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真相（六）
五月十六號的這天，天空中下起了小雨，今年的雨來得比往年早些，甚至路上的人還沒穿起半袖，雨就早夏天一步先來了。
尹卉醒後總是覺得不踏實，就早早起床了，早餐特意吃了麵條，為了讓今天的開庭順利一些。到法院的時候剛剛好八點，在法院上班的人陸陸續續的在大廳打卡，尹卉就坐在了大廳的椅子上，看著麵前行色匆匆的人們。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耿沛和助理都來了，甚至都看見了於皓和他的律師，卻還是沒有見到肖毅的身影。
尹卉有點擔心，擔心他是不是不來了，就走到走廊上一遍又一遍的打著肖毅的電話，卻沒有一通有人接聽，回來耿沛還問著她
“尹律師！證人呢！怎麽還沒來！他是不是不來了！”
“……不會，不會，他會來的，他答應我了，今天不是周三麽，可能是早高峰，而且天還下著雨，路上堵車，再等等，會來的！”
尹卉安慰完旁邊的耿沛，還在不停地打著電話，眼看著開庭的時間就要到了，所有人都變的很焦躁，就決定先進去，留助理在這裏等著他，可正當起身的一瞬間，尹卉的同事從外麵跑了進來，肩膀上和頭上都是被雨淋過的痕跡，那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到，
“尹律師！別等他了！他死了！”
尹律師手中的資料掉了一地，“死……死了？怎麽會？他昨天還……”
耿沛聽見聲音，轉頭問到“怎麽了？誰死了？”大腦卻在一瞬間反應了過來，“……不會是，不會是那個證人吧！”
“……”
尹卉沒有回答她，甚至還沒有從吃驚中緩過神兒來，就聽見旁邊的助理問到
“這官司現在要怎麽打，有方向嗎？”
耿沛聽到了他們說的話，惶恐不安的說到“我不打了！我不打了！一定是殺人滅口……一定是……”
“耿沛，你先冷靜點！現在情況還不清楚！你先別……”
耿沛已經完全沉浸在恐懼之中了，沒聽到尹律師的話，“尹律師，我要撤訴，我現在就要撤訴！他們一定是在警告我！”
“你先冷靜，沒有證人我們也不一定會輸！來都來了，你不想討回公道了嗎？”
耿沛快速的搖著頭說到“我不想了！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看到她的樣子，尹卉大喊了一聲，“耿沛！！！你清醒點！什麽叫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啊！你自己……你自己難道忘了嗎？他是怎麽對你的！”
“……”
耿沛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已經在心裏暗自下定了決心
開始庭審時，法官先詢問了於皓和耿沛的身份，然後問雙方對於對方出庭的人員的身份有無異議後，宣讀了法庭紀律，就開庭了。
然而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就出來了。外麵的雨也停了，地麵上的雨水還沒有幹，尹卉將高跟鞋一甩，光腳跑出了法院的大門，一把抓住了正要坐上車的耿沛，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當庭說這一切是你的自導自演，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耿沛想上車，可尹卉的手抓得更緊了，“……尹律師，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就實話和您說吧！我和於皓本就是男女朋友！”
尹卉一臉茫然，“什……麽？你不是說他在追你，你沒有同意嗎？”
“那是我說謊了！”
“你……你為什麽要說謊？”
耿沛將出租車的門一關說到“在那天前不久，我們兩個吵架了，我說了分手，他沒同意，所以就發生了這件事，其實我們兩個早就住在一起了，隻是我沒有和周圍的人說過這件事兒而已，畢竟，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我之所以告他，主要是想得到一筆賠償金，我知道他家的背景，訛點錢什麽的應該不難，可是沒想到上次會敗訴，本想這次有人證明會贏，沒想到他卻死了，
不管他的死是意外還是人為，我都不想冒險了！為了錢賠上性命就不值得了！”
尹卉愣在原地，慢慢鬆開了緊握她的手，“你……你現在在說謊對不對？你是害怕了，所以才編出這些的！”
“……隨便你怎麽想吧！”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於皓上次為什麽沒有說你是他女朋友！”
“……他～，可能他家裏人覺得我不配吧！所以才費力打贏了官司，沒給我一分錢，可能比起正皓地產的公子爺被人說是強·奸犯，和我這樣的人交往才是更丟人的吧！”
“……”
尹卉瞬間覺得眼前這個還沒有大學畢業的女學生有點可怕，“那你就不想想，如果真的是有人害死了肖毅，你心裏就不愧疚嗎？”
“愧疚啊！但是愧疚又能怎麽樣呢？要我還給他一條命嗎？我從小被人欺負著長大，怎麽沒有人去問問他們愧不愧疚呢！”見尹律師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又說到
“尹律師，您一定一直活的都很幸福吧！要知道，像我們這種窮人家的孩子，不自私點的話，往往最後什麽都得不到！”
“……”
尹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三觀被顛覆了，說不出一句話來，旁邊的司機等了很久，見她還是沒有上車，就離開了，耿沛見車走了，又多說了兩句，
“車開走了！我就多和您說兩句！你覺得免費幫窮人打官司，這些人都會感激你？是！沒錯，我們是會感激你，但是當我們又回到過去的生活時，沒有人會記得你！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記得你！
我的奶奶，現在80歲了，每年還要拄著拐杖去社區，和一幫老太太競爭補助，出門看見路邊有瓶子，還要撿起來拿回家攢著！
我！看著像是個人似的，每年學校給貧困補助的時候，還要在全班麵前演講，一群人站在講台上，講著自己家是怎麽怎麽困難，其餘的人在下麵投票，
雖然每次我都會拿到錢，但你知道是什麽感覺嗎？就好比是在舉辦一個比慘奧運會，而我卻拿到了金獎！而我還要開開心心的接受著頒獎。我就是想過得好一點，我又有什麽錯？就要反複承認這些嗎？
所有貧困的同學都需要拿那筆錢，最後能拿到錢的卻隻有一半，那你有沒有問過這個社會，他們有沒有愧疚！”
尹卉聽到她說的話，覺得這根本就不是她變成這樣的理由，反駁到
“那有那麽多和你一樣的人，他們依舊靠著自己改變生活，就像肖毅，他的條件和你差不多，他卻依舊靠著自己的努力改變著這一切！
你就是想拿些錢，但你毀掉的是一個家你知道嗎？”
“尹律師，我承認我沒什麽本事，但老天賞飯吃，給了我這樣一張臉。
還有你又搞錯了！你剛剛也說，還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或許就是意外，不出庭也會發生的那種意外。
好！退一萬步講，就算是人為的，他不是我殺的，所以他的家庭也不是我破壞的！”
尹卉看著她，很難接受那張漂亮的臉蛋下，卻藏著這麽一顆蛇蠍的心，
“我為什麽會幫了你這樣的一個人！！！”
聽她說完話，正好來了一輛出租車，耿沛攔了下來，臨上車之前給她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尹律師，我相信你幫的人裏，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如果官司贏了，你不是也看不到現在的我麽！”
“……”
車開的越來越遠，而尹卉光著腳站在雨後的地麵上，卻絲毫感覺不到冰冷。
助理在裏麵辦完手續打完電話之後，拎著尹卉的鞋跑了出來，
“尹律師？把鞋穿上！地上多涼啊！”說著把鞋放在了地上，見她沒反應又叫了兩聲，尹卉回過神兒，看了一眼地上的鞋，穿了進去，一句話都沒有說。
“您讓我打聽的，我打聽到了，說是車禍，早上的時候肇事者已經自首了！”
尹卉瞬間清醒了過來“死者呢？”
“……死者應該在做屍檢吧！”
“肇事者現在在哪？公安局？拘留所？”
“在公安局裏！”
“走！去看一下！”
尹卉到公安局的時候，沒有見到肇事者，也沒有見到肖永長，問了警察，警察又什麽都沒和她說，之後尹卉又去了肖毅家，屋裏也是沒有人。
……
三天後，肖毅葬禮那天。
尹卉通過認識的警察了解到了肖毅案件的大致情況和舉辦葬禮的地方，早早的就去了。
到的時候，屋子裏就隻有肖永長一個人，和那天見到他時截然不同，臉上都是胡茬，頭發也白了不少，
“請節哀！”
肖永長聽到了聲音，漸漸抬起了頭，“尹律師！來送小毅啊！”
“是！”
“對不起啊！小毅最後還是沒有幫到你！”肖永長雲淡風輕的說到，聲音中卻滿是滄桑。
“您別這麽說！”尹卉扶著他站了起來，見他踉蹌了一下，說到“您還是要注意身體啊！”
將他扶到了旁邊坐下，喝了點水，肖永長問到“尹律師，酒駕肇事逃逸能判幾年啊？能不能判死刑啊！我要讓他陪我小毅的命！！！”
“事實……已經查清了是嗎？”尹卉問到，但問的時候雙眼始終沒有敢看他。
“查清楚了，有個叫杜衛國的人晚上酒駕撞了我家小毅，然後逃逸了！小毅就錯過了救治的時間！”說完肖永長打了自己兩個耳光，“你說我當天加什麽油啊！要不小毅或許還有救！”
尹卉連忙製止了他說到“您別這樣！誰都不想的！”
“我到的時候聽到了小毅叫我了，但他們都說那時候小毅就已經死了，不可能叫我了，小毅一定是覺得不甘心！”肖永長站了起來，走到肖毅的遺像麵前，用手輕輕摸著說到
“小毅原本就要去英國當交換生了，他那麽想去，現在卻……”
……
尹卉在那裏待了很久，直到有親朋好友來了，她才留下了點錢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尹卉內心是複雜的，他為肖毅的死感到難過，卻又很慶幸這是個意外，而不是因為自己找他作證導致間接害死了他，尹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甚至有些惡心這樣的自己，坐在了車裏，痛哭了起來。
……
肖毅下葬的那天，肖永長料理完了所有事，疲憊的回到空蕩蕩的家，就看見桌子上擺了一個白色的信封，打開後看見上麵寫著
「他的死，另有凶手，想報仇，來找我！」
。