盒,她打開,裏麵還有一封信,那上麵畫了一個圈,裏麵寫了一個心。


  她把將封信放在一起,拿到顧羌麵前,“王,請看!”莊姬指著第一封信說道:“六年前國師讓我們萬事要忍,伺機而動,如今,南晉讓我北黎征兵,我們可以以此為借口,悄悄為北黎培養一批精銳。”


  “可城兒……”顧羌憂慮。


  “王,國師定已知曉此事,相信他定能護得城兒周全,我們也可以借此機會麻痹南晉,讓他們放鬆對我北黎的戒備。”莊姬此話一出,顧羌覺得甚是有理,也讓他原本提著的心,稍微得到一些安穩。


  顧羌心一橫,當機立斷,立刻下令給南晉王寫了一封回信,表示願意將世子送往南晉,隻求善待,北黎願世世代代效忠南晉,以南晉馬首是瞻!措辭懇切,言語間句句都透著北黎的忠心與真誠。


  顧北城走的那日,全城的百姓,大小官員都趕來驛站門口為他送行,顧羌和莊姬夫人親自將他送上了南晉使臣的馬車,本以為他會哭鬧不止,可卻出人意料的乖巧。


  顧北城登上馬車,跪在車轅上向顧羌和莊姬行了叩首禮,不知從哪跑來一隻小黑狗,對著顧北城叫喚了兩聲,瘋狂的搖著尾巴,他看了小狗一眼,指著說道:“我可以帶走它嗎?”


  宮人立刻把小黑狗抱到顧北城懷裏,莊姬夫人強忍著心痛,微笑著說:“當然。”順手從衣袖中取出一根銀色的簪子,為顧北城換上,在他耳邊輕聲道:“簪濁勿食清則安。”


  說完,顧北城抱著小狗鑽進了車廂,北黎眾人跪,哭泣聲一片接著一片。


  “世子啊!”


  “世子保重啊!”


  ……


  馬車動了,莊姬夫人追在車後,大吼:“記住!你是北黎的世子!”


  顧北城掀開車窗的簾探出頭去,久久的看向車後,直至所有人逐漸淡出了他的視線,他瞟了瞟旁邊的護衛,抱著小狗端正的坐好,麵色毫無波瀾。


  “去,給本官倒杯茶!”南晉使臣對著顧北城嗬令道。


  顧北城抱著小狗,盯著小桌上的茶具,他堂堂北黎世子,為南晉使臣倒茶,這就是一種羞辱,是了,使臣就是想羞辱他。


  使臣看他愣著不動,用腳踢了他一下,“耳朵是聾了嗎?讓你……”


  顧北城轉過頭麵無表情,直勾勾的盯著使臣,他想立刻拔下簪子,撲過去狠狠的插入使臣的喉嚨,看著他血光四濺而亡……


  使臣看著顧北城的眼神,那目光如冰冷的寒潭,泛著滿滿的殺意,瞬間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敢相信這神情竟是一六歲的孩童,“你……你瞪著本官幹嘛?你想幹什麽?”使臣高聲斥道,不知為何,此刻麵前的孩子讓他莫名瘮得慌。


  “大人,怎麽了?”護衛問。


  見顧北城把頭轉了回去,使臣正襟危坐,故作鎮定的說:“沒事……”然後又瞅了他一眼,低語道:“一個小屁孩,還能翻了天不成!”接著,嗬斥一聲,“倒茶!”


  顧北城忽然想起鶯歌,僵硬的擠出一個微笑,放下小狗,伸手緊緊握住茶壺,似是一不留神就會把壺捏碎,他端起來,緩緩的為使臣倒了一杯茶,雙手畢恭畢敬的端給他,沉沉的說道:“大人,請用茶。”


  “我乃堂堂大理寺卿,怎會去喝一質子所奉之茶?”使臣將衣袖一抖,傲慢的說道:“一介質子而已,你也配給本官倒茶!”


  顧北城微笑著點了下頭,把茶碗輕輕放在小桌上,又重新把小狗抱到腿上,溫柔的撫摸著它,使臣用餘光看看顧北城,一臉嫌棄的冷哼道:“不過一喪家之犬。”


  顧北城輕撫小狗的手一頓,強壓著心裏的怒火,低頭垂眸,手重重的落在小狗背上,一下一下的劃過,他記得母親說過,他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著北黎的存亡。


  北黎到南晉路途遙遠,馬車一路疾馳,路上顛簸,使臣靠著搖搖晃晃的車廂,不知不覺睡著了,顧北城看著他,無數次想將他斃命於夢中,又無數次的提醒自己不能忘了鶯歌之死。


  到達中途歇腳的客棧時,天色已晚,聽到車夫說客棧到了,顧北城重重的踢了他一腳,使臣驚醒,“什麽人?”


  “到了。”顧北城抱著小狗淡淡的說。


  使臣擦了擦口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迷迷糊糊的嘟喃:“這麽快到南晉了?”正準備掀開窗簾。


  顧北城抱起小狗冷冷的睨了使臣一眼,“客棧。”


  一陣整齊而急促的腳步聲過後,護衛已經有序的在客棧門前站好,坐了一路馬車,使臣腰酸背痛,步履蹣跚的從馬車上下來,伸了個懶腰,顧北城抱著小狗,從車廂裏鑽出,剛從梯蹬上下來,還未站穩,使臣轉過身摁著他的頭往前一推,“走啊!磨磨嘰嘰!”


  顧北城一下向前摔了出去,整個人趴在地上,逗的周圍的人哈哈大笑,統領上前把他扶了起來。


  “多謝”顧北城向統領點下頭,抬手正在拍身上的灰塵,使臣擼起袖子,“好你個兔崽子!還磨嘰!看我不……”剛抬起手準備打顧北城,就被護衛統領一把抓住。


  “陛下有令,命我等將世子平安帶到南晉!”統領拱手,使臣這才收了手,隨即轉向顧北城,手朝著客棧一攤,“世子,請!”


  這裏是南晉與北黎的交界,原本客棧是北黎的,自戰敗之後,便被強行歸了南晉,老板看到有客到,趕緊迎了上去,一看,乃是南晉官員,老板笑嘻嘻問道:“大人這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使臣身後的顧北城,這孩子的玉冠錦袍本就價格不菲,那腰間玉佩更是價值連城,再看看店外,還有重兵把守,這來頭可不小。


  “來兩間上房。”使臣說道。


  老板更加熱情,“得嘞!樓上請!”


  使臣將顧北城安排與自己住在一起,“去,給本官打盆洗腳水來。”


  “是!”顧北城拱手。


  不一會兒,他為使臣端了盆水來,為其除去鞋襪,一股異味襲來,顧北城眉心緊蹙,使臣看見了,一腳蹬在他額頭上,顧北城向後摔坐在地上,怒目而視,隻一息又恢複了平和。


  他若無其事的爬起來,一邊為使臣洗腳,一邊弱弱的問:“聽大人之前說您是大理寺卿,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唐冒進,怎麽?想日後尋仇?就你?你有那個能耐嗎?”使臣又用腳蹬著顧北城的頭,將他推倒在地,“喪家之犬!”又連續蹬了幾下。


  顧北城倒在地上,在眼裏打轉的淚水愣是被他憋了回去,小凳子說過,他是北黎的世子,不可以哭!


  唐冒進?顧北城牢牢記下了這個名字,總有一天,他定要將這姓唐的五馬分屍,顧北城微微側頭,看著唐冒進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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